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接近》松鹤子

11、第 11 章

　　同样的黑色车子，同样的停车地点，江羽寿还是没说出自己那个小房子的具体地点。

　　他下车之后朝坐在驾驶座里的高也挥了挥手，但对方好像并没有先离开的意思，看那个架势，像是想目送他进到小区里去。

　　晚上的风还算是凉爽，江羽寿却感觉有点冷。

　　如果他要在高也的注视下走，就肯定会暴露自己的真正地址，那么他不就很明显地表达他对高也和杨扬阳撒了谎吗。

　　不过这其实也是一件小事，别人或许也不会太在意。

　　忍不住抬头朝驾驶座望了一眼，高也也刚好正在注视着他。

　　那眼神直接而冷冽，像此刻的晚风，清闲而又笃定地吹过来，在江面上拂出波纹。

　　好像是猜透了江羽寿的心思似的，高也只是朝他一笑。

　　车子的引擎声响起来。

　　“晚安。”高也说。

　　他没有为难他。

　　江羽寿看高也的车在车道上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才转身回去。

　　他又想起高也刚才问的那句，“你觉得我现在是高也，还是杨扬阳舅舅？”

　　“有差别吗？”他当时因为过于迷惑，甚至是笑着回望着高也。

　　高也是怎么回应的他忘了，明明就是十几分钟前的事。

　　所以，有差别吗？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睡觉前想，吃饭时在想，洗澡时在想，上课的间隙在想，运动的时候还在想。

　　“艺术节你参加吗？”杨扬阳从旁边的跑道插了过来，掠过几个同学，到最外圈来找江羽寿。

　　江羽寿乐得没个头绪的思路被打断，想也没想，“不参加。”

　　旁边传来杨扬阳的哀嚎声。

　　“为什么啊？你的画不被别人看到实在太可惜了。”杨扬阳一脸不解和疑惑，身体下意识又往江羽寿靠近了一点。

　　隔得太近跑步会蹭到一起，不方便活动，于是江羽寿不得不往跑道边缘靠了靠，扭过头微喘着气儿回到：“谁看啊？”

　　杨扬阳忽然愣了。不过她愣住并不是因为江羽寿的这个问题，而是江羽寿……

　　现在额头上挂着细细的汗珠，眼睛因为跑步而变得更加明亮清透，嘴唇微张，轻轻喘气，边喘边用略微有点沙哑的少年音说话。

　　“嗯咳咳咳。”她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堵。

　　“怎么了？跑不动了就跟指导老师说一下。”江羽寿蹙起眉头，脸上有点担心，放慢了脚下的速度。

　　“呃不是，”杨扬阳有点尴尬，“就是想起了最近被人给我看的几本漫画……”

　　江羽寿没懂。

　　杨扬阳甩甩头，心想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扭头朝江羽寿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至少到时候陪我一起去艺术节玩！”

　　还没等江羽寿回应她，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直直劈到两人中间：“跑个步还不忘记谈恋爱！隔那么近干嘛，连体婴啊！”

　　两人赶紧分开。

　　跑操结束后两人为避免班主任的魔鬼盯梢，就分开回了教室，而且杨扬阳其实也不太愿意干什么都和江羽寿一起，虽然她很乐于这么做。

　　高中生这种生物很奇特的，要是别人看到江羽寿整天都和女孩子呆在一起，男生就会讨厌他，女生也不会喜欢他。

　　虽然实际情况是，江羽寿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只不过这个朋友刚好是女生而已。要不是她是这个班的班长，在江羽寿转校来之后和他的接触比较多，恐怕江羽寿一个朋友都不会有。

　　杨扬阳喝完水，拧上瓶盖往班上走，路过走廊里打打闹闹的男孩女孩们。

　　其实江羽寿的性格完全没什么问题，可是为什么就能办到交不到朋友？

　　不是自身原因，那，就是刻意这么做的。

　　前脚刚踏进教室前门，余光就瞟到江羽寿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仰头看着教学楼边栽种的大树。

　　那是棵老树了，枝叶已经快触及到楼顶。

　　杨扬阳拐弯朝他那里走过去，撑上他旁边的栏杆朝下看，栏杆冰凉凉的，很舒服。

　　“接着刚才的话说，艺术节陪我去玩？”

　　从这里看下去，很多学生都在下面的喷泉处玩儿，一侧的长长人行道上还有一些滑滑板的板仔。

　　“你不和你其他朋友一起去吗？”

　　“你不想和我一起？”杨扬阳难得的反问。

　　江羽寿把仰着的头收了回来，笑了一下，扭头看向杨扬阳，“当然不是，我只是怕，你是因为顾及到我只有一个人，才不和该去的人一起去。”

　　“哎，该去的人就是你，我跟那些人没什么话说，艺术节还挺好玩儿的，我不想就靠拍照打卡度过了。”

　　杨扬阳对上江羽寿澄澈的目光，少年身后的古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衬得他愈发清透。

　　“阳光纯洁年下小奶狗……”

　　江羽寿突然听到杨扬阳嘴里念念到，跟说咒语似的。

　　“什么狗？”

　　杨扬阳扯起嘴角，咳嗽两声，“没什么狗，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到时候不准偷溜。”从栏杆上起来，眼珠子提溜转了一下，扯了扯马尾，“我、我先去找夏雨涵了，她今天带了几本新买的漫画说要给我看。”

　　“哦，”江羽寿正想举起手跟她说再见，杨扬阳就跟逃似的跑了，留下他在原地一脸懵。

　　进到班里面然后在角落里找到正在偷偷看漫画的夏雨涵，杨扬阳一脸愁苦：“怎么办，自从我前几天看了那个漫画之后，我看到江羽寿就忍不住脑补他……的样子，怎么办啊，我好龌龊啊。”

　　夏雨涵悠然地抬起头看她，手里还没合上的漫画赫然停留在刺激的一页，有力的躯干和晶莹的汗水给杨扬阳造成了不少的冲击力。

　　“没事，多看看就好了。”

　　“真的？”

　　夏雨涵点头，“你试试。喏，这个给你。”她又伸手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的漫画，“这个买来传播教义的，你拿去吧，什么时候还我都行。”

　　杨扬阳接过，看着封面上一个结实有力一个轻薄的身体，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班长老姜叫你！”身后一个男同学忽然叫到，吓得杨扬阳手里的书差点脱手盖到他连上去。

　　“知知知知道了。”然后飞一般跑了。

　　男同学只看到夏雨涵高深莫测的笑脸。

　　-

　　E高的画室在实验楼里面，提供颜料和画具，虽然质量不算好，但起码是有的。

　　今天下午的第二节美术课和第三节活动课连在一起，江羽寿就打算来学校这个他从没见过的画室看看。

　　刚一脚踏进前门，就听到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叫了自己的名字。

　　来人是个男孩，看起来很清爽干净，穿着白衬衫，气质和高二高一的学生不太一样。

　　“哈哈哈，部门里的学妹才刚说起你呢，没想到一下来就看到你了！”

　　“你好江羽寿同学，我是校艺术部部长路成，想邀请你为学校的艺术家画宣传画，不知道你怎么想？”

　　江羽寿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和这个人突然提出的要求，不得不觉得他节奏太快。

　　“不用了……我和你认识吗？”

　　路成丝毫不在意可能会出现的一点尴尬，“现在不是认识了嘛。哎在这里说不方便，要不咱进去吧。”他侧了侧头看向空无一人的画室。

　　“那就这吧。”江羽寿站直了面对着路成，心想如果进去的话那必是一段促膝长谈之旅。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的？他应该没有连名带姓外加脸三个元素具备地出现过在一个场合吧。

　　看着路成阳光无害的脸，他想到刚才说的和部门里的学妹说起他。哪个学妹能认识他？杨扬阳？杨扬阳不在艺术部啊。

　　“我知道我挺突然的，但是真的刚刚才说起你，现在就碰巧遇上了，实在是太巧了。”

　　路成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看过你的一些画，风格真的很喜欢，每一个笔触都像在倾洒阳光，是我见过的最鲜活、最有生机的画。艺术节用这种风格的画作为宣传是最佳选择。”

　　明明是酸到不行的话，由路成的嘴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真诚。

　　“……你见过我的画？”江羽寿捕捉到重点。

　　“是这个吧？”路成说着就掏出手机，放出了几张画给他看。

　　江羽寿看到的第一眼就瞪大了眼睛，这些画不是他在爸爸还在的时候画的吗？不是已经被江曼绮烧了吗？

　　不……不是，问题是这些画应该从来没有流传出去过，没有卖过也没有被展览过。

　　“我靠。”江羽寿字正腔圆地说到。

　　“要不去我们校艺术部看看？给我们发这些画照片的同学也在那里。”路成好像是一个感觉不到尴尬和情感的邀请机器人。

　　江羽寿抬头，眼睛变得格外清明和冷冽，嘴角一点弧度都没有。

　　“好。”

　　艺术部活动室不远，路成在前面带着江羽寿，推门进去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这么快就把小学弟带过来了！”一个长头发的女孩说到，脸上带着惊讶。

　　长头发女孩子旁边的粉色短裙女孩也抬起了头，看清江羽寿之后笑了：“不愧是咱部长，这么可爱的小学弟都能捞来。”

　　屋子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虽然只有七八个人，但一个顶三个，每个人都开口说话的时候，给人感觉像是掉进了鸭子堆。

　　江羽寿站在路成身后往前面看，总感觉刚才发生的事似乎是他的幻觉。

　　路成其实没给他看那几幅自己的画？实际上就是跟自己说了下邀请去画艺术节宣传画的事，然后自己半梦半醒间答应了？

　　不过接下来他立即明白过来那不是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做的白日梦。

　　路成侧了侧身，朝屋子里的一个角落指过去，指的方向落在一个穿着黑色T恤皮肤很白的男生身上。

　　“喏，就是他给我们看的你的画，孟珂。你们之前认识？”

　　江羽寿咀嚼着孟珂这个名字，顺着路成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和正在摆弄盆栽的人对上了目光。

　　被叫作孟珂的人头发有点长，贴在脖子两边的发尾卷起来了。穿衣服很随便，但是给人的直觉是他就算穿块抹布也好看。

　　江羽寿紧紧盯着他的脸，神情不像是和这人认识，倒像是仇家。

　　他不认识这个人。

　　孟珂也看着江羽寿，不过神情十分自然，看了几秒之后开口了。

　　“路部长说得没错，之前的确是见过。不过江同学，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冷冽带着砂砾的声音如是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