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物语》七日鸣

8、那个男人是死亡

　　坐在惊蛰对面看他喝粥，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原来狼也是吃普通人的食物的。
　　外婆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早上就没见人，小满闲来无事，便坐在院子里，抓一把谷子，一边喂小喜，一边瞟着海棠树上坐着的漂亮花精。
　　有人在外面轻轻敲门，小满应了一声，便跑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人赫然是板着脸的重阳。
　　看见小满开了门，他探了探头，一反往常的不打招呼，直接进了院子，冲院子里那辆黑色机车走去。那是惊蛰的座骑，小满家没有什么专门的停车棚，就这么随便的停在了院子一角。
　　重阳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转过头来问小满。
　　“那家伙怎么在这里？”
　　小满正在想理由，不满的抗议声就传过来了。
　　“什么叫那家伙啊？重阳同学，我可是你们的老师呢？要尊敬我哦……”
　　惊蛰懒洋洋地倚在门边，双手抱肩，对重阳的冰冷视线视而不见。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我当然会在这里，对不对啊？小满表妹？”
　　“表妹？我怎么记得昨天还是什么远房表舅的儿子的朋友的哥哥呢？变的还挺快。”重阳倒也不气，反而开始揭他的旧帐。怎奈何他面对的人根本就当没听见一样，哼着小曲自顾自地进屋吃饭去了。
　　是这样吗？重阳用眼睛询问着小满，小满本来想摇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否认。
　　就这样，惊蛰作为小满家的正式成员，住进了走水村里。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同往常一样上学，放学，吃饭，回家，除了下自习时小满会为到底是坐惊蛰的车，还是坐重阳的车而发愁外，，别的都很和平，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直到有一天，小满在路上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很高的男人，瘦得吓人，整个身子都裹在黑色的大斗蓬里，凌乱的黑发下面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远处看到时，你会觉得他在笑，当你走近看到他的时候，却绝对不会认为他是在笑。因为这双眼睛，如同一泊死水，没有一丝温度。
　　即使离他三步开外，也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
　　小满看见他的时候，急忙把头低了下去，生怕与他对视到。重阳好像没什么感觉，仍然是稳稳的踩着脚踏车，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小满在想什么。
　　又要死人了。
　　小满这么想着。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黑衣男人。
　　记得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人。那时候恰逢连天暴雨，河水暴涨，冲断了桥，村东的三香一家人，从对岸回来，刚走到桥上，就被水冲下去了。
　　水流很急，一下子四口人就不见了影子，村人急忙张罗着去下游打捞，找了半天也没捞到尸体，很是忙乱了一阵子，当时重阳也在旁边，跟着大人紧张的跑来跑去，只有小满一个人，呆呆站在岸边的高处，看着那失事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人。
　　穿黑衣的瘦高男人，他凌空站在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围乱成一片的人。终于他注意到了小满，于是便朝她走过来，在水面上，大步大步的走，小满知道，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想要逃，却动不了，小小的身体被风吹得似乎有些僵硬，直到他来到面前不远的地方，小满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笑了，口中露出的牙齿，雪白而尖利，泛着幽幽的白光。
　　她并不是很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直到，一双手扶上她的肩膀，回头一看，落汤鸡一样的重阳气喘吁吁地把她拉起来，拔腿就跑。
　　她刚刚坐的地方立刻就被涌上来的河水淹没了。

　　那是小满与死神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现在是第二次。
　　小满将自己埋进重阳的衣服里，轻轻的发起抖来。
　　那个人还在看着自己，她知道。
　　因为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一直没有退去。
　　“怎么了？”重阳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些不对劲，急忙停下车子，回首看她。
　　只见小满沉默不语，只是一直发抖，他有些着急，握住她的手，朝四周搜索起来，却什么也看不到。
　　小满出现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吧。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格外痛恨起自己的无力来。
　　因为自己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无法了解，不能体会，始终也不能踏入这片领域。很多次重阳想要开口询问，却都没有勇气，最终说出口的，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语。
　　那一定是幻觉。
　　他对小满这么说，也对自己这么说。

　　天黑的很快，到家时，已经快看不清路了。
　　村庄仍然是那么安详，远远的可以看到西边一点亮光，因为村西人家稀少，附近并没有路灯，那点亮光是小满外婆特意为他们点的灯，老式的风灯，用麻绳系着，挂在院子里的的树枝下。
　　看到那盏灯，重阳心里有个地方暖暖的。
　　到家了。
　　重阳向校方提出了交涉，作为走读生，太晚回家不安全，不少持有同样想法的走读生也纷纷赞同，最终这件事以走读生们的胜利而结束。九渡中学的走读生们，可以少上一节晚自习，这意味着八点半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学生可以提前回家，老师却不行，所以仍旧是重阳和小满一起回家，惊蛰只能乖乖留在学校上课。
　　当重阳在班门口接走小满时，对惊蛰老师示威般的微笑了一下。
　　可恶的小子！后者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接着不露声色的回到讲桌前上起课来。
　　因了这层关系，重阳此刻的心情更加愉快起来。
　　他看着小满抱着书包，慢慢地朝家走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叫她回来，从口袋里摸出枝钢笔来，塞给她。
　　小满有点迟疑，没有接，重阳解释说学校发给班干部的，发了好几支，自己用不完，硬是要让小满替他分担一下。
　　这是他一贯的借口，小满笑了，也不拆穿他，道了谢就收下了。
　　总觉得小满今天精神不振，在路上就一直怪怪的。重阳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只是看着她进了院子，才掉头往自己家走去。
　　一进院子，他就愣了一下。
　　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是灯火通明的，母亲也应该早就出来迎接了，此刻却没有人，屋门敞开着，像个黑洞洞的大嘴。
　　怎么回事？重阳握紧了拳头，屏着呼吸轻轻进了屋子，开关就在进门处，很容易就触摸到了，可是他居然有些胆怯，不敢打开灯，生怕看到些不愿看到的东西。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呢？
　　重阳没有功夫去想，稍一迟疑，还是打开了灯。
　　充满了光明的房间像往常一样整洁有序，想像中的画面没有发生，重阳松了口气，瞅见桌子上有张纸条，拿起来看，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告知他邻村的亲戚家出了点事，她和父亲一起过去，明天回来。末了加了句：有事可以找秋姨商量。
　　重阳将纸条放回原处，关好大门，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母亲为什么要加上最后一句呢？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作者有话说

　　慢慢的更~~~
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