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之九公子》毛笔小旧

22、第二十二章 凡人

　　看那老人家颤颤巍巍总算进了屋，我松了口气。

　　要离从小灰背上下来，选了个阴凉地儿坐下，小灰也屁颠屁颠地奔了过去，十分乖巧地窝在他脚边。
　　我瞅着眼红，也跟着挤了过去。

　　“这么大个地儿，你挤着我作甚？”要离拿手推了推我，一脸嫌弃道：“去去去，热得很。”

　　我幽怨地瞥了他一眼：“狐狸体温更热，你却愿意挨着它。”

　　要离笑道：“哟，这是吃醋了？”

　　本公子一想到昨儿晚上那个春梦，脸上禁不住地有些烧。

　　要离似乎看出些什么，扯了扯我的袖口，在我耳边道：“师弟，狐族善魅惑，你可别是中了什么妖术，看上这只狐狸了罢？”
　　我看了眼趴地上的小灰，默默扯回袖口。

　　此时刚好小灰仰头打了个呵欠，脖颈线条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它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眨了眨眼睛，向我投出个疑惑的眼神。

　　要离见我眼神一直黏在狐狸身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我眼前。

　　“师兄，你干什么？”
　　视线受阻，我拍开他的手，表情有些不悦。

　　要离摸着手叹道：“唉……你这速度也忒快了些。想当年小老儿好歹也算是三界里头有名的俊俏小生，现如今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
　　本公子也没拉过……
　　“你最好先领回去见见家里人，别弄出个狐狸崽子来，三公子估计会扒了你的皮。”
　　我身子一歪，“谢师兄提点……”
　　不过要离都几千岁的人了，竟然会单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
　　于是我将身子回正，好奇道：“师兄啊，你这几千年就没动过情么？”
　　要离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动过。”
　　“那该怎么解决？”
　　“……憋着。”
　　我看着他的小身板，忍不住劝道：“师兄，伤身。”
　　要离装作没听见，继续道：“小老儿那一代最是纯情，不遇到最好的，自然是不能将就的。小老儿还记着还羡慕过一对儿，公子俊朗姑娘秀美，算是一见钟情。后来公子不顾家里长辈们反对和姑娘订了婚，奈何……”
　　我做好准备想听故事，谁知师兄刚起了个头就断掉，顿时急道：“奈何什么？”
　　要离神色淡淡道：“奈何公子后来魂飞魄散了，姑娘致死都不愿意退婚，也不愿意嫁作他人妇，甘愿守一辈子活寡。”
　　等等！
　　这剧情不对啊？
　　能让师兄羡慕的，难道不应该是白头偕老天作之合吗？怎么听着像是个悲伤故事……
　　我不信邪，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姑娘未婚先孕产下一子，公子家里认这个孩子，却依旧不肯给姑娘名分……”
　　我忍不住抓狂：“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那孩子长大了，公子家中只这一个独苗，自然要继承家业。奈何他无父无母，身边也没和他同龄的伙伴，一个人长大，所以性子有些……”要离说到此处，莫名停顿了一下：“有些独特……”
　　“独特？”
　　我瞅见要离的反应，继而对那个性格独特的孩子很是好奇，于是问道：“这小孩儿究竟是谁呀？”
　　要离看了我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你爹。”
　　我爹？？？
　　看热闹突然砸到自己身上，我于是很给面子地瞪大双眼，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我怎么不知道？！”
　　相比我的一惊一乍，要离倒是显得十分淡定。
　　“老龙王年纪轻轻就死在了天劫谷，而新龙王，也就是你爹在外头沾花惹草的时候你又没出生，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师兄一番话，令我无可辩驳。
　　再说了，我那个从来都没见过面的龙王老爹性子不独特，那这几个龙子又是哪儿来的……

　　“师弟，你可知狐狸要修炼整整九百年才能飞升？”
　　要离突然换了个话题，弄得我措手不及。

　　我赶紧点点头：“知道啊，怎么了？”
　　师兄此话又是何意，难道是怕小灰配不上本公子的龙族身份吗？
　　要知道我龙族之子生下来便是半神之身，哪怕是化龙之前也有着龙鳞护体，可免疫普通伤害，可震慑一般邪祟。
　　而狐族自然无法与之相比，毕竟不是所有种族天生就有资格成神的。只有拥有的灵根的才有机会修炼，可是由于个体差异，每一个灵力修炼者又有不同的修炼法诀，修炼的方式也不尽相同。这其中走火入魔者甚多，一旦控制不住体内灵力就有爆体而亡的危险，几百年的修为瞬息毁于一旦。

　　“九百年的灵力，哪有那么容易修炼的。”
　　要离说着，从桌上摸过来一只茶杯，又道：“狐狸靠着吸附凡人精气涨灵力修为。依师兄看，这只狐狸明明已经八尾，却迟迟未化人形，估计是这狐身修为并不高，却承载了过多的灵力，故而提前化出的八尾罢了。师弟，你涉世不深，心思单纯，莫要被它给骗了。”

　　我只道师兄没见过小灰的身手，所以才会这么说，毕竟本公子可亲眼目睹过小灰一招制敌的手段。现在小灰愿意跟着本公子，不过是觊觎本公子的鱼，哪儿有师兄想得那么复杂。

　　依我看，师兄他自己单着自然不惯别人成双成对，看不上小灰也就罢了，还要棒打鸳鸯。

　　屋内传来“吱呀”一声，先前那个老人家正要从门里出来，可谁知竹竿突然被门槛拌了一下，只见老人家手中的茶壶也跟着一歪。

　　“老人家当心！”我赶紧冲上去，扶住她的手。

　　老人家就着我的手站直身体，对我再次点头，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仔细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从她手上拎过茶壶，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让我来。
　　老人家对我点点头，蹒跚着回了屋内。

　　我拎着茶壶回来，从要离手中接过茶杯，倒了杯热茶，轻轻吹了吹，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唔，这茶叶沫子怎么喝着涩的慌？

　　要离的手僵在了半空，“我的茶？”

　　我吐掉口中的茶叶，把壶递给他：“自己倒。”

　　“哼！”
　　要离气得在桌子上一拍，干脆也不喝了。

　　许是身高原因，要离这厮又干又瘦，又矮又小，像一只发育不全的幼崽，本公子实在是没办法时时把他当师兄伺候。
　　再加上师兄他与本公子一样皆是性情中人，虽然比本公子年长了几千岁，却不同那些老前辈，成天端着个不讲情面不理世事的架子。

　　我见他气鼓鼓的，也不再逗他，从桌上换了个新的杯子倒满递给他。
　　“师兄，喝茶。”

　　要离身为师兄，自然不与我这小辈一般见识。他低头闻了一下，皱了皱眉道：“这什么东西？能喝？”
　　说着，稍微抿了一口。
　　谁知茶刚入口，他顿时脸色一变，赶紧又吐了出来：“呸！这东西又苦又涩，莫不是下了毒罢！”

　　我心道，师兄实在是抬举了，毒药可比这东西好喝多了。

　　看师兄整张脸都皱得不成样子，我也跟着抿了一口。
　　唔，不是错觉，确实难喝……

　　此时一阵风吹过。
　　周围的沙土不比山上的黄土，被太阳一烤便热得烫人，再被风这么一卷，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我出了一身汗，再看手中茶杯面上已经浮了一层灰。
　　要离也不比我好多少，缓了一会儿对我道：“你……刚和那老妇说了什么？”

　　我放下茶杯，“我只是让她把茶壶交给我就好，毕竟行动不方便嘛。”

　　要离点了点头，对我助人为乐的行为表示赞许：“老人家来此处开这么一家茶馆，也是不容易。”
　　说完，又叹了口气。
　　“唉……可惜瞎了……”

　　据师兄说，此处离青梨镇已经不远，可是我左看右看，都不相信此处有个镇的样子。

　　那老人家不知何时又坐在了门口，也就是我们第一眼见她的位置。

　　本公子心想她是本地人，还是问问她比较靠谱……于是我便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她的眼睛依旧无神，微微抬头，面朝前方。
　　我蹲下身来，目光与她平齐，顺着她面朝的地方看去。凭本公子的一双龙眼，看到的也只有漫天的黄沙罢了。

　　我开口问道：“老人家，请问青梨镇怎么走？”

　　“……”
　　老人家没有反应，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我凑近她，又问了一遍：“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个青梨镇吗？”

　　“……”
　　她那双手抖得更凶了。

　　“你在干什么呢？”
　　我回头，发现要离正在我身后。

　　啧，我这师兄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我正腹诽着，突然试着手臂一沉。
　　老人家她一手拉着我，一手不断地比划着什么，口中溢出一个个破碎的单字音节。
　　“啊……啊吧……呜啊！”

　　唉……这老妇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难怪此处竟然如此的荒凉，一个又盲又哑的人开的茶馆，怕是很难有人光顾的。
　　思及此，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我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继续赶路。
　　临走前，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走过去，拿手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

　　她将头转向我，我便拉起她一只手，将银子放在她手里。
　　老人家暗沉的眼珠一动，却将银子给推了回来。

　　我执意要给她银子，虽然我觉得银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能并没什么用。

　　她不住地摇头，口中支支吾吾，再次冲我比划起来。

　　可惜我不会手语，看不懂她的意思。

　　“师弟。”
　　要离在我身后，骑着小灰道：“我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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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阵风吹过，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我们走了没多久，要离悠悠地在我身后叹了一声。
　　“那个老妇，命不久矣。”

　　“……怎么会？”
　　我忍不住回头望去，视线中那间茶馆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点。

　　一想到那个极其瘦弱的身躯，本公子的心里头就更难受了。

　　师兄继续道：“如此年纪，牙齿已经脱落，吃东西会变得十分困难，再加上腿脚也不灵便，走不了多远，故而只能在此处等死了。”

　　我突然停了下来。
　　“师兄，我想……”

　　“师弟。”
　　要离拉住我道：“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凡人之事你少插手，也不能插手。”

　　“可是……”

　　我还想说什么，却被要离开口打断：“你待如何？生老病死，这就是凡人的宿命。”

　　生老病死，凡人的宿命。
　　师兄说得一点没错。

　　沉默良久，我出声问他：“师兄，你说人人都在修炼要做神仙，是否是因为做了神仙就能够长生不老呢？”

　　谁知要离却摇了摇头。
　　“没有谁能够长生不老，神仙也一样的。”

　　我立即出声反驳他：“怎么会呢？你看师父、天帝他们，甚至包括师兄你，不就是永生不死的吗？”

　　要离躺在小灰背上，将双手张开道：“师弟，你看看这广袤天地，或杂草，或沙石，或雨雪，或浮尘……为何万物皆有灵，灵不过是从何处来，又归何处去罢了。神仙的永生，不过是将神行散于天地，再也寻不见，却又仿佛随处可见。”
　　说着，他微微闭了闭眼，半晌缓缓道：“……说白了，神仙与凡人多了那些时间，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守护这三界。”

　　我听着听着，突然从心里生出一些敬意来。

　　如果这番道理由师父讲的话，肯定又是一些我听不懂的词句。师兄不愧是师兄，说话通俗，浅显易懂，让本公子不禁对他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于是漫漫黄沙中，我停下脚步，向他作了个揖道：“师兄这番话，师弟我受教了。”

　　要离闭着眼睛，坦然受了我这一拜，之后又道：“因为你师兄我，曾经也问过同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