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住》瀚海银沙

4、第 4 章

　　事实上觉得范晓给自己找麻烦的绝不止晋阳一个。
　　我怎么就沦落到这个田地了呢？
　　范晓倚着拖把，45度仰面看着天花板想。
　　窗外正下着大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而密集的声音，水珠在镜面一样玻璃上划下痕迹，让范晓印在上面的脸如同毁容一样伤痕累累，这给了他灵感。
　　天气，都是天气的错！
　　从早上开始，天色就阴沉的像是老天发现自己带了绿帽子，到下午的时候，终于泪飞顿做倾盆雨，附带高达六级的大喘气。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范晓却依然必须举着伞在风雨中艰难跋涉，为了赶回报社写稿。当他行进到离报社大楼五百米的地方，悲剧发生了。被狂风掀翻的雨伞带倒了范晓，而他又很不幸的在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到了一块滚动的砖头而不是平地，于是他和雨伞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一同滚进了路边的小水坑里。
　　“我要回去换衣服。”
　　部门领导李进看着面前如同黑猪滚河一般、身后还留下一长串正被清洁员阿姨以痛恨的目光注视着的黑脚印的范晓，忍痛点头。
　　在公交车上，范晓体验了一回行为艺术的感觉，不过他承认，以围观他人为职业的自己被他人围观的时候，那感觉相当的不好。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此刻还不是下班高峰期，范晓至少还能和周围的乘客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公车到站以后，范晓看着刚下车就被大风吹的反掀过去的雨伞，下了决定——既然已经这样了，还要雨伞干嘛？
　　于是范晓在心中大声吟唱着郑智化的《水手》，一路冲到了家门口。
　　打开门后的范晓三步并作两步的向自己房间跑去，然而，他轻盈的脚步和身姿突然以一种类似民族舞的姿态在半空中定格、落地……
　　晋阳正站在客厅的另一头，他的手上抓着一把拖把，漂亮的黑眼睛沉默的注视着范晓。
　　范晓蓦然回首，乳白色、一尘不染、仿佛正反射着淡淡光晕的地板瓷砖上，他身后那串黑色的脚印被衬托的尤其清晰。范晓在心中呻吟一声，双膝一软，几乎当场倒地。
　　“我觉得作为室友，我们有必要明确一下卫生值日这件事。”
　　凭着近乎动物性的直觉，范晓抢在晋阳开口之前，他尽可能显得坦诚而无辜的摊开双手，结果两串水珠分别顺着他打开的胳膊飞溅了出去。
　　晋阳面目表情的走过来，将拖把塞进范晓的手里。
　　“一人一天，不过明天也是你。”
　　是的是的！范晓无奈又认命的摇头。
　　“先去洗个澡。”
　　范晓猛然抬头，却只能看见晋阳半个背影。他无意识的握紧拖把，内心开始在究竟是自己幻听还是晋阳抽风之间摇摆。
　　事实证明有时候即使是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人的话还是要听的，当范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抖着身体打喷嚏。

　　范晓自己、范晓的衣服、范晓的鞋子、范晓住的房子……范晓很认真的思考自己今天还要清洗什么东西。
　　然后他看着天花板，开始怀念住在遥远的城市另一边的谢晨晖。虽然那是一只把壳长在了脸上的乌龟，但是范晓还是挺喜欢这个曾经的室友的，毕竟他们同窗四年，毕竟他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和还住在大学宿舍里没什么两样。比如今天，如果他的室友还是谢乌龟，那么范晓进门的时候一定会在灰尘满地而不是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留下脚印，也不会遇见拿着拖把的室友，更重要的是，即使他不得不打扫卫生，他也会恬不知耻的拖着谢乌龟一起……
　　“饭桶对乌龟，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范晓脑海中响起了谢晨晖的女朋友夏青的声音，想到谢晨晖此刻必然也在有相当洁癖的夏青的“淫威”下生活，范晓“噗嗤”笑了出来，心情顿时大好。
　　从抽屉里翻出已经很长时间没用的MP3，范晓决定，既然跑不掉，那就让自己尽量快活些。

　　“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
　　轻快的歌声在耳机里循环反复的唱着，当音乐第三遍响起的时候，范晓已经丢掉拖把，换上了抹布。
　　范晓的柔韧性相当好——至少他可以成功的完成一字马这种高难度动作而不拉伤韧带，这得归功于当年在体育课上选择了武术的谢晨晖在宿舍里对他的特训。所以花儿乐队只能伴着音乐声像要踩破舞台一样的乱蹦乱跳，而范晓却可以一边跳着标准动作难度极大的兔斯基舞，一边随着欢乐的节奏，将手中的抹布在家具上舞的霸王别姬、天女散花。
　　一个360°旋转，范晓掌握不住平衡的一头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不过这一点也不算什么，范晓觉得这时候就算有人要他从楼上跳下去他大概也会照做的。
　　晋阳的房门开着，而他本人正倚着门框站着，白色的光从他的背后照射出来，清楚的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却将他的脸隐藏在了灯光下的阴影里，范晓看不清晋阳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已经看了多长时间了。
　　“你想让楼下杀上来么？”晋阳淡淡的质问。
　　范晓揉着额头，圆圆的眼睛里因为疼痛而浮现一层水汽：“楼下没人。”
　　“什么？”
　　“楼下没人住，楼道里的路灯不亮，房间的灯也没亮过。”
　　“有的。”
　　“没有，”或许是因为疼痛，范晓异常的固执，“即使以前有，现在他们也搬走了。你们注意到一楼楼道里面的电表吗？五楼的度数和昨天根本没有变化。”
　　晋阳有些吃惊的睁大眼睛。
　　“我有一双职业的眼睛。”范晓为了加强自己的可信度，用很重的语气强调。
　　晋阳脸上的肌肉似乎动了一下，然而他很快的低下头。几秒钟之后，当他再度抬头时，脸上的表情比刚刚更加的冷淡。
　　“好吧，就算楼下已经不需要安静了，但是，我需要。”
　　这句话成功的秒杀了范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