《犹处半梦半醒间》一方豆腐

1、第一回：2011.08.23修正

　　第一回：2011.08.23修正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确实是一个迎亲的好日子。
　　庞大的迎亲队伍，红彤彤的一道长龙，把皇城靖都的麒麟大街都给占了去。就在这天，大炀天子照帝皇帝诏告天下：
　　大炀属国南源人杰地灵，南源国公之女千夜公主温婉贤淑、才德兼备，特赐婚于大炀皇长子景懿为妃。
　　一纸诏书，便给千夜指了一条不归路。
　　既是自己答应的事情，她早就有了这个准备。在这个看似是天公作美的日子，千夜乘上大炀皇室的花轿，开始她那一场就算赢了也不见得有赔的赌博。
　　（I）
　　鎏金飞凤顶，红绸赤锦衣。
　　大红花轿之上，单脚而立、昂首展翅的凤凰尤其耀目。可是千夜看不见，她只能坐在宽敞的轿子里面，待到达目的地而后，开始扮演一个公主的角色。
　　轿夫明显是最好的，千夜里面，丝毫没有左右颠簸的感觉。倒是太过安稳，光线也昏暗，让人昏昏欲睡。
　　看不见凤銮之外景象，却还是能清楚听听见人们热闹欢腾的扰攘声。千夜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这皇家娶媳妇，怎么可能不闹个歌舞生平的排场。倒是想起某个电视剧里面公主上街巡游的片段，让千夜硬生生倒了自己的胃口。
　　千夜闭上眼，把头轻轻靠着，缓缓入梦。
　　梦是梦，却非梦。
　　沿江路的长堤、疯狂打转的车子、猛烈的撞击，还有江水灌进口鼻的窒息感……一切一切，都是夜夜缠绕着她的噩梦。
　　医院刺鼻的消毒药水味仿佛还没有散去，睁眼所见的，却已经是另一个陌生的世界。在这里，她所认识的，就只有与自己同时来到这里的人，那便是她的专属司机小张。
　　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但千夜还是强逼着自己接受。一开始她还抱着可以回去21世纪的心情，然而时间一久，她便再难说服自己能再回到相依为命的祖父身边。
　　千夜在这里认识了好些人，算得上是朋友。她似乎已经放弃了寻找办法回去，她甚至以为，自己也许会一辈子留在大炀这个地方。
　　就在她觉得自己是否应该扶正一下动摇了的信心的时候，那个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二皇子景殷，给了她一个希望。
　　这是千夜和殷之间的一个交易，也是她的一个赌博。
　　赢了就能得到回去的线索，却要拿身子的清白甚至是生命来下注；可要是输了，便只能一死。
　　就在她答应的那一刻，死亡竟然是那样的接近。与其说触手可及，都不如，说是死亡也许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可是在死亡的恐惧之中，胜利带来的收获太重要，千夜没来得及细想，便答应了下来。
　　一夜之间，风千夜这个来历不明、喜欢流连青楼烟花地与艺妓打交道的茶馆小老板，摇身一变，成了大炀南源属地的公主、大炀皇朝的皇长子妃。
　　迎亲的队伍通过了皇宫的正门，在大殿前的广场停了下来。

　　从殷主动找上门，到得到诏书，前前后后过了好几个月。千夜天天看着殷使人送来的关于宫中的一些人事的记录，几乎都看得眼睛长出茧来。
　　前几天景殷派来使者，说皇上赐婚的诏书已经下到了南源国，他们也已经安排好一切，只差大婚当天把新娘子偷龙转凤。另外殷还使了个老嬷嬷过来，说是要教导她宫中礼仪。嬷嬷曾经详细地说过皇子迎娶妃子的规矩程序，可是她几乎全都忘记了。
　　这些事情，自是有施礼的太监来记，她只要跟着指示该站哪儿站哪儿便是。
　　然而，有一点她倒是记得十分清楚。那便是大婚当日，她的夫君会站在宫中最雄伟的议政殿前，迎接她的花轿。
　　千夜要嫁的人是当今皇上的长子，假如这里也有着立长不立幼的规矩，那么她的夫君很可能在不久以后就是太子、然后登基为皇。如果老天爷保佑，她很可能就是这个繁荣帝国未来的皇后。

　　花轿停了下来，千夜也睁开了双眼。
　　没有什么红头盖，门帘拉开的瞬间，阳光耀目得刺眼。年老的嬷嬷脸上挂着似真似假笑容。
　　千夜也在笑。
　　过去千夜总是挽着祖父的手臂，在社交场上展开的自信而骄傲的笑容——她风千夜是风凛集团的总裁风雅儒的孙女、是集团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也是风家最优秀的孩子。可是而今她只能听从殷的吩咐，在他的皇兄面前饰演一个温婉柔弱的女人。她临时抱佛脚从靖都第一名妓书沁姑娘那儿，学来腼腆羞涩的浅笑正挂着她那张粉雕玉砌的脸上，虚假得恰到好处。
　　千夜微微低着头缓缓向前。她知道，远处迎风而立的笔挺男子，便是她要嫁的人——大炀的皇长子、景懿。

　　（II）
　　景懿身穿皇族大婚的朝服，那是一袭暗红色衣袍，在白日下竟是格外的亮眼。金线刺绣的腾龙纹样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宛如漆黑宇宙之中腾飞舞动的神龙。
　　站在议政殿前，景懿遥遥望着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盈盈向着自己走来。
　　微风掠过，撩动了千夜的衣袖。金色的凤凰迎风展开七彩的羽翼，仿佛就要振翅高飞。
　　一瞬间，连景懿都有了鸾凤和鸣、龙凤呈祥的错觉。

　　这天是他的大日子，他理应高兴。可是他高兴不来——他根本就不想成婚娶妻。
　　可是他却答应了这一桩婚事。
　　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人。可是他还是答应了。
　　回想那天夜里，皇帝亲自来到他的宫殿，重新提起了许久未曾提起的话题。他依旧拒绝，可是父皇却没有一如既往地放弃劝说。皇帝拿来了一卷画轴在他面前展开，画中之人竟是那样的眼熟。

　　懿知道这定然是馨妃在皇帝枕边说起的事，画中人无疑也是她找来的人。可懿也确实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能力，竟然可以找到如此相似的人，难怪可以说得动皇帝再次提起他的婚事。既然馨妃想他娶这个女子，他就娶回去，他都要看看，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能帮馨妃得到什么好处。而且他也不相信世上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懿挑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看着俯首而至的千夜——
　　馨妃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变成南源国公的女儿，他景懿又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可是他不明白，为何连父皇也同意这桩婚事。
　　大炀朝的皇帝皇帝不是一个昏君，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馨妃的阴谋。馨妃在他的储宸宫安插探子，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想让自己的儿子殷当皇帝，这几乎是宫中公开的秘密。
　　若不是碍着馨妃祖上辅助太祖皇帝立国有功，她的父兄又手执重兵，皇帝怎会对这个阴险小气的女人宠爱有加。
　　可是这一次，皇帝竟然同意了馨妃的建议赐婚于南源，这让懿大惑不解。或许皇帝有他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并不是懿能够猜透的。

　　千夜已经来到懿的面前，她微微欠身向懿行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君臣之礼，便缓缓提起头来，轻声道：“臣，南源国公之女千夜，见过皇长子殿下。”
　　“公主免礼，平……你……小玥？！”懿大惊。
　　一个陌生的女子，一张他最熟识的脸——世间竟真有这么一个与她相似的人？！
　　“殿下？”千夜一下子就懿有点不寻常。刚才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露出了这样痛苦的神情？
　　顷刻之间，只见懿已经双脚发软、身体摇摇欲坠。他的脸越发地苍白，仿佛身体里面没有血液在流动。看着他就要颓然倒下，千夜来不及思想，已经上前去一下接住懿的身体。
　　“不要碰我。”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懿用力扬开千夜的双手，把千夜推开了两步。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眼中透出一点惧意，夹杂着厌恶与不屑。
　　千夜没有再上前。她双手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她有点被吓到了。不是因为懿忽然改变的态度，而是因为他瞬间转变的脸色。
　　他双手用力捂住心口，皮肤竟是苍白如纸，瘦骨嶙峋的手指，几乎可以看见骨节。
　　懿的神情越发地痛苦。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就算经过多年的调理，还是虚弱得经不起任何折腾。这回他一下气急攻心，便马上透不气来。只见他身子一软，双眼一合便已颓然倒下。千夜一个激灵，未等内官上前便已经再次过去一把扶住懿的身子。
　　“来人呀，快叫医生，快呀！”千夜用力喊着。

　　殿前出了意外，盛大的婚礼已经大乱——景懿身边的太监申公公一头忙着扶住主子、那头嘴里抖着叫传太医。
　　昨夜太医院的李大人不是才说殿下的身子健康、精神也很好么？怎么这一下子就倒了下去？！申公公脑海里面翻着好多幸与不幸的思绪，脸色看起来不比景懿好多少。皇长子的身子有多糟糕，宫中当差的人都是早有听闻的。如今他在大婚的时候昏了过去，也不晓得会不会就这样喜事成哀。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去议论这件事。他们依旧整齐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看一场闹剧。有些人脸上甚至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就像一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在场的内官太监没有一个人知道千夜口中的“医生”是什么，但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去传太医过来准没错，也有人早就赶去后殿向皇帝和太后禀告此事。一堆人七手八脚把懿送了回去，千夜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千万不要死——千夜祈祷着。
　　并不是她与懿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而是这个叫景懿的人，便是她与景殷所立赌局的内容。
　　他不能死！在她得到回去原来的世界的线索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千夜没有发现，她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竟然有了那么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