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之九公子》毛笔小旧

13、第十三章 又一个师兄

　　时辰还早，乾坤镜的传送功能已经使用过一次，再想去找七哥，得等到天亮以后。

　　现下本公子只得厚着脸皮，在师父这里借住一宿了。

　　师父的寝室中没有床，只有一张软榻。软榻上铺了张竹席，外加一个竹枕头，竟然连床被子都没有。
　　看来本公子今晚还是个上则打地铺，下则露宿门外的命了。

　　只是这里也太冷了些，从窗外吹进了一阵寒风，带起师父发梢微微舞动，衣袂翻飞间更显仙风道骨。
　　这一幕看得本公子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道这太虚山地势高气温低，夜晚凉气逼人，师父他老人家睡觉不用被子就算了，竟然还开着窗户，不嫌冷的吗？

　　于是乎我搓了搓胳膊问道：“师父，您不冷吗？”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两声，师父的衣袖不再摆动，整个室内又恢复了宁静。

　　我讶然扭头，发现窗户已经被关上了。
　　看吧，果然师父还是嫌冷的。

　　“师父，小九今晚在哪儿睡？”
　　还没等师父开口，我赶紧又道：“那小九就在这睡好了，师父您消消气，小九明儿一早就走。”
　　看那什么酒儿来去匆匆，应该就住在附近。本公子若是现在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这擅闯师父寝殿的罪名一旦落实，本公子丢不丢脸的倒是无所谓，师父他老人家名声在外，保不齐一个生气要杀我灭口呢。
　　而且这寝殿虽然又大又冷，但总比被赶出去以天为盖要好得多了。
　　思来想去，还是此处最安逸，明天一觉醒来再用那乾坤镜走人，神不知鬼不觉。

　　师父慧极，定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既然撵人关窗，应该也是默许了本公子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待明日师父起床前，本公子用乾坤镜去找七哥，真正做到来无影去无踪，自然落不得什么把柄。

　　我眼神在室内扫了一圈，准备找个好位置打地铺。
　　师父住的这间屋子虽然没什么华美的装饰，却胜在宽敞。我身后的架子上除了书还是书，面前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页手稿，砚台上墨迹还未干，上面撂着一只细长毛笔，应该就是师父练字时常用的那一只。
　　不得不说，师父的书法苍劲有力，看得本公子很是羡慕。有这么一手好字，糊得住许多莺莺燕燕和俊俏小生呢。

　　在砚台的旁边，还摆着一张泥塑。
　　我凑了过去，发现这泥塑远看还能看出个人形，往近一瞅却怎么看怎么奇怪，放在这里与周围的摆设格格不入，显得很不协调。

　　“……师父，这是什么？”
　　那泥塑一尺来高，我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对着师父问道。

　　师父睁开眼睛，待看到我手中泥塑时，似乎是微微怔了怔。
　　那双泰山崩于前都不惊不乱的眸子，竟然有了一丝感伤。

　　我突然好奇，这世上竟也有能让他老人家心神不定的事物。
　　“师父，这泥塑刻的是谁啊？刻得可真丑。”

　　师父深吸了口气，瞅了我一眼，缓缓道：“是为师的一个徒弟刻的。”

　　师父以前的徒弟？那就是我师兄了。难不成，是要离？
　　我又仔细瞅了眼手中泥塑，突然一笑。
　　要离师兄的手艺实在是差了些，得空把他介绍给八哥，让八哥好好教教他。

　　我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这泥塑刻的不行。手下摸到些凹凸不平的地方，遂将那泥塑翻转过来，发现了两行小字。
　　只见第一行写道：师尊端坐像。
　　原来这泥塑刻的是师尊？
　　呃……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本公子貌似当着师父的面，说了它“丑”罢……

　　我偷偷看了眼又阖上双眼的师父，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下看。
　　之忧留。
　　之忧？
　　竟然不是要离？

　　我还没出生，我爹还没四处留情时，太清元尊便在传道授业了，他的弟子自然不在少数，不过能让他一直记挂到现在的估计没有几个。一个是要离，另一个，应该就是这个之忧了。
　　之忧之忧，谓之何忧。
　　要离要离，必要将离。
　　真真是两个怪忧伤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

　　“师父，这个之忧师兄，他现在在何处？”
　　按理说，得师父教导过的弟子，不说能够名扬千古，也该是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就比如说天帝，还有要离师兄。本公子虽说拜师没几日，但等将来化了龙，必定也是能惩恶扬善，降妖除魔，继而受万人敬仰。
　　反正绝不会给师门丢脸就是了。

　　“之忧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听了师父一句话，我手一抖，差点没握住那泥塑。泥塑在手中似乎有千斤重，于是我缓慢地，极小心地，将其放回了原位。真是对不住了，我还嫌这个泥塑刻的难看。

　　“那之忧师兄他，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师父眸中的悲伤更深了些，半晌后，微微眨了一下，随即眼神飘向远处。
　　这是讲故事的标准动作，三哥也曾经做过。
　　我赶紧坐下来认真听。

　　我本来以为，之忧师兄是和要离师兄一起拜入师父门下的，没想到之忧师兄竟然比要离师兄还要早，早到那会儿的天帝还不是如今这位天帝，早到那会儿的魔族还没有开始作恶。

　　之忧师兄脑子聪明，性情豪爽，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之忧师兄在三界红极一时，也结交过不少朋友，这其中有一个，叫作后卿。就是那传言中的魔星后卿，魔族族长后土的亲弟弟。

　　魔族族长后土不满这三界一直为天帝所统治，可是天帝的身后有师父撑腰，他自知打不过，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他亲弟弟的身上。
　　后卿不知道他哥哥的想法，他只是羡慕之忧可以轻而易举地受人欢迎。他自己身为魔族，嗜血的体质众所周知，所以大家都会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唯独之忧不介意，欣赏他的才气和能力，还主动与他交好。
　　于是两个性情相投的少年相遇，自然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之后师父又收了要离师兄为徒弟，便让之忧师兄带着他多历练历练。于是要离师兄也跟着他们俩一起鬼混，时间久了三人几乎无话不谈，甚至到了要拜异姓兄弟的地步。
　　可惜三人相伴的好日子并不长。
　　魔族族长后土不顾弟弟后卿的反对，毅然决然率领族人起义，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冲天庭而去。一时间天庭竟无人请战，九重天岌岌可危。

　　后面的故事师父没再继续往下说了，其实根本就不用师父说明，本公子大概猜都已经猜到了。
　　当年蚩尤被封为战神对抗魔族大军，之忧师兄身为太清元尊座下的拔尖弟子，定会参与其中。毕竟他是太清元尊的得意门生，无论他愿不愿意，为了九重天，为了三界苍生，这都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而那后卿，身为魔族族长后土的亲弟弟，也必定是站在魔族那一边的。毕竟他可是魔族万年难遇的魔星降世，估计他哥哥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
　　于是原本亲如兄弟的之忧师兄和魔星后卿，再次相见已是战场对立两方了。

　　那之忧师兄本来就是天之骄子，行事豪放不羁，做人顶天立地，可是唯独对魔星后卿，他下不去手。

　　可依本公子看，无论他动不动手，后卿都必死无疑。因为杀害魔星后卿的，怕不是之忧师兄，而是蚩尤。
　　想到这里，本公子的心就好像被谁给拧了一把，越来越难受。

　　说起来，蚩尤肯定是没错的，毕竟他身为战神，诛杀魔族是他的本分。
　　可是后卿又错在哪儿了呢？他一生没做过错事，更没杀过人，就因为他是魔星降世，是后土的亲弟弟，就得为了魔族去死，与自己的挚友反目，这是什么道理？

　　后来么，战神蚩尤虽然大败了魔族，但他被魔族之血侵染本心，逐渐开始滥杀无辜。那之忧师兄如此嫉恶如仇，又为了给后卿报仇，一定会参与到后来的追缴蚩尤一战中。
　　那一战牵连众多，我们龙族也参与其中，蚩尤是毫无胜算的。只是蚩尤不愧为战神，最终双方均是伤亡惨重。
　　想来之忧师兄多半是已经与我龙族一起葬身在了天劫谷，而要离师兄之所以殒身于天劫谷，多半也是因为这件事。

　　只是本公子发现，无论是师父所言，还是书册记载，这魔族起义反叛，蚩尤大败魔域，而后诸神讨杀蚩尤，整个过程，我师父都未曾参与其中。

　　我看着师父的侧颜，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小九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父不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师父您心里一定也在记挂之忧师兄的罢？既如此，那当年诸神之战，您为何不出手相助呢？”

　　师父微垂下眼，只道：“是为师的错。”

　　见师父似乎是在自责，我赶紧摇了摇头道：“师父您别这样讲，小九倒觉得不是您的错。师父当初一定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毕竟您若出手，这天下更是要大乱了。”

　　天帝向战神蚩尤出手，本来就有些过河拆桥、出尔反尔之嫌，毕竟当初启用蚩尤是他的旨意，而这诛杀蚩尤也是他的旨意。那段时间，三界被搅弄得混乱不堪，经历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又想到葬身天劫谷的龙族，咬牙道：“此事归根结底，全都是蚩尤的错！他若不入魔，之忧师兄便不会死！要离师兄也不会殒身！我龙族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要不是他已经死无葬身之地，本公子定不会让他好过！”

　　谁知师父听了这话，不仅没高兴起来，还出声训斥了我。
　　“小九，谨言慎行，莫要混说。”

　　我赶紧伸手捂上嘴巴。
　　师父他老人家一向慈悲心肠，怕是不喜欢我说这些话。

　　只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的哥哥们，连同师父和要离师兄，对那蚩尤的态度并无想象中那般痛恨，反而有一些伤感和无奈。

　　蚩尤乃战神出身，当年一举歼灭魔族，必定是比那魔族族长还要厉害的。按理说他入了魔，那不就是上古第一大魔头吗？为何连师父都不许我跟着众生唾骂蚩尤？

　　我将求助的不解的目光投向师父，却发现师父在软榻上平躺了下来，已然歇息了。

　　满室灯光已灭，淡淡的月光经窗户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斑驳的影子。过了一会儿后，月光渐渐被路过的云遮住，就连地上的影子也一起被带走了。

　　连月亮都睡了，独留本公子还凌乱着。

　　算了算了，毕竟上古诛神之战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逝者已然安息，再去追问又有什么意义。

　　呐，三哥曾经教导过本公子，凡事不要过于纠结，因为越纠结越解不开，越解不开就越烦忧，最后为难的还是自己。三哥管这叫庸人自扰，本公子才不做那庸人，自然要放眼当下，及时行乐。
　　不过，如果这乐是指在师父房里席地而睡的话，那还是算了罢。
　　我现出原形，抱着鱼尾巴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