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灯火》晏汐

1、第一章

　　《生生灯火》
　　作者：晏汐

　　- 她曾与他拥抱，与他赤忱，此生足矣。

　　【正文】

　　一月，暮色深沉。
　　一钩新月，数点寒星。

　　章少陵坐在书房，房门紧闭，只拉开半扇窗帘，透进皎洁的月光。
　　风云巨变，屋外栽种的梧桐树沙沙作响。

　　他微眯着双眼，指间夹着一根未燃尽的雪茄，猩红的火光点在漆黑的屋里，走漏孤寂的风声。
　　不时有电话打进，章少陵接过。
　　接二连三有人寻他，章少陵细细嘱托工作方面的事情，说到后面，口干舌燥。他灭了即将燃尽的雪茄，喝一口桌上放着的枸杞茶。

　　未过而立之年，本是泡在酒吧纵享欢愉的年纪。他也不曾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放弃酒肉池林，安静地待在书房灌枸杞茶。
　　想来，是佛祖与他开了个似是而非的玩笑。

　　再有电话接进，章少陵笑着揶揄：“怎么，没了我是缺胳膊少腿，完不成活了？”
　　对方噤声，末了反驳一句：“我也没想到您一请假就是半年，这成堆的工作总得……总得先交接好吧。”
　　说着说着低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废话。”章少陵打开电脑，漆黑屋子里的光芒亮了一片，“等着，我先将之前的demo发你，收好了。”
　　“是是是。”对面忙不迭应声，态度恭敬。

　　章少陵，现年二十八。
　　国内娱乐公司著名的音乐人，监制。他年少有为，才华横溢，曾为不少当红歌手作词作曲，但凡由他出品的歌曲，总能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荣登各大音乐排行榜的榜首。
　　娱乐圈首屈一指的音乐人，当属章少陵。

　　既是才高八斗，章少陵难免有文人傲骨。他轻易不给人作词作曲，往往能得到他所作词曲的，若不是花费重金所求，也是三登工作室拜托。
　　全年忙于工作，他已然许久没有出去旅游过。此次向公司请假半年，趁着冬日的雪尚未落尽，远游至山高水长的默城，放逐灵魂。

　　夜渐深，章少陵仰头靠在椅背。

　　好半晌，喟叹一声。
　　余光轻飘飘落在桌面上，清冷的月光下，“病历单”三字灼灼发烫。

　　-

　　默城位于祖国北部，境内江河湖泊众多。

　　章少陵赶到默城那日，正逢当地民众举行冬捕。
　　冬捕在默城具有悠久历史，每年吸引成千上万的游客前来观看。游客们可以凿冰下网，品尝鲜鱼，体验民俗风情。
　　锣鼓喧天，场面异常热闹。
　　一网洒下，捕进上千条活鱼，在网中活蹦乱跳。游客们齐心协力将网拉出，光溜溜的肥鱼在冰面扑腾，惹得众人欢笑。

　　章少陵驻足观看了会儿，慢吞吞地挪步回民宿。

　　三小时半的飞机，着实令他吃不消。走几步都要喘一会儿，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民宿，借此来缓解疲惫。

　　睡了一觉，再醒来已是黄昏。
　　章少陵睡眼惺忪，打开窗瞬间透进冷意，他一哆嗦，睡意全无。不过点滴时间，外面已经开始飘细雪，银装素裹的世界再添白头。

　　他走出民宿，到街头觅食。
　　恍恍惚惚间，他走进一家酒馆。

　　酒馆不大，约莫三间敞亮的屋子。
　　里头未开暖气，放置几盆火炉，来的人悉数往边上围，组成几个大圆。坐在现场的人形形色色，听说有流浪歌手，有民谣大家，也有江湖侠客……

　　章少陵带着一顶鸭舌帽，特意将帽檐压低，躲在角落里点了烈酒，小酌慢饮。在座的各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认出金牌音乐人章少陵就在他们身侧。

　　他低头刷手机的间隙，换了一位歌手上台演唱。
　　清澈悦耳的女声，霎时间攥住章少陵的耳朵。凭借他多年的职业经验，此副好嗓音若能精雕细琢，定可惊艳人世。
　　他闭眼侧耳，用心聆听。

　　旋律似乎很熟悉，他绝对在哪儿听到过，这是他作为音乐人对曲调的敏感。
　　他猛然想起，之前与朋友畅饮小酒，朋友在手机里放的就是这首歌。当时他喝得迷迷糊糊，未多在意。

　　章少陵歪了歪头，从身侧的听众口中听了一耳朵，才晓得台上挎着吉他、低吟浅唱的女生名为——栖吟。
　　他打开手机搜索，有关于栖吟的介绍接二连三蹦出来。

　　栖吟，年方二十。
　　国内某知名大学大二在读生，课余时间创作了几首民谣传至网上，被众多网友熟知。去年，又凭借一首原创民谣《离离》走红网络。

　　章少陵抬眸，幽深的目光泛起水波。

　　栖吟身段姣好，一身红裙，挎着吉他站在台上。四周灭了灯，只余下一盏追光柔柔地打在她身上。
　　她惬意地唱着，犹如缥缈的仙子，踏歌而去。
　　稚嫩，美好。

　　章少陵的视线牢牢挂在栖吟身上，她在台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似只对风雨兼程的他施了法术。
　　心揪在一块儿，呼吸越发急促。
　　口干舌燥的滋味惹得他喉咙发痒，章少陵举杯，一口灌下烈酒，呛得满面通红。

　　“离离……”
　　章少陵唇齿间绕出二字，忽地浅浅笑开。

　　不知怎地，他有些相信一见钟情了。
　　尤其是面对台上一身红衣、落落大方的女子。章少陵垂眸，斟酌是否该趁着好时光约对方小酌几杯。

　　一曲终了，栖吟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下台。她朝大家微微鞠躬，再抬头，眼神里写满了睥睨众生的傲气。
　　章少陵眼疾手快，三两步跨到台边，堵住刚下台的栖吟，邀她共进晚餐。

　　四目相对，栖吟认出章少陵的身份。
　　她脑海里迅速浮现起前一段时间她于网络爆红，无数记者媒体堵着校门欲采访她。也有不少业内人士致电，询问她是否有进娱乐圈的打算。对方言辞诚恳，夸她倾国倾城，又夸她风风韵韵。

　　栖吟软软地笑着，向章少陵借过。
　　章少陵没让。

　　在娱乐圈摸爬打滚多年，察言观色四字被他攥在手心，从没失态过。向来风度翩翩，绅士有礼。可今日面对栖吟，他第一次执着地不肯让。
　　栖吟软笑着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收了弧度，她道：“若是来谈合作的，我劝你免了。”
　　流行音乐于她，不过风沙。她心不在此，自然得不到好成绩。反倒是隐于人世，灵感犹如泉涌，创作出的民谣必然不俗。

　　“怎会。”章少陵笑，目光未从她脸上移开一瞬。“不过是向你借支烟，总不会拒绝吧？”
　　有趣，栖吟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金牌词音乐人章少陵必定身价不菲，出门都是三五成群的保镖簇拥着，怎还沦落到向她这位无名小卒借烟的境地？
　　不过栖吟虽没吭声，但也不再拒绝，引着他往外走。
　　寻到行李后，丢了包烟给他。

　　章少陵捏着栖吟丢过来的烟，细细看了会儿。
　　茶花，女士卷烟。

　　他嘴唇微动，沉着嗓子说：“既然你请我一包烟，不如就让我请你一顿火锅。”
　　不是商量的语气。

　　栖吟嗤笑，挑眉道：“好啊。”

　　-

　　火锅店。

　　二人踏雪而来，进门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也是，男子高大帅气，女子妩媚天成，在何处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一路走来，停留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只多不少。

　　服务员带他们来到包厢，暖气融融，化开一滩清冷。
　　点的是鸳鸯锅。栖吟看似奔放妖艳，火锅却是沾不得辣。章少陵大拇指摩挲着烟的包装，细细在心头念出那行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浅笑而不自知，漾在栖吟心头，是经久不息的潋滟。

　　“你笑什么？”栖吟忍不住发问。不过是答应他的邀约，赠他一包烟，何至于眉开眼笑，放着大好美食不用。
　　章少陵抬眸望她：“我笑缘分巧妙。你看包装上写的，像不像是形容我们？”

　　栖吟笑他幼稚，说：“这缘分我可担当不起，不然那些向我借烟的，都要跑来纠缠。”
　　“那不一样。”章少陵自顾自说着。

　　栖吟扯扯嘴角，不欲与他浪费口舌，大喇喇吃菜喝酒，全然没有台上的娇态。

　　明明是陌生人，一顿火锅下来，熟稔得好似前世有未尽的缘分。
　　三言两语，巧笑倩兮。

　　章少陵吃饱喝足，不再往辣锅里夹菜，转了战场与栖吟争夺清汤锅里的食材。栖吟架不住他的筷子，疑惑道：“有那么辣？”
　　“你说呢？”

　　栖吟将信将疑，趁着空隙去夹辣锅里的菜。
　　入口，被呛得神魂跌倒。章少陵抿一口烈酒，笑道：“辣锅越煮越辣，男女越爱越欢。没听说过？”
　　“你说呢？”栖吟睨他一眼，咬牙切齿。

　　章少陵被她回呛，不恼反笑，眼角眉梢衬着大写的舒心。他点破栖吟的小心思，淡声道：“逞强。”
　　火锅吃得还算愉快，回民宿的路上才得知二人原来住的是一家。

　　“你是不是故意跟踪我？”
　　“虽说我十分优秀，你也不至于做到如此程度。”
　　栖吟一句接着一句，说得天花乱坠。章少陵莞尔，静静看她表演。回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一只白猫。

　　“它从哪儿来？”
　　栖吟明显也注意到白猫的存在，愣神问道。

　　章少陵讶异，她竟然不吹白猫也是看上她的优秀才跟来的。“不清楚，也许是在酒馆，也许是在火锅店，一路跟我们走到这儿。”
　　“你可千万别说缘分。”栖吟打断他，“天寒地冻的，你要带着它吗？”

　　章少陵未作声，看意思，大概就是拒绝。
　　栖吟摇摇头，率先抬脚离开。身形却是越走越快，快到想要甩掉白猫的心思不加掩饰。章少陵蹙眉，却在听到她喊“跟上”时随即舒展开。

　　一直奔到民宿门口，栖吟才偏头，身后早已没有白猫的身影。

　　短暂的安静过后，章少陵挪步至她身侧，说：“我还以为你会带着它。”
　　“我天涯海角奔走，给不了它安定。”栖吟面色不无失落，静了两秒，双眼倏忽一亮，直直看向章少陵。

　　后者无视，末了低声道：“我也，给不了它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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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小短篇，写给有缘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