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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two ...

  •   1990,1月16日

      外面真冷。我讨厌这种冷,讨厌下雪。
      这里的街道似乎无尽长,房子看起来陌生又充满敌意。这里没有炸弹,也没有阳光,只有寒冷,麻木的寒冷。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国家?

      1990,1月22日

      我收到贝基尔的信了,他现在以难民身份住在巴黎。我很想家,离开曾经的高中和之前的朋友们让我思乡病都犯了,尤其是没有贝基尔,我一生的朋友。

      他为什么要走那么远?我想我可以将我在这里的故事都讲给他听,可他至少需要站在我面前竖起耳朵仔细听好了;我没法用写信的方式告诉他。我竭尽所能在信里将这里的生活写得悲惨极了:这里的寒冷,灰暗,丑恶,奇怪的口音和那些讨厌的话;这里人的愚蠢,缺乏尊重,虚荣肤浅,甚至乱交……

      1990,1月27日

      我梦到了玛……她,她在雪里奔跑。可当她转过身冲着我大笑的时候却又不是她了,变成一个法语班的女生,越南人?中国人?刚果人?反正也全都差不多。她拿着那双伪善的眼睛和毫无歉意的微笑看着我,这个中国女孩怎么敢偷走我的梦!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天啊,我可以结束这种痛苦吗?

      1990,2月3日

      即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贝基尔仍然知道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他在我寄给他的信中居然挑出了42件我讨厌的东西,还奉劝我 1)换几个词用,像是什么憎恨啊,厌恶啊,诅咒啊,痛骂啊都可以用上;2)列举出我喜欢这儿的21件事。为了给我点灵感,他也写了自己喜欢巴黎的21件事,从街道的名字(Rue du Pot-de-Fer)到牛角包的各种口味,再比如什么老生常谈的和平,自由,平等,友爱……当然还有一个叫洛洛特的火辣女孩,但我觉得他实在是太能扯了。

      ——贝基尔,看在你的面上我会试试,但你要知道,除非我在这里待上个一百年,这21件事绝对写不出来。

      他也非常隐晦地问了我知不知道塔贝塔一家的死讯。

      ——当然,老朋友,我知道,当然知道。你想知道内情吗?那清楚的、血淋淋的细节吗?

      艹!

      1990,2月6日

      我还没有给贝基尔回信,我仍然在想那21件事究竟要怎么开始。但恰恰相反,那些我轻视(contempt)的东西(这个新词怎么样?)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

      最近的大部分事情都跟学校有关,在这种“垃圾场”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是悲剧;光线,装饰,收音机,尤其是人——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

      至于我们现在学了什么?那可真是太可笑了。法语课上我们有个口头的课前演讲,但其实就是每人选一首法语歌——越无聊越好,其他人听。几分钟后说一点对于这首歌的“听后感”,像是:“嗯……我觉得……真的,它的含义是……就像是……爱情很有趣,但有时候像毒药。这就是我认为的……”这内容真特么棒极了。

      我没有参加这个课前演讲,因为我告诉罗本特老师说我从没听过音乐,我家也没有像是录音带或者收音机一类的东西。“这与我们的宗教信仰相悖,”我这么跟他解释的,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反正他最后没有坚持。我将这个包袱丢出去的时候一直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看来那个从不说谎的诚实青年已经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但好在也没有人在意……

      1990,2月7日

      一天内遭受了两次打击。两次。我本在用背诵乘法表来消磨时间,这样就可以忽略讲台上那些白痴们的声音,可偏偏这些言语却像拳头一般将我的盾牌击碎。这些语言就像一重拳锤在我的肚子上,让我痛得尖叫。

      ……在杜松树的枝桠……

      我不曾梦到过这个,但我却真真切切听到了这句话,“在杜松树的枝桠上。”我看到一个中国女孩站在讲台上,眼睛小小的,微笑着,讲着什么杜松树的枝桠。这个白痴怎么会知道杜松树的?她也知道杜松树枝,知道轻风吹过杜松树枝的哀泣和树根旁那被鲜血染红的土壤吗?

      我忍住了,并没有冲到她面前勒令她闭上嘴,只是默默听着她话语中那令人痛苦却温柔的声音,一点点敲击在我的心上——

      “哭吧,二月飞鸟
      为那命运带来的刺骨寒风
      哭吧,二月飞鸟
      为我的眼泪,为我的玫瑰
      在那棵杜松树的枝桠上”

      然后另一个女孩走了上去——她总一直盯着我看,却从未与我搭过话。

      她在讲台上一声不吭地将录音机打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面慢慢传了出来:

      “人类获得的一切都非理所当然。
      无论是力量,脆弱,还是心……”

      我从未听过这首歌,但此刻我知道这不是我想听的。即便我并不知道接下来这首歌会唱什么,但不论是什,它只会非常糟糕。

      我猜的是对的。

      “我唯一的爱人,我的真爱,
      我的伤痕
      我将你放在心中
      像一只受伤的飞鸟”

      “不!”

      我哭出声,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我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但我不在乎,无所谓那所谓的目光和他们心中的问题。

      我的喉咙里又涩有痛,而那录音带却依然放着歌,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谁也阻挡不住。

      它们就如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谁也阻挡不住。

      我打算在自己彻底晕倒之前离开这个教室——有些场景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1990,2月8日

      当一切都过去后,我更偏向一些鼓舞人心的歌曲以及一些傻瓜所归纳的生活——正如他们衣服上的标语一般:“Don‘t worry. Be happy.”(不要怂,就是干)

      毕竟,谁要管什么是战争,死亡,炸弹,孤儿,恐惧,忏悔还是眼泪?

      真正的人生悲剧不过是没有带够发胶和口红,或者忘记在给棒球赛录像的时候打开VCR,以及错过了周四晚上的肥皂剧。

      然而依我看来所谓悲剧则是要去参加一个三天的班级滑雪活动,跟班里那群傻瓜一起。

      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可真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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