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歌》苇间风

2、第 2 章

　　眼前尽是白蒙蒙的热气，弥漫着一股矿物的味道。沃尔夫从没于水下的石阶上站起，灼烫的水退潮般滑下，在他的腰际继续热情的舔拭。
　　形如圆拱的浴室外围的墙壁上有一扇窗户，外面急匆匆的冰粒扑到厚厚的玻璃上立即融成道道小溪。
　　沃尔夫望着窗外，狭窄的窗台边，一只缺了半只耳朵瘦弱的黑猫正饥渴地盯着屋内升腾的热气。
　　“可怜的小家伙，想进来吗？”
　　他淌过池水向窗边靠近，黑猫戒备地盯着他，微微地缩了缩又冷又湿的身体。
　　沃尔夫把窗子打开，暴烈的寒风朝他呼啸而来，刚刚被烫得通红的肌肤泛起一粒粒疙瘩。
　　“来吧，让我看看，你怎么会呆在这里。”
　　团在臂弯里的猫儿簌簌地颤动，窗子再度关上后也没有能让它马上缓过劲来。沃尔夫小心地拨弄它的身体，刚摸到后腿，黑猫扭头发出了嘶声的尖叫。
　　“原来如此，这里被割伤了好大一条口子，难怪你只能呆在这里无法离开。”
　　沃尔夫返回池子的另一端，从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中挑出束发的丝带给黑猫的后腿绑上，又把仆人放在一边的食盘中的面包撕成小块给它喂下。
　　得到了渴望的的温暖和食物，黑猫惬意地眯缝起琥珀色的眼睛，它的头在沃尔夫的臂膀上亲热地磨蹭。
　　沃尔夫格格地笑了，灵巧的手指在猫的下巴和尖尖的耳朵后抚弄，他知道这是猫最喜欢被触摸的地方。纠结的猫毛在他的指尖变得松软，黑猫发出了满足的咕咕声。

　　那种感觉来得有点突然，就像被水母纤细的触手抓住，沃尔夫慵懒的意识在手指的触摸间突兀地被拽入了他未曾想要侵入的思维空间。
　　黑猫在它自己的意识波里是一只皮毛光鲜神气十足的猫咪，它很高傲，但不乏对亲近者的热情。
　　“你想带我去哪里？”
　　沃尔夫问道。这是一种意识的交流，并不需要用口舌。相较于语言，这种方式更为直接，毫无障碍。
　　“我的家，我喜欢的地方！”
　　黑猫显得很性急，它在昏暗的过道上穿行，周围的景物并不总是清晰。沃尔夫知道这是黑猫通过眼睛看到的世界，它只对自己感兴趣的看得仔细。
　　黑猫穿过长廊，上楼又下楼，最后它来到了一间弥漫着食物与各种香料的气息的大房间。炉膛里的火烧得正旺，胖胖的女厨正在翻弄烤架上的鹿肉。
　　“这是我的地盘！”黑猫骄傲地宣称，“如果你喜欢熏鱼，我可以偷一条…不，两条给你！”
　　“那太感谢了！不过你可以带我参观一下整座城堡吗？我想这里还没有你没有去过的地方。”
　　黑猫有些不快，别扭的眼神让沃尔夫想起了修格拉姆，忍不住笑了。
　　“啊，你是想看那个讨厌的大个子的住处是吗？”
　　现在沃尔夫和黑猫共用一个精神波，所以他的思维也能传递到黑猫的脑中。
　　“那个大个子我很感兴趣，其他地方我也想看看。”
　　“那就快点走吧，这地方大得很，跑完的话我会累得够呛！”
　　眼前的场景再度回到走廊，经过的房间有关着的也有敞开的，沃尔夫看见了更多陌生的面孔，从他们的穿着举止大致分辨他们是侍卫、仆从、管事。
　　临近一个向外凸出的窗台时，他听到了七弦琴的鸣响和一个男人低低的吟唱。一开始有些惊讶，不过真的看见修格拉姆•勃兰登屈着一只膝盖坐在窗台上，像害相思病的流浪歌手一样拨弄琴弦，他不禁莞尔。
　　“吵死了！你不觉得吗？”
　　黑猫朝修格拉姆的影像呲牙咧嘴。
　　“我觉得挺不错，我喜欢他这个样子。”沃尔夫嘻嘻笑道：“现在去看看他哥哥好吗？”
　　“知道了。”
　　黑猫不是很乐意，可还是跑了起来。他们又上了一层楼，这里较其他地方安静。沃尔夫看见有个骑士匆匆从一个房间走出，见黑猫从他脚边溜过，骑士厌恶地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离开。
　　“他是在说你吗？”
　　“是啊是啊，自以为是的家伙！”
　　黑猫的背弓起，发出恼怒的信号，沃尔夫自觉触及到它不想回答的地方，便不再追问。
　　门留了个缝隙，是刚才的骑士不慎留下的。沃尔夫跟着黑猫挤进了房间，这是一个偌大的书房，墙壁处靠着直抵天花板的书架，架上满是书籍和卷轴。几乎有一人高的壁炉里燃着红彤彤的火光，斜前方大橡木桌子后，一个和修格拉姆酷似的男子正埋头研究着案上的文件。
　　“这就是公爵……”
　　“比讨厌的大个子还要讨厌！”
　　黑猫悻悻道，眼睛盯上了小桌子上的食盘，乳酪和熏肉的香气让它直流口水。
　　“我想看看他桌上的东西。”
　　“那可没法，我从来没上去过。”
　　沃尔夫有些遗憾，但黑猫说的是实情，猫是不会对食物以外的东西多加留意的。
　　“奇塔，是你在那里吗？”
　　办公桌后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蓝钻似的眼睛直直地盯了过来。
　　好像被钉在墙壁上的壁虎一样！黑猫的感觉传递到了沃尔夫的心房，他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奇塔，坏孩子，又想打乳酪的主意？”
　　大大的手抓住了黑猫的后颈。黑猫的惊惶太过强烈，沃尔夫的脖子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走吧！”
　　他向黑猫建议道。但被过去的记忆包围的黑猫没有力气回应，它正手忙脚乱地拼命想要从男子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厚实的手掌粗鲁地揉弄它的头顶、脖子、背脊，最后在它软软的肚子上抚摸。
　　“啊啊啊！差劲！”
　　沃尔夫感到反胃，男人手的触感通过黑猫的思绪鲜明地留在了他的脑中，他狼狈得无地自容。
　　“断开！”
　　意识的利刃闪电般划过，怀中的黑猫身子痉挛了一下，发出虚弱的抗议。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沃尔夫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很精神。这种和另一生物共享精神波的事他有数年没有经历了，意识与□□都未调整到适应的地步。
　　浴室外响起细细的脚步声，从声音可以判断是之前那个有着野鹿般眼神的年青女仆。
　　“大人需要我搓背吗？”
　　“不必，我已经洗完了。”
　　“那我进来为您更衣。”女仆甜腻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挑逗。
　　“不用，我自己来。”
　　“可是……”
　　“请把换洗的衣物放在门边，你不用进来。”
　　在莱茵的城堡，沃尔夫见过父亲为客人挑选陪宿的女仆，也被告诫这种贵族间的友好招待一定不要拒绝。但，他更不能忘记的是，十八年前，他的父亲夜宿某小贵族的城堡时，玩弄了一个刚成年的侍女。过后这个被他父亲忘到脑后的女人因难产而死，而他正是那个不幸的婴儿。
　　女仆迟疑的脚步声远去，沃尔夫重新把手放在已经爬到池子边蹲伏的黑猫身上。黑猫很静默，刚才沃尔夫用意识幻生的刀断开他们之间的联系显然让它受到了伤害。要想在它筑起戒备之墙时再度侵入它的脑海就必须用更粗鲁的方式，但沃尔夫不想这么做，对主动向自己敞开精神世界的动物，他怀有深深的感激和怜爱。
　　“奇塔，待会儿见到公爵时，我会提醒他你不喜欢被人摸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