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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寒露 ...

  •   寒露。

      鸿雁来宾,雀入大水为蛤,菊有黄花。

      “二叔亲启:

      自岁臾母亲生辰,已有小半年未能见二叔一面。家中人皆惦记二叔,二叔却不惦记家里,从开封云游塞北,塞北又行江南,总不回金华看看。芸生知道二叔志在三过家门而不入,因此决意去学杨时程门立雪,却又不知立在哪里可以让二叔瞧见,实在着急。幸得江宁奶奶提点,去岁埋在前院树下的珍酿已全都启出,只等二叔回来一尝,不然便只好便宜了埋酒的芸生。”

      白玉堂龇牙咧嘴地将信递给展昭,“小崽子,居然拿干娘的珍藏威胁我。”展昭读了信,重新折好放在马鞍前:“昨日水路行船,今早离了庐州地界,不出半日便可到家了。”马行了半晌,展昭迟疑着开口:“我还未给芸生准备礼物,这样见面会不会太过仓促。”

      白玉堂仰天大笑,策马扬鞭,马蹄踏过阵阵风声,驰骋在广阔平原间。“我给他带了他父亲的清风剑法,你带了他二叔回去,还不够吗?”

      展昭笑着也喝了一声“驾”,挺拔身姿如天湛明,并驾在那抹白影身边。

      白玉堂一路快意纵马,心情也似这无垠平原一般开阔,兴之所至,竟腾空跃起,施展出了鹤冲天,身影如闪掠过山林里,不多时稳稳飞身回到马上,手里多了枝小枝桠,鲜红欲滴的小果子簇团,重影叠显,煞是可爱,竟是一支茱萸。

      展昭看他伸手过来时便已知道他要做什么,待要阻止已拦不及,白玉堂一纵马缰稍稍前他半步,回身食指蕴力一动,那一支茱萸便直直插进他发梢,少年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展昭无奈看他大笑模样,“你又胡闹,重阳还有许久才到。”说归说,倒也没有伸手将那支小茱萸扔掉。

      “野外的茱萸开的好看,往日在汴梁茱萸囊都是府外游商做的,不过几日味道就散了,哪有自己采的馥郁绵远。”

      两人行至黄昏时分,下了官道,片刻已望见了金华城的高墙,一个清秀小少年立在门口,遥遥冲二人一笑。

      白玉堂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对展昭嘱咐道:“今年在金华过重阳,有家玲珑坊做的纸鸢可飞千米之高,嫂嫂平日看芸生看得紧,这次我们带他去登高辞青,说是去两日方回,臭猫可别露馅了。”

      展昭失笑:“芸生从小跟着你,竟然能长成现今这副沉稳模样,实在难得。”

      “芸生随兄长的脾气,小小年纪处理家事已是井井有条。”说话间已至城门口,青衣绿袍的小少年面容更清晰,白玉堂并未减速,而是一手握住缰绳,腰微微向一边侧过,朝芸生伸出手去。

      白芸生笑得眉眼弯起,伸手握住白玉堂手心,借力一个轻快翻身,灵活坐在了白玉堂身后,随着白玉堂一同疾骋入城。

      “展叔。”白芸生礼貌冲展昭行了一礼。

      展昭笑着说道:“你二叔骑马比小豹子还野,坐稳了当心摔下去。”

      “多谢展叔,”白芸生笑眯眯但又有些疑惑地问:“展叔怎么戴了茱萸,重阳节还有许久才到呢。”

      展昭这才想起来还有这茬,他忙伸手摸下头上的茱萸,磨牙唤了一声“白耗子”,白玉堂哈哈大笑着逃开去,展昭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又气又好笑,将手中茱萸放进怀里,继而策马赶上。

      “你母亲一向可好?”

      “母亲一切都好,只是时常念叨二叔,担心二叔在外面不会照顾自己,我便告诉母亲,二叔那么聪明,虽归行事冲动任性妄为偶尔不讲道理,但是是不会被坏人拐走的。”白芸生一本正经地刚说完,便被白玉堂转过头敲了一记,笑骂道:“反了天了你,教育起你二叔来了。”

      白府门口,白福一见自家爷和小少爷回来了,喜不自胜,忙迎上去帮白玉堂和展昭将马牵好,道:“爷回来了!白夫人等了许久了。”

      白玉堂右手牵着芸生,同展昭一起走进了府门,前厅一位典雅温婉的夫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玉堂回来了?”她握了白玉堂手上下打量一番,眉眼都是长母的关切和担忧:“在外面可好?怎么又瘦了。”

      白玉堂桃花眼弯弯,难得的乖巧。“在外一切都好,嫂嫂宽心。”

      “卢夫人先前寄了药方来,你此番在家需再好好养养身体才是。”

      白玉堂应了,伸手拉过展昭。“嫂嫂,我和猫儿带了许多塞北的宝贝回来,有一件银雪狐做成的斗篷,你一定喜欢。”

      白夫人这才将目光转到展昭身上,也没表示什么,只坐回椅上,淡淡说了一句:“展大人也来了?玉堂带客人回来也没提前和我们说,招待不周让展大人见笑了。”

      一句“客人”,一句“展大人”,进退间冷淡疏离,展昭低头行礼,唤了一声“白大嫂”。

      白玉堂沉默片刻,开口道:“嫂嫂,他已辞官了。”

      不是大人,不是御猫,只是展昭。

      “展大人的官辞得太晚了些,锦堂临终前将玉堂托付给我,可知我听闻玉堂在京生命垂危之时有多惶虑焦急,日夜担惊受怕……展大人为人考虑,便不该逼玉堂随你入府为官。”

      白玉堂朝芸生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救星怎么还没来?”

      芸生暗暗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快了。

      “白小子回来啦?”门外忽然有一个矍铄有力的老人家声音传来。

      白玉堂眉眼一动,笑意漫上唇角,跳出去搀住来人:“干娘,您来了?”

      江宁婆婆笑着揉了揉白玉堂头:“臭小子,尽惹事,还好有展兄弟看着你,否则谁敢让你一个人出去跑,你几个哥哥唯恐你放水把塞北给淹了。”

      白夫人此时也迎了出来,江宁婆婆笑着挽了两个人的手一并走进屋里。见展昭站在屋内,喊了一声:“展兄弟,来了就快坐吧,要你一路跟着这小魔星真是辛苦你了。”白夫人此时也不便发作,只不语让白福看茶。

      芸生此时更了衣来到前厅,恭恭敬敬朝堂上一礼:“娘,奶奶,孩儿想向二叔和展叔讨教剑法,可否先行告退。”

      江宁婆婆点头道:“去吧,我们芸生最乖了,这次把你二叔逮回来,你可得多留他几天。”说罢,江宁婆婆朝白玉堂摆了摆手。

      白玉堂会意,和展昭使了个眼神,便迅速和芸生一起溜出去了。

      江宁婆婆笑着拍了拍白夫人手背,“你也别怪展兄弟了,多亏他当年舍命把玉堂救回来的不是?白小子是个浑不知天高地厚的,以后有展兄弟诸事陪着,我们当长辈的也能放心些。”

      白夫人长眉紧缩,江宁婆婆又说道:“我知你是喜欢展昭这孩子的,脾气温和,又谦顺有礼数,和咱家白小子真是天生一对。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由这俩孩子去吧。”

      “我纵是喜欢他,也没想过让他来做玉堂的......的......这般事理,要我百年之后如何向锦堂交代?”白夫人说着已要落下泪来。

      “锦堂要是还在,也拿他这宝贝弟弟没办法。芸生五岁就懂事了,玉堂二十三了还是一样不听话。你自小看着玉堂长大,最知道他的,不管外人怎么说他冷心冷面,实际上这孩子重情重义,眼光也狠辣独到,挑朋友挑兄弟都有计较,”江宁婆婆宽慰地安抚道:“此事虽然惊世骇俗,可玉堂也不在乎旁人看法,唯一想得到的就是家人至亲的支持了,我们又何必帮着外人世道束缚他呢。你从小连委屈也不愿让他受,如今你坚持不接受展昭,难道要看玉堂伤心吗?”

      白夫人静坐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罢了——婆婆既然来了也多住两日,晚点我叫芸生收拾两间房出来。”

      江宁婆婆了然一笑。

      自归府已近半月有余,平日里白玉堂教芸生练剑,闲暇时就带着芸生和展昭一起去江上泛舟,芸生对他二叔的那些机关巧物好奇的不得了,天天兴致勃勃地左右琢磨。白夫人看着几个孩子玩在一处,渐渐也放下了芥蒂。偶尔能听到白玉堂大吼一句:“臭猫!爷爷的酒你给藏哪去了?”此时白夫人和江宁婆婆竟一致站在展昭这头,白夫人严肃地说:“玉堂,饮酒要适度,婆婆说你今日已经开了三坛醉花雕,展兄弟是为你好。”展昭站在两位白玉堂不敢惹的女性身后,看耗子吃瘪心情大好。

      辞青赴会,天与秋光。

      明日便是重阳,这天傍晚,白芸生依母亲吩咐给白玉堂和展昭房间送饭后甜果,敲了敲门却发现展昭不在屋内。白芸生转过身,正巧看到展昭从府外回来。

      “展叔,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白天那耗子玩得撒欢,我只好晚上出去一趟。”展昭拎了一小袋布包回来,笑着和芸生打招呼。芸生嗅到茱萸的香气,有些恍然又有些意外地问:“展叔在做茱萸囊?”

      蓝衣青年在暖黄色的烛光前坐下,包裹打开,里面繁茂鲜红,都是开得正好的茱萸枝。

      白衣烈烈在风中的样子还在脑海中。

      他说,这野外的茱萸开的好看。

      展昭剑眉微蹙,认真专注,修长手指灵巧地将枝上茱萸摘下,放进小香囊中,束紧袋口,又小小缠了个结。

      白芸生悄悄替他掩好房门。

      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次日一早,吃过重阳糕,白玉堂和展昭便带芸生去登山畅清气,芸生欢喜地踩着石头去上溪口捕鱼,累了坐在树上支着头,看他二叔站在峰顶和展昭并肩远眺。

      白玉堂手腕上系着一个精巧的小茱萸囊,茱萸香随风吹过来,像晚秋飘落的红叶那般动人心神。

      芸生想,回头一定要告诉母亲。

      展昭很好。

      他们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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