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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结束 ...

  •   “你说谁打胜了?!”姜旧影目光灼灼。
      “孙賊倒了,胜了!我们胜了?!”那年轻士兵情绪似乎有些过于兴奋。
      姜旧影又问道:““你们”是谁?你们的部队呢?”
      年轻士兵愣了愣,随即哈哈狂笑起来,“我们就是我们!死了,全都死了,全是尸体,漫山的尸体!”
      往回赶的路人怔了怔。
      小声嘀咕着:“这人疯了阿……,那这仗到底是打完了没有。”
      姜旧影滞在原地,耳边全剩那句“全是尸体,全都死了。”
      柔和的冬风轻轻刮在耳边,她感觉浑身血液像是被凝住了一般,身体开始发冷。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仗没打完,现在回去,不是找死吗?”
      “这…………”
      年轻士兵挣脱掉被抓着的衣袖,继续边跑边喊着。
      “胜利了,胜利了!”
      “………………”

      “哎,走吧,咱们也别回了,还是逃命去吧,这疯子说的话,哪能信呢?”
      “嗯!哎,你看那个人,她怎么往前面走了,她不知道刚刚那人那是个疯子吗?”
      “走吧,什么时候了都,你还有闲心管别人!”
      姜旧影顺着前路形单影只地走阿走,走阿走。日上三竿,太阳越来越烈,生生晒得人身上出了汗。
      她不敢停下脚步,她好像能闻见前方刚刚平息下去的战火的味道。
      不知走了多久,强烈地日光渐渐弱了下去,一会儿又隐到了山头去。
      一股阴冷地风刮过来。
      忽地,她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了,那人说的漫山的尸体——。
      到处都是僵硬冰冷的尸体,泥泞的道路上时不时横着只断手,断腿。空气中弥漫着焦黄地味道。
      烧焦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
      那些尸首,成堆地倒下,衣不蔽体,死不瞑目地。
      那些尸首一个压着一个,连着横倒一排地。
      蜷缩在战壕里的,趴在泥潭里的。
      翻身堆在炮筒上的,异首分离的……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绝望,麻木,空洞。她仿佛能感受到这些人临死之前的挣扎,听见他们绝望的呐喊。
      “什么人?”一道生硬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姜旧影缓缓转过身,见身后一小块沙丘后埋伏着一人。此刻,他半攀在地上,手上端着q,警惕地盯着自己。只是他胳膊上还缠着绷带,额头上的大片血迹鲜艳地凝固着,伤势挺严重的样子。
      从对方灰扑扑的泥泞的衣领中,姜旧影勉强认出这是革命军的标识。一时间,她紧绷着的神经片刻松懈了不少。
      她开口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来这儿找人的。”
      “找人?这里都是尸体,你找什么人?”那人端紧了手上的q。
      “他叫应缭尘,大约两周前,带着部队前来支援,你……认识他吗?”
      “应缭尘?没听过,再说,这里上战场的兄弟这么多,谁还来得及认识谁?”
      “他……。”姜旧影绞尽脑汁,补充更多的细节道:“他是第十四军的指挥员,两周前,从京城南下和你们的…901师汇合!”
      “对了,他还有个名字,叫池乔!”
      听到这名字,对方眉头立刻锁紧了起来。只是那握住q支的手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姜旧影紧张地盯着他,期待着此人的答复。只是这次,对方并没有立即给予答复,而是用混浊的视线紧紧打量起她,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亲人。”姜旧影很快答道,随即反应过来,面上闪过惊喜,“这么说,你认识他?他人呢?现在在哪?”
      对方听过她的话,默默将q支收起。并缓缓从她面前的小沙丘站起身。
      姜旧影这才看清他的全貌。
      他的一条腿是瘸的,打着钢板。
      “我是叶班长,是池指挥手下的一名战士。一周前,我们在池指挥带领下,炸毁了敌方的物资补给。遭到对方反扑,那一战,我们军队死伤惨烈。”
      “池指挥为了确保战争的胜利,给敌人最后致命一击,以身犯险,昨天晚上,池指挥还有几名战士,在我们的掩护下,炸毁了敌军的指挥营,还有他们士兵休息的营地。”
      姜旧影沉默的听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然后呢?”
      回想起昨夜的惨状,叶班长只觉心脏被人狠狠噬咬着。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狰狞的战场,到处都是战友的哀嚎声,求救声……,他们被敌人的歼击机围着进攻,无路可逃。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像蝼蚁那般被人轻易捏死。
      想到这儿,他连喘气都觉得困难起来。
      “后来……。”叶班长深深呼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后来,前去炸毁敌军阵营的战士们,都没能活着回来,包括池指挥……。”
      “在池指挥他们炸毁掉敌军的指挥营后,我们的援军赶来了,战争在后半夜结束。我和另外几名幸存的士兵去了敌方营地,找到了他们的尸首。”
      姜旧影只听见大脑嗡的一声,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他们的尸首……”
      “敌军那边也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这场战争,以无数战士们的鲜血换来了胜利,可我们真的胜利了吗?真的胜利了吗?”叶班长说着,痛苦地坐在了地上。
      “你刚刚说,他们的尸首,谁?包括池指挥的吗?”姜旧影轻轻地问出口,可仍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心脏剧烈跳动着,等待着被宣判最后的死刑。
      叶班长缓缓点了点头,说:“凌晨找到的尸首,今天早上埋葬的,池指挥不喜欢热闹,我特意将他背到了山上葬的。”
      说着,叶班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章,递给姜旧影,“姑娘,既然你是我们池指挥的家人,那我就把他唯一的遗物交给你了。”
      “这硬章是每个人身份的唯一凭证了,幸存的士兵会将不幸阵亡战士们的硬章收存起来,然后再由部队交由他们的家人,也算是一个交代……”
      姜旧影双手颤抖地接过,只觉手上沉甸甸的,硬章上简简单单刻着“池乔”二字,上面沾着的血迹已然凝固。
      她紧紧握着这枚硬章,想从中感受片刻他的温度。可这金属冰凉的质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如今,他已离她远去。
      一步之遥,她就能见到他了。
      “带我去山上,我要见他。”

      — — —
      “姑娘,就是这里了。”叶班长指着他早上刚堆好的坟墓道。
      林间萧条,此刻阳光尽数消散。只剩阴冷的寒风。
      姜旧影灰头土脸,狼狈地站在这座无名坟前。随后,她将那枚硬章深深藏进内衬口袋,然后缓缓走到那座冰冷的坟前。
      平静开口,“应缭尘,你绝不会这样轻易死掉的,对不对?我不信你会就这样死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你知道吗?”
      姜旧影说着伸手一下又一下地去扒开坟,“我知道,你绝不会这样死掉的,你说过你会回来的,对不对?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我知道里面的这个人一定不是你,对吧?”
      眼泪簌簌掉着,姜旧影说着说着,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只是手上动作一直未停。
      叶班长见此状况,上前想要拉走她,可走近人跟前,却终是没忍心将人拉走。
      他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这瘦小的女子,一下又一下地,将这新坟扒开了大半。
      忽地,姜旧影停下了手上动作。
      她摸到了,那是一双冰凉的手!
      可它的触感是那样熟悉,她愈发疯狂地将周围的土全都推开,男子清晰俊朗的面容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只是这回,他紧紧闭着双眼,她再也瞧不见他那双温柔的双眸。
      听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清醒地理智瞬间崩塌,她再也无法控制住悲伤的情绪,一下又一下的晃动着眼前已冰凉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应缭尘,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为什么真的是你?!你不是保证过的吗?!你不是说了一定会安全回来,好好站在我面前的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不会这么轻易死的,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你知道吗?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阿,我们胜利了阿,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你醒来阿!!应缭尘?!”
      姜旧影哭着,紧紧抱着他。她感受不到他丝毫的温度。他的身体是这样冰凉,明明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宽阔。
      叶班长擦了擦脸上的泪,劝道:“姑娘,你也别太伤心了,让池指挥入土为安吧。”
      姜旧影缓缓低下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疼的眼泪落在男子脸上。视线往下移,姜旧影猛然注意到他胸口处那道致命的伤口。胸口完全被子弹打穿,伤口流出的鲜血早已干涸,将他的军装染的鲜红一片。
      姜旧影心疼地抚着他受伤的胸口,眼泪又顺着滴落在他的胸口上。
      他的脸色是这么苍白,连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他受伤时又在想些什么呢?也在绝望吗?
      男子胸口鼓鼓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咯着,姜旧影擦掉眼泪,将他轻轻平放在地上。
      解开军装,姜旧影从他衣服内衬摸索着,果真摸到一鼓鼓的东西,将东西缓缓掏出,竟是厚厚地一叠信!
      她揉了揉眼睛,好让视线看得更清楚些。
      信封上,潦草字迹写着,“旧影亲启”
      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淡定沉稳的男子,俊逸地站在她面前。
      眼眶酸了酸。
      她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放着许多张信纸,她从中抽了一张打开。
      男子熟悉的字迹展现在眼前。

      “旧影,抱歉将你一人搁置在京城,对于我来说,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原谅我的自作主张,我知道这样做困住不了你多久,但我希望,你能晚些,再晚些,巡着我的脚步前来。
      我忙碌半生,一心只想着实现自己的革命报负,还这国家一个安稳的明天,让无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太平地活着。为此,我不惜忍辱负重多年。
      只是,这场仗太难打,也太漫长。一年又一年,我错过了许多,但我最庆幸地是没有错过你,虽然与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我已然很满足。我只期望打赢南下这场战役后,能和你安稳地度过后半生。
      只是前路漫漫,我只怕自己等不到那天。旧影,答应我,如果此次我未能如约回来,你也要接受这个事实,好好活着。我看不到我们国家安稳的明天,但我希望你能替我看到。
      好好活着,不仅是为我,也是为了无数将自己的性命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们的夙愿。
      我唯一遗憾地,是从未同你一起度过一个平淡的长日。
      旧影,山河有色,与月同辉。一切都会过去,往事如影,不必过于伤怀。

      应缭尘
      1922.12晚

      — — —

      “不……,应缭尘,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有高跟鞋地声音走过来,“小樱,你怎么啦?!说什么梦话呢?!”
      被叫着的女孩眼角噙着泪,恍然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她迷蒙地看着眼前的靓丽女子,发懵地问道:“你是谁?刚刚是在叫我吗?”
      女子身穿职业装,尽显窈窕身材,端着咖啡杯从她身边走过,懒懒回道:“我是谁?江小樱,你是不是睡糊涂了?!稿子交了没?主编让我催你呢!”
      “阿?稿子?什么稿子,我早就不在报社做事了啊,你等等,我刚刚好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信!你看到我的信了没?!”她张望着眼睛,手脚并用扒拉着。
      “什么信?我刚刚过来,就看到你趴在桌上睡觉呢,你都睡两个小时了,睡懵了吧你,还边睡边哭。”靓丽女子说着,端着咖啡走远了。
      “哭?”
      江小樱愣在原地,脑海中稀稀疏疏闪过一些人的名字,什么尘,墨,王离。
      脑海中又翻腾着什么上海滩,革命军、民国五年,百花厅什么的字眼。
      她甩了甩脑袋,疑惑起来,难道真是睡迷糊了不成。
      肌肉记忆似的打开电脑后,一股脑地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山河有色》的故事稿本完整地躺在电脑文件夹里,看着故事里那些熟悉的名字,在大脑中原本模糊的记忆又瞬间清楚起来。
      江小樱伸了个懒腰,往后靠了靠,不知怎的,整个人像是被人拆卸重组了一般。浑身筋骨都酸疼地不行。
      她自嘲地笑了笑:“江小樱阿江小樱,你莫非写疯魔了不是。”
      她懒散地半靠在坐椅上,将故事稿整理成文件形式,发送给了主编。
      “搞定!喝个咖啡回回神!”
      说着,她拉开抽屉。整个人却石化在原地,只见抽屉内,静静地放着一叠鼓鼓的信封,场景与梦境交错,似真似假。
      江小樱瞳仁震了震,只见那信封已泛了黄,陈旧的字迹已褪了眼色,上面依稀能看清“ * 影亲启”几个潦草大字。透过泛黄微薄地纸张,影影绰绰能瞧见用钢笔写的几个数字。

      “1922. 12”

      【山河有色,与月同辉,往事随风,不过旧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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