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沉沉藏》落叶木殇

48、第四十八章

　　南境天气潮湿温润，白日里太阳晒得海边沙石滚烫，袁照宁暂时斜躺在一块较为平坦处，烘干衣物，稍作休息。
　　此处海岸因鱼怪作乱，近些日子渔民几乎都不敢靠近，四下里没个烟火，晚间海风定然愈加湿冷，趁着日落之前他要寻个别的去处才行。也许是近日奔波过于劳累，一路上为避免和袁家相遇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择山林草木而居，唯独今日在这海风中，沉静片刻。
　　那一轮红日刚触到海面，一时间红光耀眼，朦朦海雾中，仿佛有人歌唱。
　　鲛人之音曼妙奇异，可使人入幻。袁家降妖数百年曾经为寻得鲛珠六赴南海皆无所获，折损术士无数。
　　袁照宁捂住耳朵，其声渐近引动海水，潮汐浪波中，红光乍现。
　　鱼人曼妙的身姿浮出水面，所见不似真的，他以为入幻。
　　待走近些，那鱼人竟朝他招手。
　　是九绰，真是她。
　　“前几日兽渊水患，竟已波及人间，我还以为……”
　　“水患？早已无事，不是有他在吗。”
　　“他。所指何人”难道是那位银发男子。
　　“大蛇啊，我把你送出兽渊之后他就治好了水患封住了兽渊。”
　　“那你怎么……”
　　“我出来帮忙还不行吗？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九绰摘掉手腕上多余的贝壳饰物抛在海水中。
　　鱼尾裙从水中出来就打了褶，沾了泥沙十分沉重，裙边行走不便，袁照宁过去扶她，滑顺的衣鳞片从手中脱出去。

　　“我这头发湿了搭在肩上冷，你可否给我擦擦。”
　　她凑在火边，拧着头发的水。
　　“还有哪里不舒服。”袁照宁解了包袱给九绰擦头发，仔细梳理能看出来发丝泛着白光。分明烤着火依偎着异犬，她竟然还说冷，袁照宁不假思索探手过去，虽然早知道九绰的体温异于常人，不过这会儿热得有些不同以往。

　　“时常把你当做寻常姑娘。”
　　“那时常是哪位寻常又是哪位？”
　　“时常是你，寻常也是你。”
　　说话间，袁照宁为她挽了发，别一金线簪。
　　不知她是否会梳头，初次相见是便是一副散乱的模样。
　　“多谢袁二公子。”她闭目养神并未在意，只道一声谢。
　　袁照宁割了鱼肉放在火上烤，素闻南海红鱼肉质鲜美，也不知这条大鱼味道如何。这边烤着鱼，晾着衣裳，他把剥去大鱼鳞甲削去硬皮剔除骨头，分装到乾坤袋里。
　　“此鱼肉腥苦如何能吃，其百年修行不易，理应度化。”九绰撕块了鱼肉尝，既惋惜又无奈，万物定数，这条赤鳍仍然难逃一劫。
　　其肉细腻苦涩，因其腥气须掩面捂鼻才可下咽。而袁照宁自顾自斩鱼肉分骨刺不亦乐乎。“南境艰苦，水患频频，有鱼肉方可度过。燃脂为灯，削骨为刃，大有用处。”他原本行囊简单而钱袋又不慎在打斗之时落入海中，既无钱粮，旅途遥远应当早作准备。
　　“我非人不食五谷，你若有难处可使鲛珠去换银钱，。”
　　“不可。”如今南境大多都是探寻宝物降妖猎兽之人，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珍珠都有可能激起贪欲，况且他又怎能接受，此行原本是一时冲动，只因心中多有牵挂……
　　“权当报酬，绝无他意。”九绰借着火光摸到他的剑，撬下几颗珍珠来。
　　珠光映明眸，又被这小妖说中了心事。
　　“如今兽渊被封我暂时无法回去，打算去你那处竹林小屋一避，那处清净优雅我很是喜欢，烦劳袁二公子招待我几日，如何？。”
　　“不可。”
　　“为何不可？”
　　“……”他的确是想带她回去。父亲一直派人盯着他，如果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住进芳里想不让人怀疑都难。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所谓的避世之地早已无处可觅。
　　“天下之大任你来去，何必要留恋人间。既然躲过水患一劫，更应该潜心修炼。”
　　又是这句天下之大任你来去。
　　九绰利落的收剑入鞘，面色微愠，“吃肉。”
　　她站起来，递一块烤好的鱼过去。
　　袁照宁放下手中鱼骨，不知被九绰念了什么咒眼前的鱼尸残骸竟都化了个干净。
　　“你可知这是我辛苦了几个时辰才……”
　　“赤鳍鱼不比红鱼，南境虽蛮荒之地也不至于会饿死你我。你要吃这鱼，我不喜欢，不信你尝。”
　　她不顾袁照宁不悦，把鱼塞到他手里就回去睡了。
　　他无奈一摇头放下鱼，把火燃得旺些。她这阴晴不定的脾气，不知方才是哪句话惹她不快。异犬扭头过来，眼里倒有些同情。他揉揉它的爪子，起身去查探一下先前设好的结界。等再回来，九绰已经睡熟了。
　　小妖任性，心地纯良，如今独自在外，他是一定要照顾她的。

　　夜半，风声紧下起雨来。
　　雨声入梦，梦里衣衫湿透忽而转醒。
　　想唤醒九绰寻个避雨处，可她那鱼鳞青缀裳避水，若是叫醒她不知会不会生气。
　　谁知九绰突然睁眼，抬指给自己施了个避水咒，翻身又睡去了。
　　明明是会避水的法术吗？
　　第二天一早，只见面前的袁照宁淋湿了肩膀，撑着一把被风吹的歪斜旧伞。九绰伸个懒腰，后大笑不止。
　　此时雨渐停，海风冷彻。
　　她这一笑，仿佛有驱云散雾的奇效。
　　“近日雨水多些，风浪不平，袁公子保重贵体。”
　　“借九姑娘吉言。”袁照宁打了个冷战。

　　雨声淅沥，带着一人一犬返回北境。
　　几日来阴郁的天气令人心情烦闷。不单单忧心九绰的身份，他也没有做好回去的准备。私自夜逃，出走他乡，他本就不打算回去。
　　一来为麟王做事这件事暂且放一放，就算答应了也可以反悔，他袁照宁虽不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此事涉及到袁家安危。
　　他要仔细考虑。

　　“鲛人一族不涉世事”袁照宁心中有疑问，那日在海内听见的歌声。
　　还有身着仙衣的九绰，如果九绰果真是传闻中的龙女，那么一定成为众矢之的。“只不过，我和那鱼怪有些交情，赠予我这件衣服也是为了日后我去海宫方便。”
　　所谓交情，自然是打着月君的旗号骗吃骗喝，顺便治理一下水患。
　　兽渊毁损的厉害，她是被海水卷带到人境南海，无处可去。鲛人心地虽不够良善，可是淳朴无暇，当然愿意施以援手。就不得不说，那家的小皇子格外讨喜，她只说是出海就送了件鲛珠青鳞甲。
　　只是不知道，这会儿月回去了没有，人家还等着去登门道谢呢。
　　但愿没出什么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