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入宫》乌贼久

309、军营

　　“太后果然是明白人，”盛澈笑容毫无温度：“我哪，也不管太后用何手段与建承王周旋，美人计也好，攻心计也罢，反正我的身份是否能瞒得住，陛下的声誉是否得以保全，全靠太后娘娘了。”

　　“你……”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盛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盛澈自顾起身，走至太后面前，琉依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她阴鸷的眼神逼退。

　　她步步逼近，看着整个东元朝最尊贵的女人脸色惨白不住往后退缩，满腔的仇恨最后被融进猩红骇人的眼眸里，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顾鸿芊，送青山的仇我一定会报，我答应了赵倾城不杀你，望你好自为之。”

　　走出景央宫时，天下起了微微细雨，红砖宫墙被星星点点的浸湿，原本的颜色变的逐渐暗红，深秋的冷风裹挟着十月桂花的香气穿过宽而长的宫道，刮在人脸上的时候已经没了来时的冷冽。

　　盛澈将目光缓缓从这高大到难以逾越的宫墙上移开，蓦然回首间只看到宫道尽头向自己走来的身影。

　　她站在景央宫的屋檐下，雨丝并未打湿她的裙角。

　　直到来人走近，将手中撑开的油纸伞毫不犹豫的倾斜到她头顶，语气却是迟疑讨好：“下雨了，我来接你。”

　　盛澈抬头看着眼前人，心中徒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内疚。
　　他十分清楚她在利用自己，可这把遮风挡雨的伞却还是依旧坚定不移的罩在了她的头顶。

　　盛澈迈开脚步走下台阶，走到伞下将伞柄推至两人之间，轻声说：“我有点饿，勤政殿里还有东西吃吗？”

　　赵倾城拿着伞柄的手微微一滞：“……有。”

　　“走吧，你陪我用一些。”她自然而然的挽起赵倾城的胳膊。

　　雨势渐起，打在径骨分明的油纸伞上，声音劈啪作响，盖住了那难以自抑的汹涌心跳。

　　春满在殿门口欢喜不已的踱来踱去，晃得等在膳桌旁本来就有些饿的盛澈脑袋犯晕。
　　“你走来走去的干嘛哪？陛下人去哪了，还不去找一找？”

　　春满停住脚步：“娘娘稍安勿躁，奴才这就去看看。”
　　话落，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盛澈有些纳闷，方才回来路上说好的陪她用膳，这赵倾城自打一进殿门便没影了，怕不是又被哪个前来上奏的大臣给耽误住了。

　　肚子饿的咕咕直响，盛澈想先在殿里找点果子垫垫，刚一起身便见赵倾城迈着大步走进来，春满紧随其后，小心谨慎的端着副红木托盘。

　　盛澈鼻子灵的很，是鱼汤的味道。
　　果不其然，春满端上来了两碗鱼汤面。

　　简单是简单了点，但闻着还挺香的。

　　赵倾城将筷子递给她，眼睛一措不措的盯着她吃了一口，小心翼翼的问：“味道如何？”

　　看着他满心期待的眼神，盛澈迟疑的看向那碗面，又尝了一口，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很难吃吗？”赵倾城自顾拿起手边的筷子，吃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那一碗，不咸不淡，味道尚可。

　　盛澈看着他拧眉反思的模样，语气忽然变的有些古怪：“你堂堂一个皇帝下什么厨房做这些杂事。”

　　赵倾城一愣，黯然放下手中的筷子。

　　一旁的春满看不下去了，冒着被惩戒的风险为主子抱屈：“娘娘怎么能如此糟蹋陛下的心意哪！这可是陛下……”

　　“放肆！”赵倾城冷眼扫向春满，让他闭嘴。

　　春满愤愤的梗起脖子，将头偏向一旁。

　　“你猜出来是我做的了？”赵倾城低落道：“你生辰那日应该没能吃上长寿面，我做来只是想补给你。要是太难吃就不要吃了，我命御膳房重新做点别的。”

　　盛澈一把抓住赵倾城的手：“我没说难吃。”

　　然后忍不住看了看一旁正竖着耳朵偷听的春满，拿起筷子低下头往嘴里大口塞着浸满汤汁的面条，许久，囫囵着小声嘟囔：“我不是嫌弃，我就是有点心疼。”

　　赵倾城眼中的失落一瞬间变成欣喜，忍不住俯近她再次确认：“你方才说了什么？”

　　盛澈有些别扭：“没什么，挺好吃的。”

　　赵倾城也不为难她，嘴角染笑，轻声道：“往后每年生辰，我都做给你。”
　　盛澈心尖微微一颤，并未有所回应。

　　两人之间的冰川似乎因为那一碗小小的鱼汤面有所融解，入夜，赵倾城又厚着脸皮跑去了交泰殿就寝。

　　只不过盛澈却无心在此，每日天不亮便换套男子装束带着正尘偷偷溜出宫，有时甚至深更半夜才回来，赵倾城凭着暗卫禀报行踪，一日又一日的忍耐。

　　终于，今日暗卫递话过来，说皇贵妃娘娘要在宫外留宿。

　　赵倾城听后，默不作声的折断了手中的御笔，起身往外走去。

　　深夜，城外京郊五十里处，篝火高燃，喊声震天，惊起方圆十里林间飞鸟。

　　孙魏皱着一张脸紧张不安的凑到一位身披银甲的清瘦将领身旁，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那恳求道：“小姑奶奶，都连着半个月了，你日日来此操练兵马我也不多说什么，那你这时辰怎么也该回城了吧，五十多里路哪，少说不得一个时辰，再不往回赶天就要亮了。”

　　之所以孙魏说话如此不拘礼数，一是因为他是个胸无点墨的武夫，二是身旁这人说话比他更放肆。

　　“你怎么跟个娘儿们一样叽叽歪歪的，我方才让人给陛下捎话回去了，今儿住营里。”

　　孙魏大惊失色：“这怎么行哪，你是何身份哪能和我们这群糙老爷们混一起，再说了这里也没你军帐啊。”

　　盛澈斜了他一眼：“这么多人手，现给我扎一个不就行了，我不挑，小点就小点。”
　　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扎俩，他们俩住一个帐子就成。”

　　孙魏循着盛澈的目光望过去，正站在队伍前检视的是她经常带在身边的两个随从，一个瞧着还是少年模样，另一个嘛，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娘娘，算我求您了，您回去吧，陛下那里我不好交代啊。”孙魏苦着一张脸再次好言相劝。

　　盛澈侧过身子冷眼看他：“我警告过你不要在军营如此称呼我吧，你是不是想军法处置？”

　　孙魏耷拉下眉眼，被这小丫头整治的毫无招架之力，只好招呼几个扎军帐的人，自顾嘟囔着往后营走去：“让个小丫头片子掌管兵权，陛下和大将军是怎么想的，这不是胡闹嘛！”

　　更深露重，军营又靠着山林，盛澈操练兵士直到子时，又赏了他们一顿酒肉才命众人回去休整。

　　杨觞拿着一件披风走近披在她身上，轻声道：“不要太过心急，慢慢来。”

　　盛澈目色凝重，远眺着苍茫的山林：“顾将军驭兵有术，但正规军总就那些个守旧的路子，我教的都是些保命的法子，不耽误他们练兵。再说了，如今想要他们尽快信服我这个统帅，只能用日子来熬，不然到时他们如何会听令于我。”

　　虽然兵符在手，但盛澈也是武行出身自然明白，想要那十万兵马心甘情愿的为己所用，只有尽快收买人心。

　　“天太晚了，先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你不是还要带那群挑选出来的百夫长跑山吗？”杨觞看着她冻的有些泛白的唇色，温声道。

　　盛澈点点头，拢紧披风，朝孙魏临时扎好的营帐走去。

　　一掀开帐帘，她眼眸一顿，诧异的盯着寝榻处。
　　“你怎么来了？”

　　坐在塌边的赵倾城神色不明，径自起身走到桌前，敲了敲桌上的食盒：“先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盛澈瞧着早已备好的红泥小火炉，便知道赵倾城将古董羹带来了。
　　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挂在木架上，搓搓早已冻的冰凉的手走过去：“竟然有山羊肉！”

　　赵倾城将炉火用折子点燃，又低头看了一眼，默默抓起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往后可以来军营，但不可以夜不归宿，这是我的底线。”

　　“我要是不听你的哪？”盛澈挑起眉梢一脸不服气的盯着他。

　　赵倾城沉默几息，缓声道：“那我只好过来陪你了。”

　　“你不上早朝了？”

　　“大不了不睡就是了，早早启程。”

　　“你威胁我！”

　　“锅子开了。”赵倾城松开她已经有些温度的手，顾而言他：“惜错姑姑还备了你爱吃的鱼丸。”

　　盛澈抿直唇角，盯着他忙碌的身影，半晌，气鼓鼓道：“昏君！”

　　赵倾城被逗笑了：“我哪里昏庸了？”

　　又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盛澈确实找不出他的错漏，只得憋着气闷头吃喝。

　　“慢点吃，烫。”
　　赵倾城一面给她涮肉夹菜，一面循循善诱，盛澈总算明白他此行目的了，这是软硬兼施的在劝她不要在军营久留，免得引人耳目。

　　她自然懂得其中风险，但她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两人就如此僵持着谁也不让步的吃完了这顿饭。

　　这边盛澈放下筷子，对着赵倾城不冷不热道：“我吃也吃了，你看也看了，该走了吧。”

　　赵倾城还是温柔的看着他：“你和我一起走吗？”

　　“当然是你自己走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刚才不还说不耽误早朝吗？”

　　赵倾城看看外面的天色，自顾道：“我还能再陪你一个时辰。”

　　接着趁她不备，凑到她唇边亲了一口，低声道：“若是你今晚还不回宫那我还来。”

　　“熬死你算了。”盛澈赌气道。

　　赵倾城笑吟吟的回：“那就熬死我。”

　　“你怎么开始耍无赖了，我在这……”

　　话音才半，外面忽然变的嘈杂起来，脚步声叫喊声越来越大。

　　盛澈与赵倾城互看一眼，默契的快步走出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