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沉沉藏》落叶木殇

76、第七十六章

　　麟王的死讯传至京都，彼时太子正清点韩园贡赏花卉，冬青雪菊如翠玉腾云。
　　太子在庭中立了半晌，猛地一口热血涌出。
　　不然连忙上前，抽出袖口方巾为太子拭去嘴角血迹，随即另一只手稳住了太子身体。
　　“殿下，可要请御医来？”
　　太子攥紧布帕，擦掉指尖残存血迹，对着那簇簇雪菊，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此花甚好，叫人多摆上几盆。”
　　“是，谨遵殿下吩咐。”
　　待宫人散去，太子殿下依旧站在庭中。
　　不然见到那笑容，好似心重新被太子捏在掌中。
　　“不然，你认为京中传闻真假？”
　　“小的从来不信传闻。”不然松开手，朝着太子又是一拜。
　　“就不好奇传闻的内容吗？”
　　“不信则无。”
　　“这道理，世人何尝不知。”
　　太子笑笑，不然的后背，像是在安抚着受伤的猫儿一样。
　　“景之不会再来这里了。”
　　太子喃喃自语，随即整个人倒在了不然身侧。
　　京都传言，不知太子殿下说的是哪一条，是太子残暴无德，还是妖孽霍乱朝纲，抑或是桩桩冤案，再者是说沈家余孽，皇家血脉。
　　倘若传言不是传言，太子还是太子吗？

　　“出来，不必躲藏。”九绰握紧拳头，横眉向门外看去。
　　那道人除下斗笠，信步而来，还未进到屋中，隔着门廊对九绰行一礼，腰间玉玦鸣响。
　　“久仰九阳神君大名，在下陵山，为游阜真人弟子。”
　　“原来你是皖南塔的那个，可我不是什么九阳神君。”
　　陵山道人掷过一枚金线饰物，九绰接在手中一看，正是先前在南境，袁照宁为她编来别头发的。从那时起就一直追着吗？
　　凡人究竟给她贴上了多少身份。
　　“师父期望你能早日离开凡界，切勿再徒生灾祸。”
　　陵山的语气十分不客气，似乎是对九绰下了人间的第一道逐客令。
　　“不知道你们为何要赶我走，可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怎么能保证不会有更大的劫难呢。我不管你师父是怎么告诉你的，与其驱赶我，不如动手救救这个孩子。”
　　陵山却并不在乎，对那少年人的伤势毫不关心。
　　“倘若神君不愿意离开，恐怕我便要请你走了。”
　　“怎么，才想起来动手比动口容易？”九绰几乎是冷笑一声。
　　在这孩子得救之前，她不打算和任何人动手。
　　“如果你没有将我一击毙命的办法，最好离这间药舍远点儿。”
　　陵山听后颇为意外，狂傲如九阳神君，难怪会受天界打压。
　　“我自然是不能奈你何，不过你所修炼的邪火之气却能要了你的命。”
　　九绰一心只在少年人身上，陵山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身上就没带止血的东西？”
　　九绰伸手就要掏陵山的袖子，这疯道士一甩手，丝毫不想帮忙。
　　“那弩箭沾染了火气极难愈合，我也无能为力。”
　　原本是救命的火幕，竟然成了夺取凡人性命的帮凶，火符终究不能化为己用。
　　一旦接触到周围的怨气，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九绰划开了手掌，把流出的血液喂给少年人。

　　月常年为她炼制丹药，这具身体中的血液，对于凡人来说足够压制火气。
　　“我与你们供奉的这位九阳神君并无关系，你师尊为何偏要我离开？”
　　九绰对陵山道人见死不救的态度十分不满，单手将药罐往这疯道人脚边砸过去。
　　道人并不闪躲，料定了那药罐打不到自己身上，眼睛则盯住了九绰划开的掌心。
　　“神君何必纠结于区区名号。不管你是不是九阳神君，你手中的那块血玉是骗不了人的，妖魔蠢蠢，皆受此力量蛊惑。”说着，那疯道人就伸手过来抢，数到明符从他的腰间飞出，绕梁而行，围住九绰去路。
　　明符如同刀刃一样锋利，划伤了九绰的手腕。九绰急忙把手收回来。
　　这疯道人一看见火符就急了，一定是知道火符的事。
　　凡人不可能知道她手中血玉为何物，定是上面做了手脚。
　　“不自量力。”
　　九绰舔舐了一下被划伤的手腕，将手中金线簪子化作丝弦之刃，破空斩灭，符纸被切断了灵念，焚毁成烟云。
　　一柄轻快的长剑从中刺入，截断了九绰的衣衫。
　　“你为何如此笃定这块血玉会伤害别人，又为何要将它抢走，这玉对世人而言根本毫无价值。”
　　“神君难道不记得了，曾有一位女子因你而死？”
　　“什么女子？”剑刃贴近，九绰手中金线一颤。
　　“为诛除妖邪，我等奉命在新京内外布下天罗地网，却还是被它逃了，而袁家夫人被其所害。当初那大妖用的正是这枚血玉，那股力量，足以毁灭天地。”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的人，怎么能容忍其他其他力量超越自身呢？
　　“袁家，夫人。”那个笑起来比花朵还要温柔的女子，哪里是什么袁家夫人呢？
　　九绰紧握火符，那段记忆在眼前一一浮现。
　　难怪，那么多年过去，她都没有再来过新京找他。
　　时间久了，她总会忘记，当初沈家......
　　明明是皇帝想要掩藏的秘密，诛除妖邪？真是可笑。
　　“凡人心中的妖邪，足以毁灭天地。”
　　陵山趁九绰不备斩断她手中金线，一剑挑开九绰衣袖，似乎是想把她的整只手斩下来。
　　灵光震碎了剑刃，九绰眼中金光涌现。
　　陵山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飞，只见金光之中的血色光芒逐渐消逝，暗红的血液也一并化作金色。
　　荆河上空风云变幻，耳边也没有了怨灵挣扎之声，只有一阵奇异的风卷过尘埃。
　　而后，大雨猛然泼下，泥泞的大地生长出无数尖刺，如同恶鬼背后的棘刺伴随着阵阵雷鸣在不断颤抖着生长。
　　陵山戴上斗笠，隔着雨幕，看到街巷两头，正有两个人朝这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