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接近》松鹤子

33、第 33 章

　　程锋是一个很低调的人，所以高也查江羽寿的信息花费了不小的力气。
　　在江羽寿满身狼狈地逃到他身边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近乎所有的事情，再结合江羽寿给他透露过的一些信息，故事的全貌已经差不多被拼凑了出来。
　　他一时间情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去再去看待这样一个小小少年。
　　但少年自己来找他了。
　　高也知道这对于江羽寿来说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或者说，是被逼到了怎样的境地才能向一个无亲无故之人求助。
　　他好像明白了当日在咖啡店里见到江羽寿时，他清澈的眼睛里那一团盘桓不散的雾霭源于何处。
　　所以他不会放开。既然是他主动，那么他就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前两天江羽寿给老姜打了个电话请假，拿着高也给他换的新手机和新卡在房间里说了整整两个小时。
　　出来之后江羽寿的脸色很虚弱，但是高也没问，只是给他倒了杯热茶。
　　“我请了一周的假……和五一连起来了。”江羽寿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拿起热茶喝了一口。
　　高也看着江羽寿眼下的乌青愣了愣，看他喝了口茶稍微恢复了点，才说：“先养好精神，你妈妈那边我会找人看着，你不会被打扰。”
　　江羽寿放下杯子，很认真地看着高也，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说谢谢，因为对方给予他的情意已经不是这两个字能承受的。
　　他只是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动了动喉咙，“你真好。”干巴巴的三个字，根本没办法表达出自己的心情。
　　高也被逗笑了，摇摇头，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江羽寿的脑袋，“饿了吗？”
　　这回轮到江羽寿被逗笑了，“你怎么每天都这么担心我吃不饱……有一点点，可能是说话说累了。”
　　高也打了个响指，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吃饭。”
　　江羽寿刚才经过两个小时在地上摩擦的心情在听到高也的这句话的时候莫名长了个翅膀飞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弯了弯，“好。”
　　在放假的十天里，江羽寿有很多时间来消化他从江曼绮身边逃走的这件事，甚至不止这件事，还有几年前的被他硬生生吞下去的心结。
　　江羽寿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连觉都睡不着，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他所恐惧和排斥的那些画面。
　　不过实际情况也的确是这样。
　　但是他没有向往常那样的窒息感。
　　第五天的高也照例穿好了运动装等江羽寿收拾完然后一起出去晨跑，璟苑的早晨空气很清新。
　　江羽寿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但是却感觉每一天都是新的，像是在慢慢刷新地图，把旧的世界挤走。
　　领先江羽寿几步的高也听着后面男孩儿的脚步声，心情很轻。
　　他在知道江羽寿的事情之后就联系了张之齐，打算让他带带江羽寿，或者是进到他的画室学习。
　　但以他对江羽寿的了解，这孩子未必会答应。他觉得自己做的这些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见到江羽寿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他，在看到他的画之后就更喜欢了。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轻轻扭动了笼子的锁扣，帮一只鸟逃了出来。飞向天空。
　　然而江羽寿很难承受这些，他认为自己给得太多，而他现在又是这么弱小，什么都无法回报。高也不介意没有回报，因为他并不是在投资。但是他介意江羽寿因此感到难受。
　　而且江羽寿和画画之间的关系实在非一句两句能言明，这又和他的过去关系紧密，在休憩的现阶段，最好还是不要接触为好。
　　所以关于让江羽寿去张之齐画室的事情他也一直没提，等到哪天江羽寿自己说起了，他再推波助澜一下就行了。
　　“你东西掉了！”江羽寿的声音从很后面传来。
　　高也才发现自己想事情太过投入，忘记等江羽寿，身后的少年已经隔得很远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朝自己跑来的男孩，然后抬脚向他的方向走去。
　　两人刚好在同一处停下，江羽寿气还没喘匀，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等看清之后，嘴里小小地“诶”了一声。
　　高也看过去。
　　是一朵小花。
　　江羽寿有点囧。
　　这朵花可能是在高也跑过的时候在刚好掉下来的，他被高也甩在老后面看不大清，还以为是高也的东西掉了。
　　他拿着这朵花一时有些不知道干什么，看了眼高也，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累，反而因为运动气色变得好了不少，倒是自己满头大汗。
　　江羽寿把花递给了高也，对面的人接过。
　　一朵粉色的不知名小野花躺在高也掌心，衬托得他手掌很宽很大，显得小野花更加可爱。
　　两个人的目光一时都盯着那朵小花。
　　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江羽寿把前面那个不等自己的男人叫停之后，贿赂了他一朵小花花。
　　高也把花别在了自己领口的拉链上。
　　江羽寿惊了，忘记刚才的小尴尬，“这怎么别上去的？”
　　这朵花真的很小，只有隔得近了才能看出是什么，从远处看都根本不会注意。
　　但是江羽寿还沉浸在惊奇的情绪之中，没来得及欣赏高大伟岸的高也领口别了一朵小粉花的奇妙场面。
　　高也毫不留情地回复：“你好笨，这都不知道。”
　　江羽寿可以说是又惊奇了一下，因为他从来没听高也损过自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我没有，我不是。”
　　高也却转身继续跑步了，“谢谢你的花。”
　　江羽寿看着高也的背影，不知怎么看出了点高兴和轻蔑，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跑步弄得大脑错乱了。
　　跟上去，“你怎么那么快啊。”
　　高也回头睨了他一眼，倒着跑了几步，“是你太慢了。”说完就迈开长腿甩开了和江羽寿的距离。
　　江羽寿一头雾水。
　　但同时又觉得莫名有点气，咬咬牙跟了上去，结果跑了好一会儿都追不到高也，在看到前面的男人又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时候，满头热汗的江羽寿皱了皱眉：“你以为我追不上吗？”
　　高也勾唇笑了笑，微眯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桀骜不驯，他倒着跑看江羽寿追上自己，男孩儿脸上还有着没压住的气愤。
　　江羽寿正准备说点什么，高也一抬手，把肩膀上干净的毛巾扔给了他，一下子罩住了他的眼睛。
　　高也今天和原来真的不一样。江羽寿闻到毛巾上清新好闻的味道时这样想。
　　他听见高也清淡温和带着愉快的声音穿过毛巾传到自己耳朵里：“今天就到这里吧，待会儿带你出去玩。”
　　江羽寿闭着眼睛，柔软的毛巾拂过自己的脸，他心里突然产生了寻不到出处的慌张。
　　不是那种快要考试了结果发现自己没带笔的慌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江曼绮又会做些什么的慌张，而是在路上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它过来蹭自己的时候的不知所措。
　　既喜欢，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摘下毛巾的时候高也正在拉伸手臂，没看他这边。
　　阳光是线条绝佳的勾勒笔，高也的眉骨和鼻梁被绣在以金黄色为底的画布上，发着光。
　　江羽寿的心脏好像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了起来。
　　高也看他擦完了汗，走过来把他的刘海给掀了上去，露出少年干净饱满的额头。朝他身后小跑，“走。”
　　江羽寿感觉自己头上还没擦完的汗肯定都蹭到高也手里去了，而对方的手却出奇的干燥。
　　高也在阳光下穿着运动装的人看起来比平常更年轻，像大学里的风云学长。
　　金灿灿阳光下的笑容很夺目，江羽寿刚才被捏住的心脏又突然落空。
　　停住了。
　　他现在怀疑是不是几年前自己的冲动行为，给自己的心脏留下了后遗症，才让它现在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