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倦鸟投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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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市没有比Audrey Tautou更出名的法式餐厅了，它是开在宁市的第一家法式餐厅，后来的风雨飘摇也未能影响到它。
窗外高大的法国梧桐绵延至远处，宽阔的柏油路也许跑过黄包车，粗粝的脚掌盖不住细高跟鞋哒哒的轻响。
这里最出名的是它的热鹅肝。松露和无花果是它的绝配，再配上一小杯Sauternes，这种甜白葡萄酒能最大限度勾出鹅肝的丰腴口感。
林谨言扫过那熟悉的金黄色瓶身。
Sauternes糖分高，即使是小女孩儿也能抿一口。
他收回视线。
“我重复一遍。”他说，“你想让我，见我的女儿？”
到底是执牛耳者多年的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面不改色。
桑扶枝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
一阵沉默。
“续榆做事没有分寸，但我以为你是有的。”林谨言责备的意味不浓，但那双眼睛扫过来的时候却能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他不喜他。
桑扶枝没有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后退：“可是您来了。”
林续榆已经事先和林父沟通过，林谨言信吗？
当然不信。没有人会轻易地相信死而复生，更别说像林谨言这样见惯了阴私手段的人。他的第一反应如林续榆如出一辙，有人想利用他早逝的女儿。
可照片上的女生太像了。
于是他答应了这次见面。
与其说是相信了他们说的话，倒不如说是想看看是谁蛊惑了他的儿子和面前的青年。
是多么的相似呢？
能让他们两人都深信不疑。
一个与她血脉相连。一个是……爱她的男人。
——“可是您来了。”
他不由一哂。对面的青年好似做出了不小的成就，他的名字常出现在别人的夸赞中，称他为宁市新贵。
但在林谨言的眼里，他还是太嫩了。
用这样笃定的语气去相信一个奇迹。
好似只要他看到那个女孩儿——那个骗子，就能和他一样相信。
她当然像。
人是被利益驱动的生物。为了庞大的、数不清的财富，当然有人愿意赴汤蹈火。
选一个相似的人整容，调教她的言行举止，直至和他的女儿一模一样。人的记忆并不可靠，过去十年了，微小的细节会在记忆中被模糊、淡化。
然后再遇见那个冒牌货，强烈的刺激会覆盖掉以往的记忆。
即使后来暴露出来又如何呢，只要她被心软的妙音看到，最坏的结局也就是被送出国罢了。难不成还要划花这张和他们的女儿一模一样的脸？
林谨言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青年。
冷淡的眉眼，五官倒是较从前多了几分棱角。
他的身上多了一种生机。
也许不用多像。林谨言想。
因为被骗者渴求这个谎言。
“去看看吧。”他颔首道。
……
“在这里？”林谨言眉心微微蹙拢。
繁华的商业街，人流熙熙攘攘。林谨言没想到，桑扶枝在玻璃窗外就停了下来。
“她记忆没有全部恢复，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桑扶枝低声说，“所以希望您……”
他还未说完，林谨言便冷笑一声：“痴情种子。”
两人在窗外等了近十分钟，还是没有看见应该出现的人。
天色渐沉，上午还挂在天上的太阳早已躲入云里。
冷雨落了下来，桑扶枝有些担心，他们约好一点半见面，林续橘刚才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伯父，我去找找她。”他说完就走了进去。
林谨言站在窗沿下，雨越来越大，溅湿了他昂贵的手工皮鞋。
他觉得无趣。
小孩子的把戏，为何要浪费他的时间？
“您也等人啊？”一把伞出现在了他头上，挡去了斜斜飘进来的雨。
他转头。
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少女，斜着的伞挡住了他的视线。
只能看到她举着一把伞，袖口有一圈绒毛。
“您先拿着这把伞吧，还好我买了两把。”
她把伞递过来。
林谨言道了声谢，接了过来。
伞面因为两人的动作发生偏移。
少女明媚的脸颊从深蓝色的伞面后露了出来。
猫儿一样的眼睛。
眼头略圆，眼尾却拖曳出一丝艳丽。
和她的母亲是多么相似。
他怔愣半晌，很快回过神来。
这点把戏。
“为什么给我？”他问。
“啊？”少女笑了一下，“我觉得您看着很眼熟。”
她又看了看在屋檐下躲雨的男男女女，将手里握着的另一把伞给他看：“超市里最后两把了，我的男朋友待会儿要来。”
说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她咬着嘴唇笑了一下。
林谨言握紧伞柄。
太像了。
他想起十来年前坐在他书房里的小姑娘，问他为什么要遣走她的音乐老师。
“因为她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
小姑娘歪着头，有些懵懂：“可是刘老师说她下次不会来书房了，她只是看桌子上的百合花有些败了。”
“小橘子，书房是家人才能进的地方，这是我们和所有人约定好了的。”他说。
“在给予别人善意的同时，不能伤害对你最重要的人。”
小姑娘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因为那是妈妈插的花！”
她咯咯笑着跑出去，在关门的时候转过头来小声说：“我以后也会保护好我重要的人。”
雨声小了起来，从少女包里传来的震动声变得明显。
林续橘“啊”了一声，忙不迭从包里翻出了手机。
“喂，桑桑，我在那家店前面，你怎么还没有来……外面有点下雨了，我买了伞。”
从店里出来的桑扶枝站在转角处，看见了撑着伞的少女和身边的中年男子。
他拿着手机低声说：“路上有点堵车，我晚点到。”
对面的少女嗯了一声，乖巧地点点头。
林续橘挂了电话，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
身边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问道：“你男友还没有来？”
她有些诧异，因为身边的这个大叔穿着熨烫笔挺的西装，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实在不像一个多话的人。
“嗯，路上有点堵。”
“你们的感情看上去很好。”
林续橘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到桑扶枝心里就觉得甜蜜，这种甜蜜一直溢到了眼睛里。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温柔善良的人，并且坚定。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好的人。”
她说完就脸红了，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让人感到非常地难为情。可这个陌生人让她感觉到非常的熟悉与信任。
林续橘为自己这样的情感而感到惊讶。
但是对面的陌生人丝毫没有不耐烦：“因为你值得这样。”
他缓缓地说：“你也是个好姑娘。”
一把伞就得到了这样的称赞，林续橘更害羞了。更令她吃惊的是这个陌生人的眼神，竟然让她看到了包容和深厚的爱意。
像是一个父亲在看他最爱的小女儿。
父亲……？
这个词令她心头一颤。
她猛地抬头凝视着这个中年男人的脸。
他五官深刻英俊，年龄的增长不会让他变得犹如暮霭，反而成为了他脚下垒砌的山石。他的鼻梁挺拔，像是……
像是林续榆！
林续橘一震。她的嘴翕张半晌，她想问他是不是姓林，想问他认不认识她。
但是说不出口。
她多么怕啊。
她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怪异，因为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眼泪不流下来，鼻子酸涩，嘴唇也在颤抖。
一时之间，她心里慌乱至极。
是林父吗？
是她的……父亲吗？
他会不会感到害怕？
这个眼神，他是不是认出了自己？
“爸爸……”
她捂住自己嘴巴，慌忙想把伞遮下来。
伞后面是一片沉默。
林续橘垂着头眼泪不断地涌出。
大颗大颗的，像是从倾斜的伞面落下来的雨滴。
她着急、惶恐、害怕。
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子，在大雨中踯躅。
——可别人，都有伞啊。
“嗯。”
一个短促的鼻音，但是掩饰不了中年男人颤抖的声调。
手中的伞掉在地上。
林谨言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像是小时候那样。
林续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是只有在父亲的怀里才会发出的哭声。
因为那是爸爸。
父亲是有着庞大树冠的老树，或是水泥堆砌的小屋。
你常常会在街上看见形形色色的中年男人。
他们有的在雨里推着抛锚的车深一脚浅一脚地送外卖，有的大清早夹着公文包在地铁里拉着手环昏昏欲睡，然而无论对这个世界来说他们是多么平凡、普通、渺小，他们在一个小家里都是强大、坚韧、可靠的支柱。
因为他们的小家里有一个需要依靠他们的小生命。
他们喜欢把孩子高高抛起再牢牢接住；或是往他们的手里放进一只背上有七个点的小瓢虫；又或者下河摸鱼游泳，把山上采来的野苹果擦一擦就塞进孩子的嘴里。
——所有这些会被一个母亲皱着眉头斥责几句的“鲁莽”行为，都是父亲带着完成的。
林续橘从眼泪中看见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
守着她练习毛笔字的男人。
把她从幼儿园老师手里接过的男人。
发高烧时抱着她去医院的男人。
这就是……
她的父亲。
迷路的小女儿，终于找到了家。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倦鸟投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