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之九公子》毛笔小旧

7、第七章 有狐焉

　　我揣起乾坤镜，趁着要离师兄不在身边，赶紧落荒而逃。
　　本公子在师父面前出丑不要紧，毕竟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与本公子计较。只不过，万一对师父不尊这件事被要离师兄给知道了，以他那个脾气，恐怕又得吵得不可开交。

　　回家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涸泽。出乎我意料的是，涸泽里那几条小鱼竟然全都不见了。
　　“本公子的鱼呢？”
　　我心下大惊，赶紧四下寻找，可是绕着整个涸泽跑了两三圈，硬是没有找到半条鱼的影子。
　　难不成……
　　我脚下动作一顿，身后尾巴一摆，赶紧转了个弯，开始往家跑去。

　　整日里惦记我那几条鱼的，整个谷里也就只剩下三哥了，要知道，起初这鱼本就是我从三哥的嘴里救下来的。
　　我就说么，刚才我主动提出去送元尊的时候三哥怎么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是给自己偷鱼留好犯案时间。

　　三哥啊三哥，枉你还是玄鸟后裔！都说玄鸟一族性情高傲，对任何事物都不屑一顾，怎么你就偏偏放不过本公子这几条小鱼啊？
　　三哥此龙，何其冷酷，何其凶残，何其没有龙性！

　　“三哥！还我鱼来！”
　　我一头撞进三哥屋门，只见三哥与七哥正在对饮小酌，面前还摆着几道下酒菜。

　　三哥对我动不动就闯他屋门的行径早就已经习惯了，七哥却看不惯，顿时一拍桌板，冲我横眉竖眼地吼道：“谁教你这么闯进来的？出去！”

　　只见三哥眼疾手快地抄起桌上酒菜。
　　龙之一怒可震天地，他若是不出手，这一桌子吃食恐怕都得化为烟灰。

　　我对三哥如此护食的举动更是看不过去，再瞟一眼已经化作残羹的本公子的鱼，顿时痛心疾首道：“三哥，你若执意如此，那小九无话可说。但你好歹，好歹把这些鱼头鱼尾什么的留与小九，小九已经失了信约，只好给他们立一座墓冢。还得好生告诫亡魂，此生身贱，才会受这等屈辱折磨，来世为人为鸟，切莫再为鱼！”

　　“小九？”
　　三哥被我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只得端着饭菜，扭头看向七哥道：“老七，小九这是怎么了？”

　　七哥一拂袖，将满堂的烟灰散去，又换上一张新的桌子。
　　三哥问他，他也不拿正眼瞧我，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哼，还不是因为那几条破鱼。”

　　三哥看了眼手里的烤鱼，恍然大悟。
　　“小九，我没动你的鱼，这是方才姑姑来接老四的时候送过来的。”

　　“我才不信！”我捞了张板凳，一屁股坐在三哥跟前，大有几分三哥不交出鱼骨，本公子就誓不与他罢休的架势。
　　哼！现在本公子满脑子都是我那几条小鱼临终前绝望的眼神，才不会轻易上他的当！

　　三哥将手中烤鱼往我面前一推，“不信的话，你吃吃看就知道了。”
　　我瞪大眼睛，“三哥你还叫我吃？！”

　　三哥此龙，何其冷酷，何其凶残，何其没有龙性！

　　三哥不言，示意了一眼七哥，只见七哥举起筷子，戳了戳那鱼肉，顿时嫌弃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扔。
　　“三哥，不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只是这鱼……反正谁爱吃谁吃去。”

　　见七哥一脸嫌弃的模样，我心里多少有一些动摇。毕竟七哥这斯，虽然总爱揭我老底，却从不会撒谎，也不会装模作样地哄骗我。

　　我冷静下来仔细看看，发现满桌子的菜，其他的都已然见底，只是这烤鱼竟然没动几筷子。
　　我拿起刚才七哥扔在桌上的那双筷子使劲扒了扒，发现有些地方已然焦糊，有些地方却还伴着血丝。我又凑近去闻，顿时一股子奇怪味道直冲脑门。
　　我捂着鼻子扔了筷子，赶紧退出去老远。

　　七哥见我如此反应，端起盘子对我道：“你不尝一尝，确定一下我和三哥有没有骗你么？”
　　我捂着鼻子连连摇头，退得更远了。

　　能把一道菜弄成如此惨不忍睹的地步，这试吃就更得要我龙命啊……难怪今儿见到四哥，就感觉他那状态不太对。还有，我就说姑姑怎么肯放四哥单独回来，八成是四哥他自己逃出来的。
　　毕竟姑姑出手做菜，那是寸草不生。

　　“可是，我的鱼又去哪儿了呢？”
　　“谁知道。”
　　平日里料事如神的七哥，此时竟不耐烦地搪塞了我一句，将盘子往桌上一扔，对我下了逐客令。
　　“要吃就吃，不吃就滚。”

　　我知七哥他此时此刻心情不好，便极有眼力见儿地团成团儿滚了。

　　在回屋的路上，本公子一直在思考这偷鱼贼到底是谁。
　　总不会是要离师兄偷的吧？
　　思及此，我赶紧又摇了摇头。
　　方才见面时，师兄和我说过，他这两个时辰并不在卧龙湾，还有，师兄近水楼台先得鱼，我那些鱼都放他眼皮子底下养了这么久了，他要偷早就偷了，哪儿用得着等到现在。

　　此外不得不说，姑姑的手艺确实堪称奇迹，至少从三哥屋回我自己屋，一路上都是那股子烤鱼味道，挥之不去，回味无穷。

　　洗了两遍澡，终于散了那味道，我甩了甩头上水珠，把自己给扔到床上。

　　也许是丢了小鱼令我难受，也许是白天拜师太累了，我打了个呵欠，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我龙族自古神兽，梦魇近不了身，可是我近期竟每每都能做梦。
　　在梦里，我还是一条鱼的模样，在水里与同伴们自由自在地玩耍。游着游着，忽见一道门立于水面之上，我抬头望去，只见那门金光闪闪，直冲云霄，高不可攀。
　　我与同伴们说，那是龙门，只要鱼能越过去，便会成龙。同伴们皆不信，于是我便尾巴用力，拍水而起，却没想到撞门而回，又跌落水里。
　　同伴们皆笑我痴傻，一届鲤鱼竟然妄想成龙，也不撒泡鱼尿好好照照自己。我脑门痛，心更痛。
　　门旁石柱上依稀刻着几条龙的模样，其中一条龙立于首位，雕龙卧柱，不怒自威。我仔细观察那龙，只恨自己这区区鱼身，没有半点龙的气势。
　　突然那龙眨了眨眼，竟口吐人言，他唤我“小九”，就好像平时哥哥们唤我的那样。
　　“小九，跃过此门，汝便成龙。”
　　“汝乃吾龙族之子，当有吾龙族气概。”
　　那雕龙的身长是三哥的数倍，声音也响彻云霄，振聋发聩，和哥哥们温柔的语气大不相同，它沧桑且十分有力量。
　　我便凭着气势和蛮力一鼓作气地往前冲，只知道要快些，再快些，只盼能跳得高些，再高些。我胸中憋着一股气，总要让那些嘲笑本公子的同族们看看，本公子乃龙族后裔，不是什么鲤鱼。
　　凤凰一族浴火重生，拼的是化作灰烬后重燃的勇气，而一次次的跌落早已令我体无完肤。我这才切身实地地体会到，什么叫作一次次希望破灭后的绝望。

　　在梦里历经千百次的纵身一跃之后，我终于醒了。

　　梦里的景象有多清晰，醒来就有多失落。

　　我靠着床边缓了缓心神，披散着头发穿衣下地，打算去解决一下腹中积水。
　　脚下突然蹭着个什么东西，毛茸茸软乎乎的，不像龙鳞那般摸着冰凉硌手。

　　我半眯着眼，原还在半梦半醒中，被这脚感一激，顿时醒了神。
　　于是乎我毫不犹豫，抬起脚丫子就踹了过去。
　　第一脚没踢到什么，那东西反应灵敏，貌似给躲了过去。我还欲踹第二脚，只觉脚上一热，似乎是脚背已经进了那东西的嘴里。

　　“嘶……”
　　从脚上传来一阵痛感，我也一阵惊慌。
　　莫非今儿九龙聚齐，之前的小精怪们又循着龙气回来找我玩儿了？可是就算他们与我混得再熟，也断不会用咬我脚的方式来向我打招呼。更何况，本公子有龙鳞护体，寻常精怪就算是用咬的，也断不会伤到本公子。

　　我忙将脚抽回，那东西发现我的动作，上下颌突然发力，将我的脚咬得死紧。

　　“什么东西，敢咬本公子！松口松口！”

　　我抬起另一只脚欲踹去，待看清楚咬我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踹过去的脚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那是一只遍体银灰色的小兽。

　　说是小兽，体型却也不小，一身银灰色的毛发，在黑夜的笼罩下反着淡淡青光，身材矫健四肢发达，最吸引我的还是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瞳孔立成一道竖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是一只狐狸。
　　我之所以敢说它是狐狸，是因为它拖在后面的尾巴，我大概扫了一眼，足足有八条。

　　相传，在远古时代，大地之上有两种生灵最为灵性，一是人，二是狐。
　　狐狸每修炼一百年长出一条尾巴，九百年可历天劫飞升，故而九尾狐是神兽，而这八尾嘛，只能算作尚未修成正果的妖了。神仙与妖怪，虽只一尾之差，待遇却天差地别，一个贵为神兽受人尊敬时时供奉，一个被视作妖怪异类，凡人谈之忌讳见之色变。

　　其实这狐狸修炼出了八尾已实属不易，本公子天生心地善良，就不计较它咬我的龙脚了。
　　我向它伸出一只手，打算摸一摸那令人惦记的银灰色茂密毛发，也诉一诉相逢都是未能化神的悲惨境遇。

　　那狐狸见我靠近，湛蓝色的眼睛微眯，松开了我的脚。
　　就在我以为那狐狸终于看出来我与它同病相怜的苦楚，正要感动得一塌糊涂时，那狐狸“吭哧”一口，又咬上了我的手。
　　“……”

　　许是知晓今夜这卧龙湾还卧着三哥和七哥两条真龙，这狐狸不吵不叫，默默地窝在我脚边，眼睛里依旧盯着我，嘴巴里依旧咬着我。

　　我叹了口气道：“松口。”
　　狐狸未有动作。

　　我知它修炼八尾，早有灵性，定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又对它道：“我知道你误闯进来，没准还偷吃了本公子的几条鱼果腹，本公子见你修为不易，不与你计较。”

　　听见“鱼”字，那狐狸吞了吞口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我的手。

　　此时我突然下腹一阵波涛汹涌，见那狐狸还不动，我急道：“我去拿吃的与你，你且先松口。”
　　狐狸眼中泛着幽光，犹豫了片刻，终于松了口。
　　我抽出手后，急忙捂着肚子冲出房门。

　　排解掉下腹郁结之后，我舒了一口气，往三哥的小厨房走去。
　　听说九尾狐中有四个氏族具备灵气，可分别修炼成神。
　　这四个氏族是灵狐涂山氏，白狐青丘氏，赤狐有苏氏，和银狐轩辕氏。
　　只是这银灰色的狐狸，我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哦不对，见是见着了，而且还被咬了。

　　我摸着手上牙印，在厨房里寻了个遍，本以为能捞着些剩饭剩菜，谁知三哥和七哥的战斗力竟如此强悍，满厨房竟然只剩下了小半根黄瓜。
　　嘴里啃着那半根黄瓜，正要空手而归，鼻尖突然动了动。于是乎我循着味道，找到了那盘被三哥丢在角落里的烤鱼。
　　烤鱼早就已经冷掉了，味道不太浓，却依旧令人作呕。
　　我捂着鼻子，连盘带鱼一起端了出来。

　　狐狸爱吃鱼，更何况还是一只看起来很饿的狐狸，应该不挑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