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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6,17,18 ...

  •   16

      很多年之后,我无意找到了那个女孩的博客。我从第一页看至最后一页,前前后后总共两年的年生里,都是她因我而受的伤。即便她知我不能爱她,也从不曾忘记我。我感到非常动容,亦无能为力。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你无法去爱的人,你注定要辜负他们。
      ——《晚安,巴黎》

      他将书取出来,无意翻阅的时候,从中掉落出一封信来。
      女孩用温婉的笔记动人的抄录了一叠厚厚的文字,夹在书中一并给他。
      盛铭一点一点地读,其中很大一部分段落就来自《奥兰多》,伍尔夫的文字流畅而充满想象的张力。还有一些杂碎的笔记,来自葛佳自己,那些随感有的化作几句冗长的长句,有时则是动人的诗词。

      “第一面见你,只觉得清清朗朗。知晓你偏爱阅读写作,又执着于摄影之后,又有幸得见你的一些笔迹,果真,字如其人,横竖撇那,均是有棱有角,清秀俊朗。”

      ……

      “她一夜一夜睡不着,等着天亮之后好去找你。但找到了又如何,终究只能像个橡树,在窗外窥视。即便她写一千行诗,一百次回首,花十年等你,你始终都站在原处,远天云外,不曾读懂她半分诗意。”

      ……

      “几日前,在温习德语的时候,读到一句歌词中的句子这样说:‘So viele Dinge bekommt man erst dann, wenn man sie nicht mehr gebrauchen kann.(许多东西,在人们不再需要他们的时候,才能得到。)’觉得说得至真。于是我决定写一封信与你。这信写了许久,一来是因为阅读《奥兰多》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摘录给你的这些句子;二来,是心中反复揣摩推敲,进进退退,不断说服自己。”

      ……

      最后附上的这些话,说得已经再明白不过。
      盛铭忽的恍然大悟,为什么女孩选择了《奥兰多》。因为这本书本就被为誉为“世上最长、最动人的情书”。

      两天之后,盛铭再见到葛佳。他注意到女孩故意避开的目光,他走上前去,把一本《澳洲小道》递给她,说:“谢谢你的《奥兰多》。这是松尾芭蕉的集子,我很喜欢,送给你。”
      葛佳接过书,垂着眼便擦身而过。

      这是彼此都能明白的方式。盛铭同样在书中给了她答案,可惜那并不是女孩所期望的。
      同样是以信的形式,抄录了一些日本著名的俳句,除了松尾芭蕉的,还有小林一茶,种田山头火等等的作品。

      “年少时曾问旅路,百年后只见云深。”
      “春雨霏霏芳草径,飞蓬正茂盛。”
      “怀着平静的心情长眠于新生的绿草丛中,夕阳之光如此美丽,我正慎行,不虚度光阴。”

      ……

      葛佳拆开信来的时候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对面着俊朗的字迹,只敢匆匆扫过。当信件的最后一句“你送给我的《奥兰多》我很喜欢,谢谢。但是,对不起。”跳入眼帘的时候,女孩的脑中一片空白,随即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

      盛铭十分感激她,有如此一个能够一起安静阅读文字的人,已是大幸。
      信中,他试图用隐晦的语句向她解释诉说。最后,用一推晦涩的言语拼凑出来的心事——不知女孩是否读懂——他不爱女孩。

      葛佳毕竟亦是聪慧的女孩子,平静之后细细读了来信,便也能知其一二。
      最后她给盛铭发去了一条信息,说:
      “之前,我妄想在每一张图书馆的桌上都偷偷写你的名字,那是我想念你的方式。如今得知你已有了心尖上的人,虽然难过,但依旧祝你幸福。而我们也仍是朋友,日后有了苦便可以向我说。再大的委屈都让我来担。因为是女子,受了委屈可以哭,而你不可以。……能够遇见你,是件很好的事,我已万分感激。”

      盛铭将短息念了两遍,还是心有戚戚。
      他将女孩的信件收进抽屉,又把书好好地放上书架。盯着看了一会,才垂下眼。

      这件事,他没有向邹子裴提起,免得他不安心。他大概是不会知道葛佳的,但葛佳或许会知道他,凭着女孩子天性的直觉,或许那日接过葛佳送来的书时,她心中就已有答案了。

      17

      你是汩汩热流,将我彻身包围。
      ——《晚安,巴黎》

      “全麦面包,蛋黄酱,香肠,色拉……唔,还差……”盛铭手里拿着一张清单,对照着推车里已经拿好了的食物,“……绿茶,水果……”
      邹子裴推着大卖场的推车乖乖跟在一边走。这是盛铭同意同居的第一个周末,眼下正在为明天的出游做着准备。
      “唔,都买齐了——”
      走到收银台前,邹子裴一惊一乍地叹:“忘了纸巾了,家里用完了——”
      “没事,我去拿。”盛铭耐心而又好脾气地接话。
      “那账我先结了啊,你快点。”看着盛铭走远的身影,邹子裴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收银台前小柜上摆放的某类货物,随即驾轻就熟般地取下一盒丢进推车里——水溶性、超薄。
      恩哼,好不容易骗到一起同居,那接下来自然是该干嘛干嘛。虽说来日方长,但只争朝夕,姑且买了库存,反正迟早要用上。
      收银员小姐结账的时候,邹子裴时不时抬头张望,生怕东西还没结完,人就到了。
      “一共86.4,袋子要么?”
      “给我两个袋子。”
      “那86.8,”小姐接过钱来,将纸币在验钞机里过了两遍,“找零13.2,谢谢。”

      邹子裴提着袋子,看盛铭还没来,眼明手快地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丢进包里——完事儿。
      等盛铭拿着几包纸巾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他笑得带起两个酒窝,一脸灿烂。脚边是两大袋的食物。

      “去一趟夏朵,”邹子裴提着袋子走在前面,“我前天在那定了蛋糕。”
      盛铭跟在他后面问:“蛋糕?今天什么日子?”
      “值得庆祝的日子……”邹子裴一脸笑意,一把搂过盛铭的肩膀,“同居第一天难道不该庆祝嘛?”
      “……”
      “我听彭靖宇那家伙说那里的师傅手艺好,那就试试。”

      邹子裴所说的夏朵,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蛋糕店,恰巧距离邹子裴家也不远。这家店的名声,盛铭之前是听闻过的,但始终没有一个契机去尝试。

      夏朵门前有个小小花园,摆放着几张小圆桌和大遮阳伞。桌布是统一的深红格子。推门而入,吧台前就有人招呼:“欢迎光临夏朵。”
      一进店面,就听到熟悉的音乐声——是岛的《to my last lover》。盛铭有些意外地笑了笑,看来老板和自己还有着相近的品味。
      邹子裴径直走过去,送上订单,“我来拿前天定的蛋糕。”
      吧台后的男人理着一头干净清爽的黑发,接过单子后微笑道,“好的,稍等。”
      四下看了看,人还不少。环境真的不错,店面虽然不大,但布置地确是井井有条,颇有小资气息,很合年轻人的口味。堆在吧台上的菜单也是精心手绘的,看上去温暖亲切。冰柜里摆放着当日制作的蛋糕和点心。而店里的暖气打得刚刚好,不闷不燥。

      没过多久,男人捧着蛋糕盒从里面走出来,“您的巧克力慕斯蛋糕。”态度温和。
      “谢谢,再见。”邹子裴提起蛋糕道谢。
      “不客气,欢迎下次再来喔。”

      盛铭又瞥了男人一眼,估摸是三十来岁的年纪,灰色毛衣的袖口卷至小臂。
      看过这么多人,总是对礼貌谦逊的人颇有好感。
      他就是老板么?
      盛铭忽然想起来,从前自己也设想过,未来有机会的话,就独自开一间书屋。里面摆满了自己最喜欢的作品,可以让过路人停下来阅读小憩。要有最安静的格调与布置,成为心灵的家。
      不过那不过是一个遥远的梦想罢了。

      ……

      回家尝了蛋糕,口味果真相当好,不枉大家的推荐。巧克力慕斯的味道丰满浓郁,仿佛入口即化,蛋糕亦是松软可口。
      沾在邹子裴嘴角边的一抹巧克力酱被盛铭用手指抹了去。起初,邹子裴还幻想着盛铭会不会带着些调皮的神色将手指上的巧克力吸吮干净,最后只见他一本正经地抽过纸巾来擦手,还道:“都吃到嘴边了啊。”
      邹子裴心中不禁哀叹,木头,还真是根木头,不解风情。

      “我去冲澡。”
      听到盛铭如此一句,邹子裴只管恩恩地点头,比拨浪鼓还快。听到浴室里想起哗啦哗啦的水声之后,才把包里的那盒玩意偷偷拿出来,放进床头柜里。
      趁盛铭洗澡的时候,邹子裴细心把明日出游需要的东西再一遍理过。

      他出来的时候穿着一套素色的睡衣,因为怕冷,外面又借了邹子裴长长的大睡袍套着。揉了揉还湿着的头发,问邹子裴吹风机在哪。
      “坐这儿。”邹子裴把一张单人沙发挪过来,让盛铭坐在自己身前。从架子上取了吹风机,开启了热风就替他吹发。起先盛铭感觉不自在,手脚一时间不知该放哪,而后热风汩汩而来,邹子裴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替他将黑发一根一根地理顺了。盛铭心中顿时有暖流而过,忽的,像是想起了某部小说中相似的情节。
      他不说话,邹子裴也沉默,仿佛是只专心于吹发。
      不消多久,头顶的热风消停下来,但温度还停留在头皮间。
      邹子裴收起吹风机,去橱柜里拿了换洗衣服,“我也洗个澡,很快。”其实是想说,你可别先睡了,等我出来。
      盛铭嗯了一声钻进被子里。

      18

      走到环山小道上是满眼苍翠。树海起伏,还有拔高了的生长的竹。你走在途上,脚步轻盈,我只是缓缓跟着你行走。荣枯随缘,遇合尽兴,也算是种心境。能够共同出游的机会并不多,我当时便知晓要珍惜。
      ——《晚安,巴黎》

      坐在有些颠簸的客运车上,邹子裴有些无奈。
      昨晚,不过是十五分钟的功夫,那人就倒在床上睡得死死的。任他爬上床,钻进被子都一动不动。
      “喂……”邹子裴侧了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喂,木头!”不死心地又伸手去推了推,仍然没有回应。
      邹子裴凑过脸,在他耳后亲了亲,耳鬓厮磨,“……你要再装睡,我就这样要了你喔……”还是没有回应。

      果真睡死了——邹子裴黑着一张脸僵化在一边。
      心里恨得牙痒痒,东西都准备好了。也不知道身边的这人大脑是什么构造,还真是大条。
      无奈在盛铭身边乖乖躺下来,右边就是他的脊背,在素色的棉质睡衣下,随着呼吸吐纳缓慢起伏着。邹子裴侧过去睡,左手伸过去,轻轻搭在盛铭的腰腹上,从身后将他环住。他很瘦,脊背骨非常突出。靠地这么近,心脏在同一边,连呼吸都带着相同的频率。
      他们就这样睡了一夜,什么都没有做。
      早上醒来的时候,盛铭首先感到被子下邹子裴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腰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挪了挪。知道他就睡在身后,动作不敢太大。但邹子裴果真还是醒了,一副睡意还未醒透的样子嘟囔,“……唔,早上好。”左手却反而紧了紧,将盛铭牢牢搂在怀里。
      “……早,早上好。”盛铭将腰上的手拿开,“……我去洗脸刷牙。”
      “恩……”

      起来之后瞄了一眼床上还在睡的人。栗色的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头上。半截赤裸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
      在卫生间刷牙刷到一半,邹子裴便光着上身走进来,在镜子前若无其事地理着头发。注意到身边的人只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刷牙,正眼也不敢瞥一眼,心里不禁觉得好笑,有这么不好意思嘛?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

      ……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
      司机提醒车上的乘客说:“请带好您的贵重物品,不要忘记在车上了啊。”
      邹子裴拉上背包的拉链,轻轻拍了拍盛铭的后脑勺,“走了,贵重物品。”
      盛铭抬起来,只见邹子裴露着两个酒窝冲他笑,像个孩子一样,他见了也不禁低头莞尔。

      走到环山小道上是满眼苍翠。树海起伏,还有拔高了的生长的竹。
      山间的阴凉清爽似乎更适合夏日里来游玩,但冬日里,阳光透过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枝叶,最后还是能顽强地照进林间的小径上,非常暖和。

      渴了的时候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绿茶来喝,甘甜清爽。
      盛铭不问什么,将茶递过去,邹子裴也不说什么,只是接过来喝。喝过之后拧紧了瓶盖握在手里,腾出另一只来拉起盛铭就向前走。
      山林之大,人群并不多见。
      两人只是执手前行,看遍风景。

      盛铭脑中忽然浮现而过的,是简桢所言的:“山林不向四季起誓,荣枯随缘;海洋不需对沙岸承诺,遇合尽兴。脸语言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

      盛铭带着DC一路拍,透过镜头看这个世界的感觉总是很特别。趁着邹子裴在前面探路的时候,盛铭在后面偷偷抓拍了一张他的模样,有些沾沾自喜。
      盛铭看着那人,觉得他有时确实像个大孩子,走在道上的时候不甘寂寞,玩起路边的石子来。有时候能踢得很远,有时候石子直接咕噜咕噜地滚下山去。

      鞋带散开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注意。邹子裴蹲下身子,在他的帆布球鞋上系上两个牢固的结。
      “好了。”站起身子来之后,继续握住盛铭的手。
      简单的动作,有时候偏偏那么窝心。
      邹子裴似乎一向都是喜欢握着手的。那手宽大修长,掌心不断传来的温度,甚为安慰。有时盛铭要挣脱,他就执拗地紧紧握牢,说:“别动,就握一会儿。”

      山顶是有一座旧教堂的。他们去的时候,恰逢有新人在那里拍摄婚纱照。
      盛铭看到摄影师手中的尼康相机和包包里储放的诸多镜头时,忽然又记起自己的那台坏了的单反相机来。
      看盛铭看地出神,邹子裴兀地开口,“你喜欢那机子?”
      “之前有一台尼康,没有那么好,可惜坏了。”
      邹子裴拉着他,笑说,“我可以考虑一下去小饭馆刷碗,大概刷个三四个月,就可以替你买一台。”
      盛铭呆呆地望着他,心里有点热,良久之后笑出来,“……别傻了。”
      邹子裴拉着他站在远处看教堂前的摄影组,“我可是认真的啊。”

      不是没法买给你,爸妈总是时不时地给我汇足够的钱。但第一次看你那么喜欢一件东西,不是自己替你买就没有意义了。况且,那也是该的。足球赛的时候搞坏了一个男孩的相机,那个人,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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