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为君痴》十四璃

71、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是巫山也是云

　　等墨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闺房里。
　　房内香烟缭绕、香风阵阵、缦纱轻舞，恍在梦中。
　　只有胸口袭来的一阵阵疼痛告诉他，自己刚刚经历的事情是多么的真实。
　　墨炎并不关心自己的处境，他满脑子都是玉笙看他的眼神。
　　——那个人真是小楠吗？不，不会是小楠，小楠没有这么深的内力、这么快的身手。
　　真正伤墨炎至深的是他的眼神，那个眼神……如果真是小楠，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吗？
　　——还是说，正因为是你，才会这么看我？
　　——是你吗？还是假扮的？不，我不相信你会对我下如此重手。
　　墨炎的眼神中都是痛苦和不解，恍恍惚惚魂飞天外。
　　“墨公子？公子？你醒啦？”
　　墨炎看着床上的帘幔愣愣出神，直到边上一个侍女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路。
　　“嗯——这里是哪里？”墨炎有些艰难地撑起身体。
　　“公子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侍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也不要，来点烈酒吧，给爷醒醒脑。”墨炎看她这架势，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既然人家没让自己死，还要香塌婢女伺候着，那么自然是要留着他的性命大有用处了。
　　“这……公子你刚刚受了伤，不宜饮酒的。”
　　“小美人——你知道什么？公子爷我天赋异禀，酒喝得越烈，伤好得越快。”墨炎倚在床柱边微笑地看着侍女。
　　乌发白肤衬的他既虚弱又貌美，像陶瓷玉器制出来的仙人一般：“去吧，乖。”
　　那侍女被他一句转了三个调的“小美人”羞红了脸，低头跑了一出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墨炎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她了。
　　墨炎看她端上来的都是洛阳当地的名菜，有酒有菜好不丰盛，刚要言谢，抬头却看到侍女右边脸上有一个红掌印。
　　他皱了皱眉问：“怎么了？谁打你的？”
　　侍女低头并不回答，只轻声说了句：“公子莫要问了。”转身就走了。
　　墨炎一个人倒也自在，他喝了一口酒，突然挑眉朗声道：“外面可有人？”
　　还是那个侍女的声音：“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这酒名落地红，是洛阳春归楼独有的名酒，让你的主子来见我吧，我想也该会会故人了。”
　　墨炎说完，外面就没有声音了，他倒也不在意，一个人自顾自喝着酒吃着菜。
　　“公子万安。”
　　没多久，突然门开了，逆着光影影绰绰看得出是一位佳人进来了。
　　“是冰冰啊，吃了没？来坐，陪爷喝一杯。”墨炎也不意外。
　　从他看到朗破军，再联想到红鸢的话，他就推断冰冰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在喝到第一口落地红的时候，他几乎能够确认冰冰和施妈就在此处。
　　“真的是爷！”冰冰惊喜道：“爷的头发怎么黑了？冰冰几乎都不敢认了。”
　　“发色变化有什么稀奇的？连人心一夕之间也能面目全非，不是么？”他勾唇一笑面色不变，继续喝酒吃菜
　　冰冰自然知道墨炎在挖苦自己，并不动怒，只当是没有听见：“爷，这落地红后劲极大，莫喝了，再喝伤身。”
　　墨炎依言放下酒杯，一眼也不看南冰：“这是你第二次与我说这样的话了。爷倒要看看是怎么个伤法？不知道和被人出卖、大火焚楼、失去挚爱比起来，哪个更伤？”
　　听到墨炎的话，冰冰脸色变了又变，到底还是化为唇边一抹笑意：“旧事何必重提？冰冰对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难道爷只有这些话对我说吗？”
　　墨炎这才抬头看着冰冰，见她的打扮与之前大不相同。
　　彩纱宝石衬得她更光彩夺目，于是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真美，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冰冰被他一句“真美”和一双深情的桃花眼看得，几乎要醉在里面了。
　　墨炎认真欣赏了好一会儿，又叹息道：“真想不到啊，你居然是魔岭的人。原来出卖我的人竟真的是你。可是到底对你，我还是舍不得说重话。”
　　冰冰满眼都是痴迷，还以为这辈子再难见到这个男人了，他太好看太多情了，她见过的所有男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炎，当初的冰冰也是身不由己。”南冰走到墨炎身后，一只手抚过他宽大的胸膛：“现在不同了，我是魔岭的大小姐，你和我在一起，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不要管什么江湖纷争了，好吗？”
　　墨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旋身，与她贴在一起，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长发：“冰冰，我不怪你，你带我去见小楠好吗？”
　　南冰轻咬着下唇，敛住眼中的嫉妒，低声说：“炎，你不要怪我，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留住他。”
　　她复又抬起头，怕他不高兴似地还像当初春归楼里的花魁，那样的小心翼翼：“你再想想，若是其他要求，我都答应你。”
　　墨炎怜惜地摇摇头，吐出来的话语却是极无情的：“没有别的，我只要小楠，你给我吗？”
　　冰冰全身一震，似乎才从墨炎的深情中清醒：“不，绝不可能！他不会见你的！”
　　她想不到此时此刻墨炎心里还想着南槿：“炎不要为难冰冰，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公子了。他真实身份叫南槿，我的亲弟弟，也是魔岭的新任魔主!”
　　冰冰这一句话，在墨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可能！他才十六岁，从小在风缈山庄长大，怎么可能和魔岭扯上关系？”
　　他突然想到曾离所说的——难道小楠的身份真的不简单？
　　其实南冰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模糊地解释道：“这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这都是真的。当初情况紧急，我娘亲、岭主和巫师他们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保下弟弟。”
　　墨炎试图先稳住冰冰：“我信你，那就让我见他一面，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他当面说清。”
　　“这…不行，槿弟现在、现在，他、他太可怕了。”冰冰摇摇头。
　　墨炎握住南冰的手：“我不怕他。冰冰，你明知道小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的，我只求见他一面，就一面，难道也不行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只知道你自己的情深似海，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对你也情真意切么？”冰冰有些失控地喊道：“炎，我对你何尝不是……”
　　墨炎看着她，一时间有些语塞，转过脸去。
　　“炎，”冰冰从身后搂住墨炎，贴着他，她的手紧紧抓着墨炎的衣襟：“忘了槿弟，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能给你，名、利、财、色，甚至我可以助你一统武林。”
　　墨炎一点一点掰开南冰的手指，在她耳边诱惑道：“不如这样啊，你们把小楠还给我，我帮你们一统武林啊，好不好？”
　　南冰极力想证明自己：“爷，当初在春归楼你就选择把情毒的解药给我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她看着墨炎身体的变化：“你看，你的身体并不排斥我，你对我有感觉的。”
　　墨炎闭上眼：“当初给你解药，是因为我不想你无辜被牵连。如果小楠死了，我愿意和他一起死。”
　　“不、不可能，你骗我！墨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实话和你说吧，就算你见到了他，他也根本不会认你的！”冰冰有些气急败坏。
　　“我知道小楠心里有气，不愿见我。我会和他解释，他会理解我的。”
　　墨炎知道那天晚上他和木子宪呆在一起，那样的情景，小楠的误会一定是很深了。
　　“哈哈哈，解释了又怎么样？他根本不认识你，他已经忘情绝爱，根本就没有感情了！又怎么会听你解释？”
　　墨炎的表情，随着南冰的话一点点变得苍白。
　　“什么忘情绝爱？”他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
　　冰冰看着他，既畅快又心疼：“那夜槿弟也中了相思缠绵，但不知道为什么反应特别大。朗将军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只有一口气在了。”
　　“所以，他……”墨炎语塞。
　　——为什么？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所以只能封印他的记忆，用我们魔岭密法才能救他。可惜我好端端一个弟弟，现在就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活死人!”
　　南冰对着墨炎，残忍地说：“醒来以后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怎么会记得你呢？”
　　墨炎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因为生气才不理我的。”
　　南冰冷笑道：“难道你昨天没注意到他看人的眼神吗？”
　　——难怪他的眼神这么陌生和冷淡，自己还以为他是因为生气才会厌恶自己的靠近，才会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手。
　　墨炎突然想到那晚妙手顽童说的话———
　　“我曾看古书上记载苗疆有种蛊可以让人失去记忆的什么，但是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了。不过似乎十九年前西域魔主的座下有个巫师会令人忘情的法术。”
　　如果真的魔岭，那么就都对上了，可是那个巫师不是死了么！
　　他边想边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地开始变寒，如坠冰窖。
　　“生你的气？”南冰听到他这么说，大概也猜到了原因：“难怪他那天情毒发作的特别厉害，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
　　南冰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刺耳“啊哈哈哈哈哈哈——墨炎，你爱的小楠已经死了，死在了你自己手里。你伤他这么深，哪怕是记得，也只剩下恨了吧？”
　　看到墨炎的脸色白的骇人，冰冰到底是不忍心的。
　　她蓦地放缓语调，温柔地说：“没关系，你还有我呀，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要你愿意，我马上让姑母给我们指婚，好不好？”
　　墨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声音说：“你走吧，容我想想。”
　　“好。”冰冰知道此时不能逼他，就应了下来，仿佛乖顺无辜之极。
　　——姑母，你说的没错，像墨炎这样的男人，并没有什么长情舍不得的。只要抓住他的弱点，给出的条件够诱人，凭着我的美貌，没有不心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