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贰】(下) ...

  •   扑棱扑棱翅膀,一只麻雀灰溜溜地飞回了柴房。两只小爪子抓着窗棱边上,一双黑漆的小眼睛盯着斜倚在柴边姿态无限悠闲且有疑似已然入梦会周公的某人,吱吱地叫了两声。
      花世掀了掀眼睫,并未睁眼,只道:“回来了?那只呢?”
      麻雀吱吱地又叫了两声。小小的翅膀扑棱了两下。
      花世抬眼:“你以为我懂鸟语?”
      麻雀继续吱吱的叫,爪子抓着窗棱丝毫亦不肯放松。拳头大的身子在上面显得格外的神气活现。连眼睛似乎都是张狂讥笑的。
      “……我定是不懂那麻雀一族的吱吱乱叫的,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叫?”
      麻雀从床上扑哧一下落了地,迈着小小的两只爪子,在花世眼前蹦来蹦去。
      花世笑了:
      “若是那东家的小姐出了什么好歹,闹得我交不了差,信不信我把你踹上去交差?”
      那只麻雀登时便掉了一地的毛,呆了半晌,才眼神哀怨地道出了句人话来:
      “……你就会拿这个来欺负奴家。”
      花世神情甚是愉悦,眼底凌凌的一层波光此时亦仿佛是良辰美景:“我能拿来‘欺负’你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想不想知道?”
      麻雀哆嗦了一下,垂了垂那麻雀脑袋:“……一点……都不想……”
      “闹也闹够了,鸟话也说尽了,别让我回去在帝上面前再参上你一句了。是不是该说说那姓东的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麻雀嘴里咕哝了两句:
      “洗衣服去了!”

      某个刚刚被挽云砸晕了的山贼此时方从地上悠悠然转醒过来,一双眼看得还是模模糊糊,只见一双人影在眼前晃悠来晃悠去。他眯了眯眼睛,看的还不是特别仔细,于是又眯了眯眼,正看见一个杏黄衣衫的人影在眼前飘来荡去……杏黄衣衫?寨子里还有人穿杏黄衣衫?山贼仔细想了想,又眯了眯眼,忽然就想起来。
      此时正在赖尔眼前呆怔的风色忽然觉得有人在拽她的裙角,她低了低头,想大概应该是某个被砸晕了的再拽,便想顺手就给踹走图个清净,但等她真低下头去看那人的脸时,却真真地被唬了一下。
      那人正一脸怨愤,一双眼睛倒真似那地狱里的恶鬼,幽幽的像是在冒绿光,咬牙切齿地倒出句话来:“……你……砸……的……我……”
      后面的话已经不知道是因为没力气了还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基本上已经听不出来到底是怨愤的控诉还是不肯定的怀疑。但饶是如此,风色看着那一张脸,倒也是呆住了。
      ……这个东西真不是从饿鬼道里跑出来的?
      那山贼见风色沉默,便愈加咬牙:“——果——然——是——你——砸——的——”
      这把声音道是不虚了,只是拖得长长地仿佛是想要咬人。风色缩了缩身子,身后忽然碰到了人。那人柔柔声道:
      “阿七,你说她砸了你?”
      那被叫做阿七的山贼这才又把头抬了抬,眯了眯眼睛,看不清;于是又眯了眯眼睛,还是看不清,直觉的眼前有一个青色衣衫的人影在眼前飘来荡去……青色衣衫?寨子里还有人敢穿青色衣衫?那这个穿青衫的定是……
      阿七没有来由的哆嗦了一下:
      “二二二二……二当家的!”
      赖尔面色柔和问道:“她砸了你?”
      那阿七只道:“我倒也没看仔细,只是之前我正带着她朝前走的时候,忽就晕了。旁边只她一个,不是她是谁?”
      “……可我刚刚听她说,你欲轻薄于她……”
      赖尔半句话还没有说完,眼神清澈地扫过眼前两人,一派悠然无事之状。
      一个趴在地上,明显还在眼冒金星的阿七僵了。
      一个站在面前,笑得温柔婉约的风色亦是僵了。
      只赖尔眉心微蹙,看着眼前二人,轻叹道:“阿七,你多久没去花楼了?”
      阿七登时便做欲哭无泪状:“二当家的,这可是大王要的人,我虽兜里没两张银票,半个月没去那花楼玩,但作甚么也不敢下这个口啊!”
      赖尔眉心蹙紧了些:“大王要的?”
      “是。”
      赖尔忽而一瞥那阿七,眼中水光盈盈竟似要哭:“他何时回寨的?”
      “也不过盏茶的功夫,听阿大抢回来一对儿,有了兴趣,便要我带去看看。”
      赖尔怔了一怔,连眼底的水汽都仿佛清寒了许多。
      “……盏茶的功夫?有了兴趣?”
      阿七见状,连闭了嘴,也不敢应话。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像只鳖龟。
      赖尔略一沉顿,便心下有了决策,缓缓道:“我要她去洗衣服。”
      “诶?”
      赖尔看着阿七那一脸呆相,忍不住地就柔柔一笑道:“我要她去洗衣服。”

      于是风色就这样去洗衣服了。
      木言换成了人身,蹲坐在花世身旁,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通,讲完了亦没有事情做,只能百无聊赖道:“要我说,这姓东的丫头倒也真是可怜。一出门先是要被抓去见大王,这大王还没见到,到让二主子给赶到一旁去了。”
      花世懒道:“我瞧她可未必可怜。倒是你自己的眼力儿见浅了些。”
      木言此时方有了些惊起,侧了侧身子,盯着花世那一张俊俏脸庞,道:“那丫头怎么看也都是个凡身□□,再怎么样,遇到这些事儿也是手忙脚乱、无能为力的吧?怎么你今朝倒是这么看得重这丫头?”
      花世安静了下。伸手抓过木言,眼对眼脸对脸只差没把木言这一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连给烙到眸底里去。木言被他拽的不自在,刚动了动身子,却又被抓紧了来。一动一抓之间已然惹恼了木言。俏颜微红,木言恨不得咬上他一口才算解气:“你作甚么!”
      木言一双凤目尾处微微勾起,眸子里水光流转,似是含羞带愤。花世此时才轻轻地松了手,怜悯的目光扫了一眼木言,叹道:“你终究是这么笨。多少年了,一点也不变。”
      木言一急,张嘴就要咬。
      靠。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老不死的!当初见她的时候边说她笨,现如今也扔是说她笨!三日不见她现出真身,便真当她是好欺负的麻雀了?
      花世将手一躲,笑道:“我记得凤凰是只能啄人的,不能咬人的吧?”
      木言恨声,一双冒火的凤眸将花世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扫视了那叫一个仔细,只差不得挫骨扬灰:“你是‘人’?奴家我是不咬人,但是咬咬不是人的倒还拿手。”
      花世已然失笑:“说你笨你还真的傻,你倒是能咬吗?”
      木言眼角眉间尽是咬人的神色,贝齿轻抿道:
      “不过会费了几百年的道行,奴家我还扔的起。”
      花世笑道:“我虽是上仙,但这个身子终究也没金贵到让你咬一口就折你几百年道行的地步。况我不在意你那道行,你自己更是转眼便能把这道行给补回来的。我只是想,倘是我道行不够,反让你给咬了一口,折得元气大伤,办不了差。天上差几个人下来把你捉上去顶了我的位,如何是好?”
      木言竟一时让花世气住了,一根纤纤玉指指着花世直颤,脸色白得失了血色。
      花世便叹:
      “我原还指望若真有一天我魂归黄泉,你能去阎王那儿为我送一程。但如今我也消了这个想法,你还是不要去了,免得阎王看见你也得愁。活活笨死得可得怎生处置?”
      话音未落,头顶上却忽然一声“轰隆”作响。刹时烟尘瓦砾从头顶的棚子上稀稀落落地便全洒了下来。弥得整个屋子都看不清对面人的面容了。
      木言在一片狼藉里正看见花世倚在墙边丝毫未动,神情悠闲地简直就是置眼前这尘土飞扬于无物,永远是那样淡薄的三分笑意,只那样一个姿态,竟觉得惊为天人。
      “不要在这里耗着了,你且先去皇都等我吧。”

      柴房这种地方终究是不怎么结实的。整个屋子摇摇晃晃烟尘纷飞最终终于以“扑通”一声顶棚的尘埃落地告一段落。然则却不仅仅只是一个顶棚,本以为那棚顶落下来便算了事的花世倒没料想到这顶棚之上竟还有个人儿。
      那人着着一身棕色衣衫,玄色的长发散落周身,带着些凌乱不堪。然整个人虽是毫无形象的趴在那里,却全无半分窘迫。
      看着那身形倒像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花世好奇地向前叹了一叹,问道:
      “你这是作甚,拆了柴房这事儿很好玩吗?”
      那少年侧过身子,抬起头,一张脸虽然染了灰尘,但却遮不住那一双黑盈盈的眼眸,仿佛是世间极美的珠,光彩熠熠不无可爱,轻轻一瞥便如同光影流转,桃花乍开,衬得整个人都有种珠玉之气。少年扯了扯嘴角,露出抹笑,可谓是堪堪可爱:
      “我方才见了只极难得的蝶,便纵上屋顶来想捉。”少年脸色忽而微红,像是窘迫:“但却没想到这柴房竟也这般可恶,经不得一些踩,害我都未来得及捉那蝶。”
      花世笑了一笑,轻摊开掌,不多时便有一只藏蓝颜色的玉带凤蝶翩翩飞来落在掌间。那蝶在他掌间轻扇蝶翅,悠闲自在地休憩,无半分惊慌模样。花世问他:“是这只?”
      少年惊了一惊,转瞬间眼底就露出了一抹讶异,不由喜道,但语气间不无垂丧意气。行动间翼翼小心,连靠也不敢靠:“这蝶倒真是听你的话,我可是追它追了半日呢。”
      花世听了有趣,居然有人会追只蝶追了半日,最后居然追到从柴房屋顶摔了下来?于是不由眉眼轻敛笑道:“你看着灵巧,这做事什么的倒也着实糊涂。”
      少年努了努嘴,貌似毫不在乎,只一双眼仍旧紧盯着那藏蓝凤蝶不放。
      倒是真的喜欢。花世想着,伸手将那蝶递了出去,笑道:“你若是想要,现不妨直接捉走。现下我若是将它放了,怕你以后更难捉。”
      少年喜道:“果真?”
      “嗯。”花世轻点下颌道:“只是捉的时候小心点,这蝶倒有些灵性,你动作假若似方才那般粗鲁蛮横,怕是要吓走它的。”
      少年听了这话像是更加兴奋,一张灰扑扑的脸也染了些绯红的颜色,怎么也遮不住那种可爱。一双黑色的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像是孩子一样,不由奇道:“这蝶真是有灵性的?那是不是会成精换成人形?”
      花世怔了一怔。
      少年仿佛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纵是一惯蛮横惯了的手脚此时也不得不紧了些。轻柔地捧到那凤蝶面前拢了一拢,看似笨拙小心的动作反而却含了些灵巧,少年眉眼间似有种淡淡愁绪:“若是这蝶也能换成人形陪陪我,倒也不算寂寞。”
      花世方缓过神来,听闻少年这样一句,眼底神色不由微深。
      少年将那凤蝶小心拢了在手,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花世。看了半晌,不由爽朗一笑问道:“你可是被劫来的?来了几日?”
      花世呛了一下,万没想到着少年竟会如此落落大方的问出本该山贼才问出来的话。顿了下方道:“确是被劫来的,不过只有半日而已。”
      少年于是道:“你这柴房让我弄得塌了,反而惹得你一身烟尘。你倒是且随我去趟后寨,那里倒还算精致,有个能洗澡的热池子。算我还礼了,你先去那里好好的洗一下。等我抽了空再送你下山好了。”
      花世面色不变,只微微地凝了凝,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然间道:
      “你是谁?”

      从后院的池子里面出来,花世的脸色微微地泛出了些红色。那池水太热,蒸得让人有些受不了。不过倒真是舒服,烫的整个人从骨子里都酥酥软软起来。花世懒了兰腰身,墨色的长发随意披了下来,及至腰间,倒也不能不说是带了分妖媚。长长的玄色衣衫系得松散,罩在身上远远望去像是层云笼着。
      已经走至花厅的槛前,花世倚在门旁,看那少年笑着逗那关在精巧小笼里的凤蝶。少年已然洗漱感净,花世自然也看清了那一张原本为灰尘所掩的脸。果真如那双黑盈盈的眼一般,精巧地仿佛玉琢的娃娃。细细看去不像少年倒宛若长相娟秀的女娃。花世轻轻一笑,想,这般模样,倒真是很难觉得这是个……
      “大王。”
      花世轻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水一样。纵是乍然出声也不会吓到人。少年听见了,亦放下了手中玩耍的凤蝶,回过头来,唇角含着抹笑:
      “你既送了我这凤蝶,大可不必叫的这么生分,唤我……”
      话还未说尽,方转过头来的少年便呆在了那里,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花世,竟是半分也不肯再移转开来了。
      花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纵是见他如此,亦是风度翩翩,声音柔雅:“那好吧,唤你……松鼠?”
      少年呆着,连话也不知驳上一句。一双黑色眼眸深印进花世此刻的风流姿态。在柴房时终究是未看清楚对方容颜,但纵是看清了,又如何比得上此时美景?原本是一身翩翩白衣佳公子,不少些出尘的味道。如今只换了一身玄色衣衫,却显得整个人的姿色愈发出挑,美得竟仿佛是妖。脸颊处微微的一点落红,衬着他那一双凤目,一张丹唇,竟看得整个人都怔楞起来。
      不自主的,少年竟脸红起来。连原本光彩熠熠的一双黑眸都羞得染上了层薄薄的雾光:“你……”
      花世挑了挑眉,伸手将那发拢到身后。因着没有发簪,依旧是散散地垂在身后,整个人也显得高挑起来。凤眸微抿,花世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少年红着脸:“你……怎么这样好看……”
      “这样好看不好吗?”花世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近那小笼旁边,弯下身子,仔细看着那蝶,笑着:“在柴房那边没仔细看,现如今到了敞亮地方才觉得这蝶倒真是漂亮。松鼠你的眼光不错嘛。”
      少年呆了一呆,总觉的又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儿。又正看见花世弯着腰,将头偏过来,似乎在对着他笑。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一时间便更想不起要说的那些什么了。只盯着花世,宛如呆怔。
      于是某人的唇角弧度愈加地深了深:“松鼠?”
      不对劲儿……总是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少年呆着,蹙紧了眉头,想了半天,忽然一声惊叫道:“我我我我我……我不叫松鼠!我叫诵殊啦!”
      松鼠嚷着,脸上的红潮却未褪去,一双眼来来回回滴滴溜溜地瞅着花世,无限委屈。
      花世眯了眯眼,笑得很是开心:“诵殊?那不可就是松鼠嘛。”
      诵殊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不是那个,是诵读的诵,特殊的殊……”
      花世无辜地瞅着他,声音柔雅道:“可是我就是觉得,松鼠叫着蛮好听的。”
      “……”诵殊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眼前的花世明丽宛如仙妖,明明直视不得,却依旧引着他不肯挪开地看。他压了压嗓音,似乎很是委屈,搓了搓那棕色的一角,闷声道:“……随你好了……”
      花世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诵殊的发质柔软,又是刚刚梳洗过的,长长且潮湿的黑色发丝揉在掌心里着实是舒服,舒服地花世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乖好乖……”
      诵殊懊恼地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却又在碰到花世那张脸的时候哑了声。垂头丧气地又低了下来。只扯着花世的袖子,低声道:“你应我一件事可好……”
      “唔……”花世懒道:“应了你你就送我下山?”
      “……”
      诵殊滞了一滞,拉扯着袖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声音愈加地低小:“……你可以,当我没说过那句话吗?”
      说过的话吞会肚子里可是会拉肚子的。花世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声,然却未变丝毫神色,只是不置可否地问道:“那你要我应什么?”
      诵殊抬起头,仿佛是不敢置信:“我要你……”

      “大王。”
      花厅中忽然走入了一人,青色衣衫,翩翩佳公子,灼灼出尘世。
      赖尔只是站在那里,花厅里新开的牡丹在他身后有种艳极的颜色,却愈加衬得他眼底眸色如水,柔光似月。气质出尘。然则站在花世与诵殊二人面前却无半点温柔。
      声音仿佛是结了冰:
      “大王这可是早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贰】(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