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鹿子

10、坏消息

　　跟着雾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浅浅！”
　　我跑进病房的时候，庄衫浅正坐在窗户边的围栏上晃荡着两条腿，听见我的声音回头差点摔下来，
　　“你悠着点儿！”
　　我跑过去扶了她一下，她抓着我的手从栏杆上跳下来，说：“今天班主任给我妈打电话说咱班有人代表全班来看我，我就知道是你。”
　　“刚刚还在等你呢，没想到你已经上来了。”
　　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示意我坐下，我坐在了她旁边：“到底怎么回事？咱老班说你住院了，吓死我了。”
　　“害怕啥呀，我没啥事儿。”
　　庄衫浅摸摸自己的脖子若无其事的说，我看着她不吱声，她不敢看我，我就不说话，一直看着她。她不再说话，低着头，我站起来，坐到她的左边。
　　“你，你别坐那里，坐这边，坐这边。”
　　“为什么？”
　　“你坐右边，坐右边。”
　　不管我怎么问，她都坚持让我坐在她右边，还死活不说为什么。
　　这么僵持下去总归不好，更何况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于是我们很快转移了话题，我给她讲了班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关于数学老师，关于文倪云和吴木泱，关于肖牧，关于初雪。
　　“啊，可惜了，初雪不是我们一起看的。”
　　“没关系啊，还有下一年，下下年，时间多的是。”
　　庄衫浅顿了顿，点点头。
　　我没在问，傍晚的时候，我和庄衫浅出去，去医院附近的小餐厅里吃饭，庄衫浅在点餐的时候，我在后面看着她，绕到她的左边，看了看，
　　“你左边怎么了？没事儿啊，为什么不能在你左边？”
　　庄衫浅没有回我，继续点着餐，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能在你左边。”
　　她依旧没有回我。
　　“浅……”
　　我还没喊出来，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但随后我又安慰自己也许只是这里太吵了，对，太吵了而已。
　　这顿饭也许因为我们各怀心事，没有一个人去主动挑起一个话题，僵持着，安静的，吃完了一整顿饭。
　　我给父母打过招呼，晚上留在了医院陪着庄衫浅，她去洗漱间洗漱，我坐在病房的床上，刺眼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酸发疼，也许是医院自带的氛围的关系，我的双手搅在一起，手心里慢慢的全是汗，我看向洗漱间的方向，里面庄衫浅洗漱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莫名的寂寥，令人恐惧的声音。
　　我慢慢的下床，尽量不发出声音，我站在她的左后边，用她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浅浅，浅浅，”
　　我叫着她的名字，
　　“浅浅，浅浅，你回我一下好不好。”
　　“浅浅，别吓我，好不好。”
　　“浅浅……”
　　我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病房的洗漱间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我，我叫着她的名字。她不回我。
　　我蹲在地上，手腕抵在眼睛上，手指插到头发里，知道她洗漱完回头看我，
　　“你怎么哭了？”
　　她声音僵硬，大概已经知道了，可是有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明知故问，
　　“浅浅，你的耳朵，为什么听不见了。”
　　我坐在她的右边，分针滴滴答答的一个一个的跳动着，我没有说话，等着她开口。
　　“我脑子里，有一个小疙瘩。”
　　十点十分整得时候她终于开口说道，我看向她，她没有平常人的精神崩溃，只是平静的低着头看着她的脚尖，
　　“没有危害，不是肿瘤，不是恶性的，甚至几乎不会长大，只是需要开刀把它割掉。”
　　她平静的说着，就像是之前的每一天她告诉我她早上吃了什么一样。
　　“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开口，突然发现我的声音反倒沙哑的不行，我停下来，清清嗓子。
　　“上高中之前，因为没有什么危害，所以就没有在意。”
　　“那你的耳朵……”
　　庄衫浅摸摸她左边的耳朵，说：
　　“那天洗澡的时候，耳朵进水了，然后突然听不到了，我妈带我来到医院，医生说有空还是割了吧，影响生活。”
　　“那你……”
　　庄衫浅摇摇头，
　　“我不想现在割，过两天我就回去，跟我妈说好了，”
　　我低着头，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们就这么坐着，突然她叫了我的名字，我转头看向她，和她对视，
　　“你现在怕死吗？”
　　我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我摇摇头，说着：“浅浅，从爷爷去世之后，我就不怕了，我怕的，一直都是身边的人离开。”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然后我听见了她说：“我不会的。”
　　是承诺吗？是的吧。
　　那天晚上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她和我抱在一起，我们拥抱着，我说：“我很少煽情，因为放不下那无所谓的尊严，浅浅，我从未对别人说过这种话，”
　　“浅浅，我爱你。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庄衫浅顿了顿，笑了一下，说：“你性取向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你知道我的意思。”
　　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感觉到她点点头，过了很久，我听见：
　　“我也是。”
　　我笑了，虽然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晚上是在医院，但是回忆还是可以的。
　　庄衫浅在那天之后两天之后回到学校，我只是像平常一样说了一句：“早上好。”
　　　她回了一句，坐在了和我隔了一个过道的旁边。
　　过了一个月左右，期末考试如期而至，考完试我在教室门口等庄衫浅
　　“终于考完了。”
　　她边收拾边说着，
　　我顿了顿，想了想，听见她问我：“咋了？”
　　“我在想咱俩是不是没有必要问对方考的怎么样了？”
　　她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她放下手中的书包，对我说：“我觉得不能这样对不对，就算别人看不起咱们，咱们自己得看的起咱自己吧，我就觉得我这次考的不错，”
　　她一副传销的模样对我说，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竟然真的信了她这次考的不错。
　　“那行吧，我们走走程序，浅浅同学，你这次考的怎么样呀？”
　　“我觉得不错，你呢？”
　　“我也还行，也就一千来名。”
　　“你不能这样！全校一千三百人，你一千来名叫不错？！”
　　“你说的要自信嘛。”
　　我们边说边走，知道走出车区发现没有人才发觉不对，
　　“老班是不是说考完试要回班？”
　　我沉默着，昨天晚上班会我睡着了，
　　“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着放学吧。”
　　“嗯。”
　　我们俩就这样坐在车上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有点儿冷。”
　　“嗯”
　　“没事儿，回不去的就放学了，忍忍，马上放假了。”
　　“嗯。”

　　冬天的天有时候会明亮的不像话。在夏天的时候，太阳悬挂头顶，阳光炽热而无处逃脱。冬天的时候，就算有这样的阳光，把整片天空都照的明亮明亮的，也不会有夏天那样的暖意了。
　　寒假里面除了庄衫浅，我几乎没有和其他高中同学在一起了。
　　“下学期是不是有学科统考来着，”
　　我和庄衫浅一起走在商场里，我咬着饮料的吸管，口齿不清的说着，庄衫浅点点头，一边看着周边的商店，一边对我说：“嗯，只要统考过了之后就有高中毕业证了。”
　　“他们不是说统考不难而且不严嘛，前几届的都有作弊过的。”
　　“谁知道呢。”
　　我们边说边走，到了中午的时候我们随便找了一家店坐了下来。
　　周围的光线明亮，人们欢笑的声音和服务员们之间传换盘子的声音。至少这样的景象可以让人心情什么都愉悦一点。
　　“唉，听说了吗？”
　　庄衫浅神秘兮兮的摁下我手里的手机，我抬起头看着她：
　　“啥啊？”
　　庄衫浅看着我说：“他们有人说，说我们下一个学期可能要学什么双人操，”
　　“可以啊！挺好玩的。总比一直跑操强多了。”
　　庄衫浅点点头，表示对我的话的赞成。
　　“那他们怎么配对？”
　　庄衫浅想了想，
　　“这个吗……”
　　“他们说女生和女生配，男生和男生配。说是什么要把一切早恋的嫩芽遏制在摇篮里。”
　　“那他们不怕以后出来全是同性恋。”
　　“哈哈哈哈，我去，你脑子里都是什么！”
　　庄衫浅靠在椅子上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雪，等到我们走出商场大门的时候，还在漫天飘洒的雪花，已经白皑皑的覆盖了整个世界了。
　　“哎！是雪诶！”
　　庄衫浅像个孩子一样，抓着我的袖子乱晃，兴奋的喊着。我有些嫌弃的拨开她的手，说：
　　“又不是没见过雪，大姐，拜托，我们这里好歹是北方，别一副没见过雪的样子好不好。”
　　庄衫浅眼睛没有离开过天空，充满向往，期待还有惊喜。我不明白为什么天空总是可以带给她这样的表情。像是那天在学校，她趴在栏杆上，朝着天空，眼睛明亮的，甚至可以反射出星星。她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雪花白白净净的好好看，说什么今年的雪本来就不多，初雪的时候还在医院没有看到什么的。
　　初雪。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穿蓝色羽绒服的女孩的笑脸一下子占据了我的脑海。那天她冰凉的手，她低着头，雪花落满了发顶，她告诉我说希望拥有像我和庄衫浅一样的感情。她说了很多，最后只剩下那个关于初雪的传说在我脑海中迟迟不去。
　　“喂！喂！”
　　庄衫浅的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她：
　　“啊？怎么了？”
　　她有些不满的微微撅起嘴巴，走走眉头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我挠挠头发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走神了，你说啥？”
　　　庄衫浅回过头说：“我说啊，初雪错过了没和你一起看好可惜，他们都说初雪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看，这样的话会被老天保佑在一起一辈子的。”
　　我转过头去看她，她有些向往的眼神中有遗憾，浓烈的，像是要融化这一片冰天雪地。
　　我叹口气安慰她说：“没关系啊，还有下一年呢，”
　　“万一明年不下雪呢，”
　　她转过头来看我，我们对视的瞬间，我竟然因为害怕她眼里的悲伤而不自主的躲开。我干笑了两声，说：“那还有后年嘛！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总会遇到的。”
　　她转过头去，似乎笑了笑。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女孩藏了很多秘密，复杂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你不一定看的见，但他一旦坠落就可能引发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