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景咸十六年九月清晨,薄雾。
叶碎城,大将军行所旁仆人泥坯房外,菜地。
濑大将军的贴身小仆赵五松跪在菜地旁,双手紧紧地捏着两把土,伤心地呜咽。
阿牛从房间里出来上茅房,路过他,吃惊地问:“你哭啥?”
五松抽抽搭搭地一指菜地:“我菜都被偷走了!!明明昨天晚上刚刚熟的,想今天早上起早来收,可素……我的菜呀!!5555.”
也不知道是谁,五松种了一个夏天的菜,全被偷了,而且是分期分批地偷,不熟的不偷,茄子熟了偷茄子,豆角熟了偷豆角,此外还有萝卜、黄瓜、丝瓜啥的,连这秋天里最后一批大白菜也被无情地偷走了。
五松今天是颗粒无收,还搭进去菜籽钱和那些个劳作功夫,一想到回乡看康师兄的路费一点着落都没有,五松不禁悲从中来,诅咒那个贼道,“我恨你!”
阿牛帮他骂了一阵,又安慰他道:“算了,不就是几棵菜,将军喜欢你,你多讨点赏钱不久得了,还要计较这几个小钱。”
五松一个劲地哭,嘴里说:“我的菜呀……我恨呀!”之类的话。
不一会百夫长二虎来了,带来了豆浆油条,五松吃了,觉得好了很多,还是难过,想去睡个回笼觉,二虎说:“不可。气闷之时睡觉伤身,还是出去走动走动疏散一下吧。”
五松也提不起精神。
二虎见他可怜,提议道:“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吧。”
五松两眼立刻不一样了,不好意思催促,但是很明显想吃的样子。
阿牛哼了一声,道:“你们出吃吧,我不去了。”
二虎拉他道:“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阿牛道:“我才不妨碍你们两个吃喝玩乐,没的让人家说我打秋风。”转身一掀帘子进了里屋。
二虎对五松宽慰地笑笑,见他失望心有不忍,低声安慰道:“你放心,哥今天一定让你吃到好吃的。”说罢也挑帘子跟进里屋去了。
五松在外屋大气都不敢出,急得团团走,偶尔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听到里面压抑着的佯怒声:“不要……住手……”
然后是二虎有点喘的声音大声道:“五松兄弟,你中午去大车店等着,我们……嗯……我们……在那会和。”
五松欢快道:“今天可以吃羊腿嘛?”
阿牛“啊……”地叫了一声。
五松就一溜烟地跑出去直奔大车店了。
五松不傻,五松知道二虎和阿牛在里面做什么,他在给齐潜和白旭梅做小厮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他不明白的是:有意思嘛?
虽然阿牛比前他的前连个主子的待遇好像要好一些,没有动不动就青一片紫一块的,然,那个时候也被整的嗷嗷的,听着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五松决心不跟这事扯上关系,他们在里屋弄,他就识趣地在外屋炉灶旁铺上干草打地铺。
二虎和阿牛的关系始于他们来这里没多久,那天,他俩又勾肩搭背地出去喝酒,回来的时候都醉了,二虎也倒在炕上呼呼睡过去了,半夜时候五松被吭哧吭哧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看过去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他吓得赶紧溜下炕,在早坑旁蹲了一宿。
为什么他到处都能遇到这样的事?!
第二天一早五松睁开眼睛的时候阿牛竟然在做早饭!要知道阿牛从来没有在太阳出来之前起床过,(阴天的时候就说他心情不好干脆不起来也是有的。)可是他现在居然抢在五松之前做早饭,岂不怪哉。
二虎不已经不见了身影。阿牛见五松醒了,就讨好地招呼他吃饭。
五松就很快乐地去吃饭。虽然平时的饭都是他一个人做的,然,他也不曾抱怨什么,然,被人伺候当然也是好的,更何况,早餐居然有炒蛋!
阿牛欲言又止,带点背撞见奸情者惯有的羞赧和不好意思。五松把粥吸得稀溜溜响,肚皮有种幸福的充实感,才没注意到室友的情绪,再说,昨天夜里那点事情五松虽然不想以身试法,然,他的实在比阿牛想的要见多识广的多,他错看我们五松了。
然,阿牛还是决定要收买这个有点缺心眼的室友。
“那个,五松啊,你昨天……没看到什么吧?”
五松拍拍肚皮道:“看到了你和二虎哥这个那个……”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看见了,”阿牛脸红得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在被人口中说出来是如此的□□,“那个,五松啊,打个商量呗,以后早饭都我来做,你不要把昨天的事拿出去乱说好不好?我倒没什么,下人一个,二虎他是百夫长,影响不好。”
五松说:“不能说的吗?那我就不说了。”
阿牛松了口气,但是还是不放心,于是出于进一步收买的目的对五松讲起了他和二虎的故事。
阿牛和二虎从小在贫民窟的小巷子里艰苦地成长,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可考证,证据就是:阿牛就叫阿牛,而不是王阿牛李阿牛,二虎就叫二虎,而不是刘二虎赵二虎啥的。(后来他们成年后都在瀬玖府上供职,所以从了濑姓,分别叫做——濑阿牛、濑二虎。)
阿牛有记忆开始就有二虎了,他记得他同二虎抢吃的果腹,抢破布遮体,抢破棉絮搭窝棚,抢一切能抢的生存资源,天冷了就和十几个同样的大的没人要的孩子挤在一起取暖,就这样他们互相竞争互相依存像狗尾巴草一样倔强地长大着,过程中十几个孩子有的歹命慢慢的被自然淘汰了;也有的命好,被没儿女的小户人家收养了,然,这种好事总摊不在阿牛身上,他长得瘦小,一看上去像是身体不好的,又,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讨好的笑,看上去不上档次,倒是二虎,长得周正,骨架子又大,在同龄孩子里算是有力气的,市场的张屠户几次说想收他做个小徒弟都被二虎拒绝了。
二虎私下同阿牛道:“他又不肯收留咱们俩,我一走你会被隔壁巷子的黑狗他们欺负死。”
黑狗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像豺狼一样欺负弱小,对二虎倒是客客气气的,阿牛听了这话不是不感动的,然,他对谁都小心翼翼地透着讨好和提防,唯独对老实憨厚肯照顾他的二虎不巴结,道:“你小的时候有一次快病死了倒在张屠户家门口他也不肯让你进屋给口热汤喝,现在你长成大块头马上就可以自己挣饭吃了,他来捡个现成的,是你自己觉得不划算吧,不要扯到我身上!”
就这样,两人也算是共同经历几次生死,算是患难的好兄弟。
关于童年,阿牛能够记得的就只有:饥饿,冬天的寒冷和——二虎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过起来,他们就像某种大型犬种一样,幼狗的时候弱小,谁都能上来踢他们一脚,他们就只有嗷嗷哀求或者低头吞声的份,然而等他们长大了,露出了爪牙和犬齿就很少有人来招惹他们了。十四五岁的时候隔壁巷子的黑狗纠结了几条街的流浪少年,组成了黑狗帮,听名字也知道他自命为头领,帮里的主要业务从开始的弄吃的到后来的弄钱,还请了当地的一些惯偷做教头。他们的吃穿算是有了着落,地盘也有了明确的划分和保证,阿牛和二虎还住在他们那条小巷的尽头,破板房比大户人家的狗窝都不如,亏得就只剩下他们俩,再多两个也许就只能站着睡了。
那是十五岁冬天的一个夜里,阿牛好歹记得那个确切是日子,腊月初八,因为那天他吃到一点腊八粥,香糯可口,是从周善人的舍粥摊子上领到的。
那天二虎还从黑狗那里得了点钱——阿牛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生意的来的,问二虎也不会有答案,他多少是有些生气的,更多的是嫉妒,如果不是二虎肯把赚来的钱放到他那里一起花,他可能早就把他踹出板房不跟他过了——所以那天二虎拿了点钱,破天荒地道张屠户铺子里割了二两肉,阿牛东偷一根西顺意根地凑了几根柴,两人兴奋地开始烤肉吃,就着腊八粥——很多年过去了,阿牛还是忘不了那个腊八。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知识就是力量……食物也是力量!
正如,黑夜给了他们黑色的眼睛,他们却用来寻找光明;
那天,食物给了他们许多力量,他们却用这力量睡觉。
阿牛那一觉睡得非常香甜,食物的香味还没散去,狭窄的板房里还烤肉的灰烬低调地散发着热量,这个寒冷的腊月的夜晚奇迹地不那么冷了,当然,他们仍旧没有暖到不需要互相依偎着入睡。
然,睡到半夜的时候,阿牛觉得身体不对劲醒了过来,他发现二虎把他搂得紧紧的,这也没啥,他们平时也是这样保暖的,然,这次不一样,二虎闭着眼呼哧呼哧的,下身却一动一动的拱着屁股。
阿牛担心道:“二虎,你咋了?病了?”
二虎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跳,脸憋得通红,阿牛更疑心他生病了,从前因病去世的小伙伴的凄惨样子让他警觉起来,他就只剩下二虎可以依靠了,他紧张地给二虎盖被子,安顿他睡,自己趴在他身旁给他取暖。
二虎憋了半天,道:“我也许真的病了。”
阿牛道:“你哪里难受?忍一忍,天亮了我就找黑狗去想办法给你抓药。”
二虎道:“不用……我……我下面难受。”
阿牛道:“哪里?我给你揉揉。”
二虎顿了一会,道:“好,你给我揉揉吧。”
阿牛一摸到那里吓了一跳,乖乖,这个病可不轻,都肿成这个样子了,定是不小心撞到哪里了。阿牛心疼道:“你怎么不早说!一定很疼吧。”
二虎都冒汗了,道:“也……不是很疼……嗯……早也没这样……嗷……”
这病来得突然,走得倒也蹊跷,过了一会,下面吐出一些脓来,就迅速地消肿了。阿牛道:“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二虎道:“好多了……呼!”
阿牛道:“阿弥陀佛……这是啥病啊?”
二虎道:“不知道……不太好的病吧,你不要跟别人说,否则的话会被欺负的。”
阿牛道:“会吗?”
二虎搂着他分析道:“你别看黑狗好像器重我,其实他只是利用我,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一脚把我踢开,到时候咱俩就全完了。我得病这个事不能跟别人说,因为病也许还没好呢。”
阿牛特别能分出里外拐,关系到生存的事情岂能马虎,当下表示打死也不回说,但是他对这个病表示了深切忧虑。
二虎道:“不是有你嘛,以后犯病了你给我揉揉就好了。没事。”
阿牛有点担心,然,暂时也只能如此了,他想着应该尽量攒点钱以后给二虎抓点药,慢慢地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