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树叶》百年老汤

48、“娜”之新生（二）

　　前年村里改选，有人揭发马玉章伙同村会计贪污了几十万元的公款。镇上派了纪检组进行核实，发现他经济和生活作风问题都很严重，碍于他烈士家属的身份，加上又是多年的村干部，也为村里发展做过一定贡献，就没有追究马玉章的刑事责任，只是免除了他的职务，责令退赔了所有款项，并且永不再参选村干部。威风了大半辈子，也习惯了作威作福的马玉章，只好整天足不出户心情郁闷呆在家里喝闷酒，半年前检查出了肝癌晚期，眼看着是挨一天算一天的光景了。

　　黍财早出晚归开着出租车拉客挣钱，晚上买回一家人第二天的蔬菜。专门为姐姐买了电视机，小娜就跟着电视上学习厨艺剪纸画画，吴霞又从市场上买回了绣花的针线装裱材料简易设备，整天陪着小娜瞄画绣裱，绣花鸟鱼、伟人诗词，装裱后拿到市场上去卖。小娜对待生活的热情大增，情绪一直非常稳定，成天嘻嘻哈哈跟着母亲撒娇。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微风拂煦，柳枝开始吐出绿芽。这天天气大好，阳光明媚，马玉章想活动一下身体，也是预感时日不多，想不清楚是给昊富道歉还是想再看吴霞一眼还是替儿子卫国再看彩云一面，反正他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了昊富的家门口。
　　吴霞和小娜坐在门洞，高高兴兴地绣着一副山水画，已经连续绣了一周了，绣完之后装裱起来，拿到市场上卖掉，能挣好几百块钱呢。临近完工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吴霞一抬头，看到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的马玉章，蓬头垢面面部浮肿，还穿着冬天的棉衣棉裤，浑身上下看不出颜色，一股浓浓的药味刺鼻而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双眼呆滞胆怯的目光看着吴霞，嘴唇哆嗦着欲言又止不知是想说什么。
　　吴霞看到马玉章先是一阵紧张，继而新仇旧恨一下就涌上心头，忽地起身站起来冲到马玉章眼前，满脸通红，愤怒地指着马玉章，“姓马的，你来做什么？你也有今天，你祸害我们一家还不够吗？”一口唾液就吐到了马玉章的脸上。马玉章“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吴霞的面前，老泪纵横，“吴霞，我对不住你，卫国死了替我还了，我也得到报应了啊!”
　　站在吴霞身后的小娜“哇”地哭出了声，吴霞有些紧张,顾不得马玉章，赶忙扶着小娜进到屋里，担心小娜受到刺激再旧病复发。小娜满脸通红,怒气冲天，在屋里开始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一双眼睛却是从来没有的明亮，吴霞在一边紧张地看着她。小娜终于翻出了布老虎娃娃和兔宝宝，两只手抓着就跑出了家门口，瞪着刚刚站起来，踉踉跄跄正准备离去的马玉章，“你是个大坏蛋！”说着话两件玩具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马玉章身上，嘴里吼着：“打死你，打死你这只吃兔子的老虎，欺负人的坏蛋……”

　　马玉章被小娜大义凛然的气势惊呆了，两个人目光针锋相对注视着，最后马玉章理亏无奈地垂下了可怜的头颅，在小娜凛然正气的目光鄙视下，转身步履蹒跚地慢慢离去。屋里，小娜紧紧地抱着吴霞，抬头满眼深情望着吴霞，“妈妈，我打死那个坏蛋了，他不敢惹我，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吴霞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了小娜，母女连心啊！那年，在马玉章办公室，在小娜的眼前，马玉章对自己施暴，对自己，对小娜幼小脆弱的心灵，是多么恶毒地摧残啊！娘俩搂抱着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最后小娜哭够了，为吴霞擦着眼泪，哄孩子一般，“妈妈不哭了，我长大了，没有坏人敢再欺负你了。”
　　像一座大山一样，多年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屈辱，精神的枷锁，今天终于打开了，娘俩都放松了下来，释放释怀，心里轻轻松松，亮亮堂堂，精神世界又明亮起来！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院子里到处明晃晃的，闪耀着太阳的光芒。母女两个哭够了笑够了，坐下来，手拉手静静地对望着。然后小娜看着凌乱的房间，又看看灰沉沉的院落，主动起身拉着吴霞的手，“妈妈，我帮你收拾屋子吧。”
　　吴霞还没有回过神来，一切像是在梦里。

　　小娜拿来脸盆倒满清水，吴霞找来毛巾，娘两个开始将屋里一切擦得干干净净，接着又把院子旮旮旯旯都收拾得亮亮堂堂。
　　吴霞端了半盆清水兑上热水，试好水温，慈爱地看着小娜，“闺女，来，妈妈给你洗洗头。”
　　小娜温顺地坐在吴霞面前，吴霞仔仔细细地洗着女儿的每一根头发，喜悦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盆里。二十多年了，这对母女第一次这么如此的贴心，扬眉吐气，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

　　邻居三婶婶听到动静过来串门，看到母女俩这一幕，“大侄女，家里有啥喜事了，整的像过年一样？”
　　小娜抬起头，明亮的眼睛迎着三奶奶的目光，嘴巴甜甜的，“三奶奶，今天我和妈妈特轻松，特兴奋，特高兴。”
　　吴霞接着道：“今天我们家过年！”
　　话音未落黍财一步跨了进来，看着满面喜色的妈妈和神采飞扬的姐姐，莫名其妙地摸着后脑勺，丈二和尚___摸不着头脑了。

　　几天之后，马玉章病死在了床上，卫国母亲每天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家门口张望，等待着宝贝儿子卫国回来。
　　新亮和昊富听到消息后专门回村，帮着料理完了马玉章的后事。看着可怜的卫国母亲，两个人商量了很长时间。虽说村里安排人照顾，他们知道这个村庄的生活条件，也知道马玉章在村民心目中的形象，放心不下，心里没底。两个人找到了镇上民政部门讲明了情况，民政部门权衡后出面协调，让村里出一部分钱送养老院。但是村里迟迟没有安排。昊富和新亮没有再等待，一人出一半预交了五年的费用，把卫国的母亲送进了市里口碑最好的一家养老院。

　　新亮在家里住了几天，考虑父母亲年龄大了身有残疾，生活多有不便，已经照顾不了自己，就坚持把父母接到南方居住。昊富看到吴霞小娜惊喜的变化，非常欣慰，就没有急着再跟新亮回南方。先在家里待一段时间，享享天伦之乐，看情况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