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入宫》乌贼久

7、月牙谷

　　“以我对仇家的了解，他们近日定然会有所动作，但应不敢大兴兵士，我和凌与枫留在这儿，只是为了护你们寨主的周全。”赵倾城很有把握的说道。

　　“小九自有我相护，阁下还是顾全自身为好，毕竟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杨觞言辞决绝，并不想多和他扯上关系。

　　“那送青山的安危哪，他们在这里栽了跟头，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若说报仇，斩草除根才能以绝后患，到时送青山上其他的人又当如何，我自知杨兄武功高强，但你能护得住多少？我熟悉来人底细和路数，留我在此方为上策。”赵倾城一脸看透的说道。

　　杨觞沉默片刻：“此事过后，请阁下远离送青山，远离小九。”

　　赵倾城不置可否，反问道：“既然你已知晓我的事，那我也想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会是江湖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哪？”

　　杨觞默了默，神色未改：“魔头？她杀的分明都是该杀之人。”

　　此话说的模棱两可，听的赵倾城甚是不悦：“何为该杀之人，朝廷律法尚在，难道还需一介山匪除暴安良？”

　　杨觞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却很是突兀的笑了一声，若没记错，这是赵倾城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笑，莫名有些骇人。

　　“强抢民女的泼皮无赖该不该杀，搜刮民脂民膏的府县官吏该不该杀，强占村民土地逼死佃户的地主豪绅该不该杀。对了，还有运往上京供你们吃喝玩乐纸醉金迷的岁供该不该抢。小九总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送青山多少兄弟不是这吃人世态给逼着落草为寇的。只不过小九杀人手段过于残暴了些而已，我觉得并无不妥。”
　　今日的杨觞确实与以往不同了些，话多的反常，却恍惚多了些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生气。

　　“那裴永哪？”赵倾城将自己心底最大的困惑道了出来，据他所知，裴永并非作恶之人，为何也会死于盛九之手，而且听说死相惨烈，被分尸扔在荒山上喂了狼。

　　杨觞指尖一下又一下敲击着随身的佩剑，停顿了许久才开口：“你可知正尘的父亲是谁。”

　　赵倾城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何人？”

　　“裴永的师兄萧正道。”杨觞一字一句道。

　　原来，举国闻名的建筑大家叶谦曾有两名入室弟子，一个是近些年来以其师父建筑风格闻名天下的裴永，另一个便是早在十二年前忽然离世的一代怪才萧正道。

　　原本萧正道的技艺远在裴永之上，连当年太上皇陵和罗刹院也是他着手设计修建，奈何天妒英才，萧正道年纪轻轻却死于火灾之中。
　　而这又与裴永有何关系哪。

　　“萧正道当年并非死于天灾，而是被他的师弟裴永灌醉后活活烧死的，为的就是他师父只传一人的技艺。”

　　赵倾城大惊：“所以你的意思是……”

　　“对，正尘的杀父仇人就是裴永，当然正尘根本不晓得这一切，他甚至不知生父是谁，只以为自己是老寨主在山下捡来的弃婴。”

　　当年叶谦已经决定把自己的全部技艺传给萧正道，但是裴永不服，最终因妒生恨暗地对自己的师兄下了手。他不但烧死了萧正道，还将萧家一家老小十几口全都迷晕一把大火给烧死在萧宅。

　　唯有怀胎九月的萧正道发妻，被当日给她看诊的郎中拼死救出，护送上了萧正道的好友也就是盛九他爹的送青山上。

　　不过由于目睹她夫君的惨死，萧夫人惊吓过度难产血崩而亡，只留下了刚出生便成了孤儿的正尘。

　　这时的赵倾城早已被此事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衣冠楚楚的传世名匠，远比自己所见所闻肮脏许多。真是应了华准老先生当时说的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当然了，他从小到大见过的道貌岸然之徒比之更甚，尤其在那座吃人的皇宫里。

　　见眼前人不再言语，杨觞警惕的提醒道：“今日所听之事请阁下守口如瓶，小九不想让正尘得知此事，只想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可盛九不也是个孩子吗，为何要背负这么多的深仇大恨。”

　　杨觞眼神落在自己的佩剑上，像是有些醉了，释然开口：“有的人，生下来就身不由己，小九人生已算圆满。现在要的，就是你尽快离开她！

　　“既然你不想我与盛九多有牵扯，那今日又为何与我说了她如此多的事？”赵倾城心思缜密，绝不信杨觞这种人会因醉酒道出如此多的秘密，尤其是关乎盛九。

　　“我只是不想有人误会她，这天下也不该有人误会她。”杨觞抬起眸子，貌似坦然的看向面前的人。
　　今日之言 确实有杨觞的私心，万一哪天小九落入朝廷手里，他希望眼前之人可以念在小九心底的良善，放她一马。

　　赵倾城不懂为何杨觞如此厌烦自己，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会给盛九带来杀身之祸，亦或者他就单纯惹杨觞讨厌而已。

　　不过今日之后他才彻底明白，盛九并非世人口中所言，她只是活的比任何人都坦荡肆意罢了，做了便做了，错了便错了，她认错却也懒得改错，毕竟那些错只是世人觉得错了而已。
　　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坦荡……

　　赵倾城步步为营走上储君之位，自认手段也见不得天光，许多事在午夜梦回之时更是难以消解，现在忽然霍然明朗了许多，眼见着酒壶就见了底。

　　自从听说杨觞带着赵倾城去粉黛苑喝了花酒，还没有带上自己，盛九便生起了闷气来。

　　小女子就是小女子，再怎么杀伐果敢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小性子。第二日见他俩相伴上山，背着青冥刀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爷不高兴，招呼也不打扭头走了

　　好你个杨觞，咱俩自小一起长大，我要带你去喝花酒你每次都推三阻四，要不然就是在粉黛苑屋顶上睡大觉，留我一人在那听曲儿。这次带个相识几天的人说去就去，让我的脸面置于何地，不就是那个小白脸长的好看武功还比我高吗，喜新厌旧，哼！

　　越想越气的她拉着正尘便去山腰钓鱼散心了，顺便还拐走了一直在送青山上瞎溜达的凌与枫。

　　赵倾城想要跟着，气得盛九抽出青冥刀大声嚷嚷着：“再跟着小心我砍掉你的腿！”
　　撂下狠话便扬长而去。

　　赵倾城回头无奈的看了杨觞一眼。
　　杨觞则淡然道：“小孩子脾气，一会就好了。”、
　　说罢纵身飞起，也不见了人影。

　　喝了一夜酒的赵倾城脑袋沉的厉害，回房补了个觉。
　　入夜，忽然被急匆匆闯入的凌与枫惊醒。

　　“殿下，他们来了。”凌与枫按部就班的禀报，遇到刀兵相向之事，又恢复了他上京大都统的冷峻。

　　赵倾城迅速起身拿起佩剑，淡然道：“该来的总会来，他们现下到哪了？”

　　“半山腰，他们应该是捉了个山下的村民帮他们带路，躲过了好几丛迷障和弯道。”

　　“那盛姑娘人哪？”赵倾城担忧的问道。

　　凌与枫与他边大步流星的往山下走边有条不紊的回禀：“正和杨觞赶往交战处。”

　　说着他二人迅速跑去汇合，到了那儿发现盛九和杨觞正在排兵布阵，眼前竟是打仗用的沙盘和送青山的防御图。

　　赵倾城一时惊叹到一座小小的土匪山竟以兵法与敌人相持，更没想到盛九各种兵法还用的如此娴熟老练，怪不得巡防营会多次围剿失利。

　　见赵倾城和凌与枫过来了，盛九一改常态颇为严肃：“来的正好，我需要你们一人带一队手下分别从西侧和东侧攻击来人的中部，把他们打散，杨觞会带人阻断山下支援的人，我则在这儿瓮中捉鳖。”

　　说着用木棍指了指这座上山最狭窄的一处隧道------月牙谷。

　　赵倾城看着临危不乱指挥有方的人，倒还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你可知来人是谁，有多少人马？”

　　盛九头也没抬，神情专注的盯着沙盘，语气倒是淡定：“还不是上次我一时得意，放出去的那个人不服气带着他老大又杀回来了。一看就不是官府的酒囊饭袋，各个训练有素，将近三百人。在山下杀了我十几个弟兄了，我这次定要他们有去无回。”

　　说着很硬生生折断了手里的青木棍，抬头看向赵倾城和凌与枫：“你们俩这次帮我，就算是还我的救命之恩了，等这场仗打完，我便放你们下山。”

　　“放心，我一定帮你守住送青山。” 赵倾城看着她斩钉截铁道。

　　言毕，他们便各自带着手下，按照盛九的指令行动，果不其然，三百人马被赵倾城和凌与枫在侧方斩杀大半，而后续的几百援兵也让杨觞堵死在了半山腰，整个送青山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可百密一疏，山顶的凤琉璃看到火光不顾正尘和保护她的手下阻拦，硬是只身跑来了月牙谷。

　　本来盛九已经把杀手们围死在了月牙谷底，准备从上方滚石砸死这队人马，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凤琉璃忽然骑马闯入了谷内，硬生生打乱了这场计划。

　　“她在胡闹什么！”
　　看着杀手们对手无寸铁的琉璃步步逼近，盛九顾不上只带了二十几个手下，从谷顶一跃而下，杀入人群。

　　她左手握着刀，右手将琉璃扶起护在身后。

　　只见那天见过盛九的杀手举着刀对领头的人兴奋喊道：“就是这个面带宏巾的杀了我们的人，他就是十峰九座的老大盛九。”

　　领头的面露凶光，振臂对着身后的上百人马大喊：“取此人首级者，赏银千两。”
　　话音落下，对面的百十号人喊杀声震天，猖狂的呼啸而来。

　　盛九紧握着那把玄铁青冥刀和对面来人拼死抗衡，谷顶的兄弟也迅速下来支援，奈何敌众我寡，加之她还要分心保护身后的凤琉璃，就越发的招架不住。

　　眼见着身旁的弟兄纷纷倒下，盛九一面挥刀砍杀着对面来人一面对仅剩的两个手下吩咐道：“小风小岭，带着琉璃先走，我垫后。”

　　“我不走，我要和九哥哥在一起。” 凤琉璃此时还是不管不顾，拽着盛九的胳膊不松手。

　　可她哪还顾得上凤琉璃胡闹，左手起刀劈了一个飞身而来的人，右手猛的砍向凤琉璃后颈，不得已将人击晕，赶紧让手下把她从谷底唯一的出口扛走了。

　　这时杀手头领趁机从背部偷袭，一刀砍在了盛九后背上。

　　她回身一脚，把那人踢出三丈远，温热的血水立时顺着她湛蓝衣袍蔓延到了整个后背，透着月牙谷的一缕微光显的鲜红扎眼。

　　青冥刀狠狠扎在地上，撑住了她的单薄的身子，抬眼，却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面露凶光步步逼近。
　　她死死攥紧满是鲜血的刀柄，以为自己今夜要命丧于此时，赵倾城和凌与枫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