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横滨养老院》横滨路灯

2、福泽老爷子的太极拳教导班

　　淅淅沥沥下完一场春雨，气温回暖前的陡然寒意让院里的老爷爷们倒下一半。

　　这群老爷子里面，身体最不好的是太宰先生、费佳先生和中也先生。费佳先生是本来身体就很差，而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从其他人的话语中可以推断出是这两人年轻时太不爱惜自己身体，所以老了才要比旁人都多受些罪。

　　上年纪的人，一场小风寒都足以要命，加之几个老爷爷身体不好，在这种季节交替气温不定的时候对他们更是要看顾得紧。早中晚三次添衣加衣，就连食物小林都做了不少滋补食材在里面。

　　奈何这样还是有人忍不住要作死。

　　太宰先生说要去看夜樱，撺掇着费佳先生、中也先生还有乱步先生和果戈里先生一起跑去山下公园吹了半宿风。半夜回来之后几间房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凌晨三点被通知几个老人家受了风寒在咳嗽，小林赶忙收拾好过来。值班的护工告知了她整件事的过程，素日里再怎么被折腾也不会生气的她罕见露出了怒容。

　　此时的养老院静悄悄的，只有灯光无声地亮着。小林先去看了乱步先生和果戈里先生，他们两位的身体素质极好，前半夜跑出去再跑回来应该是累了，如今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正香。另外三位感冒的老人在医务室，护工送他们过去时特别小心，就怕再惊扰到了其他的老人们。

　　小林在外面跟医生了解完情况，知道三人的感冒并不算严重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放轻脚步走进医务室时，中也先生和费佳先生已经睡着了。药物中有安眠的作用在，他们吃了药后很快就安然入睡。虽然即使睡着了也偶有几声轻咳传出，但他们自己并不知道。

　　三位老人家占据了医务室的三张床位，看他们依稀可见几分帅气的脸上浮着几丝病态苍白，小林口中斥责的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但是心头的怒气还是难以消下去，气他们不爱惜自己身体，气他们太过任性。又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了，还为得那一点也没什么意义的浪漫让自己受罪吗？

　　小林面色不好，动作却异常轻柔。她给睡着的两人理了理被子。中也先生侧睡着，赭色的头发有些黯淡，发根也在变白。但与白色的被子相比却依然亮眼。小林可以想象，在他年轻时这头赭发有多么灿烂美丽。

　　头发花白的太宰先生靠着床头，病床摇起了足够的高度让他能以舒适的姿势休息。他年轻时吃过太多的安眠药，感冒药里面的安眠成分还不足以让他产生睡意。

　　他半眯着眼睛，手中拿着的书挡住了他下半张脸。

　　从他眼睛弯起的弧度来看，估计书下的嘴角也是这样一个愉悦的弧度。

　　“真是可惜呢，山下公园的夜樱十分美丽。早知道就带小林一起去了，跟几个糟老头子一起去看实在称不上是浪漫呢。”

　　小林的视线落在那本书的封面字体上，红白两色为底将书从上往下一分为二。黑色字体排列有序——《完全自杀手册》。后面还有个括弧——第十版。

　　小林真是想不通，这种有教唆自杀意味的书为什么还能出到第十版，是因为作者有后台还是因为有很多太宰先生这样的死忠粉？

　　“太宰先生，您现在也是糟老头子一个呢。而且还是身体特别不好的糟老头子。” 小林本来想摆出严肃愤怒的样子，可在太宰先生面前，她根本就没法正经起来——他总有办法把你带歪。

　　“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呢？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而且，还把中也先生和费佳先生也拖累了。”

　　在小林说话的时候，中也先生那里又传来几声轻咳。小林连忙看过去，见中也先生并没有醒过来，她依然不放心，又过去测量了中也先生和费佳先生的体温。一切正常，没有发烧。

　　小林轻手轻脚坐回太宰治的床边——后者一直以慈爱的目光看着小林做完这些事。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太宰先生对某个人露出这样的目光，那这个人接下来一定会倒霉——会被坑出血的那种。

　　“小林是个好孩子呢～”

　　“谢谢您的夸赞，太宰先生。” 小林不软不硬地顶他，“如果您能听话一点的话，我会更高兴的。”

　　“听话就意味着要放弃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约束压抑自己来让别人变得高兴。人类总是喜欢卑微而可怜地活着呢。” 太宰先生的眸光幽深，棕色眼眸如黑洞一样——有着将人吸入粉碎的引力。

　　“就是因为要活着吧。人必须要先活着才能选择生活方式。但哪怕仅仅是活着也已经很困难，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过得好一点，人们总是会选择最优解。比如，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对上司卑躬屈膝，为了挣钱不得不面带微笑接受客户的刁难……这其实是很普通的，并不算是卑微而可怜。”

　　小林觉得自己比太宰先生缺了忽悠人的范儿，不像太宰先生两句话说得如此深沉，而她说这么多感觉就是在唠家常。

　　太宰先生轻快笑了出来：“比如说为了生计问题，小林不得不忍受我们这群帅老头的各种缺点还要好好照顾我们。”

　　噫——还厚着脸皮夸自己是帅老头。不过这确实是事实，即使老了，这群大爷也依旧帅气有范儿。

　　“太宰先生您是在转移话题吧，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都是您做错了。” 小林起身抽走了太宰先生手里的书。她将床放平，不由分说地将太宰先生按进被窝。

　　“您该睡觉了，明天您和其他几位先生应该会接受到森先生、福泽先生以及与谢野奶奶的亲切问候。所以您还是赶紧趁现在休息一下吧。”

　　太宰先生放弃挣扎，乖乖闭上了眼睛。

　　“书看完了要还我哦。”

　　小林翻着书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好，看完就还您。”

　　第二天一早，小林把煮的一大桶姜汤提到医务室，给了每人一大碗，要求他们必须喝完。

　　中也先生自知有错，不该被某老青花鱼一挑衅就干糊涂事。跟小林道了声辛苦了，便捏着鼻子喝了下去。费佳先生挂着虚弱微笑试图卖可怜混过去，小林铁手无情又给他多加了一勺。费佳先生喝了半碗，然后一不小心剩下半碗全部打翻。

　　小林冷漠无情地给他补上半碗。

　　费佳先生只能学中也先生一样捏着鼻子喝完。有了费佳先生的前车之鉴，太宰先生也不皮了。像就义壮士般一口喝完，然后干呕了半天。

　　小林见状，给了他一块山药糕压下姜汤的辣味。

　　“小林，你不能厚此薄彼，我和中也没有山药糕吗？” 费佳喜欢把人拉到自己的阵营，这样能加重小林的天平往自己这边倾斜。

　　“有的，一人一块哦。就算是乱步先生也没有多的。”

　　舌尖辛辣的感觉得到甜食的抚慰，三位老爷爷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惬意满足的表情。他们稍微有点能理解乱步先生为什么会对甜食那么执着了。

　　睡了一觉后精神恢复的乱步先生和果戈里先生过来看望三人，进门就发现，他们在吃山药糕。

　　乱步先生瞬间炸毛，“小林，你不公平！为什么给他们吃都不给我吃！”

　　果戈里先生以极快的速度移到费佳先生那里，从他手中夺下一半糕点。

　　费佳先生掀被下床，像是要和果戈里先生决斗。昔日好友为何反目成仇，原因竟是小小一块山药糕！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见状立马啊呜一口吃完剩下糕点。乱步先生不依不饶，让小林务必给他补偿。

　　“不是说你们生病了吗？我看你们精神好得很嘛。” 浑厚极具威严的声音让屋内众人齐齐停了动作。

　　“呵呵，我还以为有机会施展我的医术呢，真是可惜呢。” 与谢野医生的声音传来，顿时让人噤若寒蝉。

　　这个年纪再让与谢野医生折腾一番，绝对会死的吧！

　　“年轻人有些活力是好的，哪像我们哟，都老得要拄拐杖啦。” 像老狐狸一样的森先生打量众人说道。

　　小林听得这话差点笑出来。九十岁的老人家说七十岁的大爷们是年轻人……其实吧，好像也没错？

　　年轻的七十岁大爷们安静如鸡。

　　福泽先生严厉批评了太宰先生等人不爱惜身体的错误行径，与谢野奶奶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冷光的菜刀，隐含威胁。森先生在一旁笑眯眯看戏，不时喝口茶吃几块糕点。

　　后来，乱步先生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发誓再也不会和太宰先生同流合污；果戈里先生和费佳先生为一块山药糕破碎的友情和好如初；太宰先生依旧和中也先生吵吵闹闹，依旧常常以中也先生踹上太宰先生的屁股作为结束。

　　只不过，福泽先生深感众人的体质太差，在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开一个太极拳训练班。目的是为了增强免疫力，提高众人身体素质。

　　小林为大家买了太极服，之后养老院的早上就多了一群老爷子打太极拳的景象。福泽先生在前面做教学示范，后面两排老大爷照葫芦画瓢。但是这个太极拳教学班子总归差了点什么。

　　期间经常会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混蛋太宰！你踩到我了！”

　　“抱歉，因为中也太矮了所以没有看到你。”

　　“啊？去死吧你臭青花鱼！”

　　“滑不溜秋的蛞蝓才应该早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