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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繁花落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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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容凤笙抓住他衣襟,低声命令,“放我下来。”
谢玉京一僵,反而将她抱紧了,来到一片竹林,谢玉京将她轻轻放下。
浓翠入云,轻风漫卷。
雪白的裙摆盖住赤.裸的双足,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雪痕,容凤笙低下头,直到今天她才知,这是一件即便在烈火之中,也不会毁坏的衣裙。
是迢迢来地牢探望时,偷偷带来的。
……到头来,还是繁衣,保护了她。
她回神,看向身前少年,皱起眉,“是你命人炸毁了祭神台?”
少年垂目,“有何不可?”
谢玉京奇怪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当真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祭神台被毁,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他一点都不在乎。
是了,这孩子打小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一个不害怕鬼神,不害怕报应的人,能指望他有什么敬畏之心呢?
谢玉京一见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微微冷笑起来。只是他生得清俊,便是冷笑着的模样,都带了几分柔情。
他轻声细语道,“它差一点要了您的命。您要因为一座死物,同我置气?”
她叹,“祭神台是死的,可人呢?”
他轻哼一声,“他们都想让您死。”
容凤笙默了默,柔和道,“人群里还有孩子,他们甚至不知我姓甚名谁,是善是恶。”
少年面色漠然,根本不理解她在执着什么。
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去,“既然如此,您便当琼今日所为是疯了吧!既然恩情已还,今后我们两不相干,各走各路,您请自便。”
说着无情的话,垂在身侧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容凤笙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知不知道,我最担心什么……”
一阵气血翻涌,她捂住唇,压低声音道,“我最担心的,是你啊……”
忽地熄声。
谢玉京倏地扭头,脚尖一掠,将人接在怀中,见她口角血丝鲜红,双眼紧闭,竟是昏迷过去。
他嘴唇抿着,将人小心揽在怀中。
*
醒过来时,眼前檀香缭绕,白纱重重。
她躺在帐中,谢玉京坐在对面,正往胳膊上一圈圈地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
“嗯,”他头也不抬,咬着一条绷带给自己系结,“前朝余党作祟,誓要光复大兴,剿灭反贼。我是新朝太子,首当其冲,受伤在所难免。”
……她这个最大的前朝余党就坐在这,听见这句,不禁很是诡异。
——不过,他身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是了,不使点苦肉计,怕是瞒不过谢絮的耳目。
她强撑着起身,“我帮你包扎吧。”
“不必。”谢玉京垂眸,“您好生休养就是。”
……是还在生气吗?
容凤笙细细看他,摸不清他的心思。
这孩子越长大,就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也许视线停留得太久,他手一顿,抬眼看来。
他的眼睛,生得很是美丽。瞳仁清透如两丸乌珍珠,睫毛纤长如小扇,此刻正微微抖动。
“您看我做什么?”
容凤笙笑笑,避而不答,转头打量四周,“这是哪儿?”
“我的私宅。这段时间您就住在这边。此处很安全,不会有人来打扰您。”
见他起身要走,容凤笙连忙掀开被子,翻身下来,“你去哪里?”
却忘了自己在地牢关了几天,缺水少粮,又在祭神木上绑了那么久,双腿亦是酸软得不行,还没反应过来就直直往前扑倒。
脸庞,正对着那尖锐的桌角。
她心头呜呼哀哉,眼看就要破相了,却被一双修长的手臂稳稳接住。
一抬头,少年眉毛紧蹙,几乎拧成一个川字,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三岁小孩,估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鲁莽。
“谢谢。”
他慢慢地松开手,却仍旧皱着眉看她,声音平淡不带丝毫起伏,“走路小心点。”
被自己养大的孩子教训,感觉有点怪怪的。
口吻,还跟自己以前教训他的时候差不多,那就更奇怪了。
容凤笙眨眼,刚想问他要去干什么,他却忽然蹲下身来。
绛红色的衣摆在地面上铺开,乌发垂落,皮肤白皙,眼睫乌黑纤长。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你做什么?”
她惊讶,就要往回缩,却被他制止了,谢玉京拿起放在一边的鞋子,低声道,“抬脚。”
容凤笙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赤着脚,顿时尴尬得脚趾微蜷,脸热阻止道,
“咳,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脚踝还握在谢玉京掌心,而他肌肤偏冷,一股凉意透过皮肉传来,舒服得让人想要喟叹。
她没有想到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上面,只觉得不好意思。
在她眼里,谢玉京还是那个拉着自己衣角、黏着她的小孩子,压根没被划分进男子的范围中去。
要真论起来,小的时候,遗奴还给她洗过脚呢。
“您自己能穿么?”
他嘴角微挑,像是成心要看她笑话似的。
容凤笙沉默了。
她被绑在那祭神木上太久,就连弯腰都很困难,更别说自己穿鞋了。
见状,谢玉京也不多说什么,继续动作,“鞋子是新的,可能会有些磨脚,您走路看着一点。”
“知道了,啰嗦。”
容凤笙嘟囔,谢玉京微嗤,扶着她的脚踝,将鞋子套进。
鞋面上绣了朵莲花,花蕊上缀着珍珠,个头圆润,色泽饱满。粉的荷,衬着莹润的珍珠,倒是分外精致。
容凤笙低头看着,起了点调侃的心思:
“……我忽然觉得,吃点苦,倒是值得的,”
“能让太子殿下亲自为我穿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福气呢。”
“您还有心情打趣,想来是没吃够教训?”
谢玉京淡淡道。
容凤笙手指搭在他肩上,有些讪讪,“这你就冤枉我了。那种事,我可不希望再体验第二次。一旦死过一次,就会更加珍惜这条命,殿下说是也不是?”
他手上忽然一重。
针扎般的刺痛传来,她惊呼一声,膝盖一软,便向下坠去。
而他伸出手,将她稳稳捞住。
“你……”
他起身,对上她有些惊讶的双眼,握着她的指却没有松开。
而是慢慢地往下移动,牵住了她的手。
五指缓缓插.入她的指尖,将她扣紧在掌心,像一条蛇,冷冰冰地,缠住了它的猎物。
容凤笙一颤,少年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我陪您走走。”
容凤笙有点别扭,可自己确实行动不便,而且,他小的时候,她不就时常这么牵着他么?
现在不过是反过来了而已,表现得太抗拒,反倒显得小题大做。
也就没提出异议,笑着颔首道,“那就有劳你了。”
她笑得温婉,半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他抿唇,指骨收得更紧,却没说什么。
庭院里薄雾未揭,寒意沁人。
不远处种了一池荷花,树荫摇曳,翠浓红斜。
走着走着,容凤笙发现了古怪,这个地方,竟然与她幼时所居芳华殿,布局极为相似。便是池塘边的柳树,都是一模一样,就好像是缩小版的芳华殿一般……
容凤笙看了谢玉京一眼,被他牵着走到树荫下,半晌,轻声开口,“你不是还有事吗,去忙你的吧。”
“不急,”谢玉京松开她,盘腿坐在树下,眼底有淡淡疲惫。“很久没有陪您走一走了。今日春光难得,就当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容凤笙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遂莞尔,“好吧。”
她看着少年的侧脸,阳光给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真的长大了啊。
“魏华公主,在丞相府,”
忽地,他唇瓣微启,下颌线条干净明朗,“有人构陷她与前朝余党有所勾结,导致动.乱发生。父皇大怒,将她交给了荆幸知处置。”
“荆幸知……”
容凤笙蹙眉,“此人睚眦必报,且手段阴狠,灵允那样说他,我怕……”
“不必忧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像是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他从袖子里,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
“这样一来,您又欠我一条命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少年凝睇含笑,竟是无端勾人,容凤笙一惊。
再一看,他又是寻常模样,好像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是她的错觉。
……
连续几日,谢玉京都不在府内。
不过他说此处绝对安全,不会有人打扰,倒是托大了。
容凤笙正在午后小憩,一位不速之客却找上了门来。
他摘下斗笠,露出脸的那一瞬间,容凤笙便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惊讶不已。
“季无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繁衣的御前侍卫,季无赦,如今已是朝廷的重大通缉犯。
季无赦出身云寰境,武功极高,便是守卫森严的皇宫,他也来去自如。
当初,也是他亲授谢玉京武艺,算是他半个师父。
而谢玉京最想防的人,也是他。
可铁桶一般的重重护卫,到底是没有防住这个沉默高大的男人。
他带来了哀帝的遗旨。
看过之后,容凤笙将那份黄纸放在烛火之上,焚烧干净。
脸色有些难看。
“顾仙菱在宫中……”
繁衣将她保护得那样好,那些阴谋算计,没有半点殃及到她的身上。
季无赦一句保重都没有,便运起轻功离去。
与他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没有惊动府里的任何守卫。
此人武功,怕是如臻化境,当初在皇宫做侍卫的时候,不知藏拙多少……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重重屋檐后,容凤笙站在廊下,一抬头,望见浓稠得化不开的天色。
*
祭神台被炸毁一事,震惊朝野。
只不过处理的结果却差强人意,只抓了几个前朝余孽,还有他国探子上去,便再无后续。
而那作为祭品的罪人,也没了踪影。
御史台上书弹劾,道是丞相与刑部尚书监管不利,才导致事故的发生。
立刻又有人跳出来指摘东宫,明里暗里,说是谢玉京故意干扰祭典。
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
陛下冷眼看着,就在骂战即将愈演愈烈,太子殿下如同往常一般,慢条斯理站了出来当和事佬。
别看他年纪小,那和稀泥的功夫,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老家伙。
那副翩翩玉郎、侃侃而谈的模样,令刑部尚书感到十分不适。
要说爆炸一事,与此人没有半点干系,他是一个字也不信。
苦于找不到证据,有滚滚浓烟,还有暴.动的人群作掩护,竟一时间无人得见,究竟是谁带走了温仪长公主。
当时,太子在侍卫的掩护下,早早便钻进了马车。
他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刑部尚书猜不到,谢玉京早就让人易容成自己的模样,算准时机,在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便出来顶替。
刑部尚书拄着拐杖,摔掉了门牙,就连说话都漏风,惹得同僚无情嘲笑。
荆幸知伤得更加严重,一时半会儿,竟起不来床,丞相府里天天鸡飞狗跳。
陛下脸色阴沉。
各罚了太子、丞相还有刑部尚书一年的俸禄,此事便告一段落。
虽有人不满,却不敢再惊扰圣听。
自从静妃死后,陛下的精神状态便不是很好,常常迁怒于人,动辄打杀。
宫门内外,人人自危。
……
谢玉京下朝回来时,容凤笙正站在廊下。
面庞秀美,被灯笼的光笼着,散发出莹润的光,温婉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