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之下》云轴

2、第二章

　　又是一日操练，结束时已到申时三刻，远处天际被夕阳余晖染成赤色，连绵江山万里。

　　顾云趁晚餐时，提前混进了营中的粮仓区，静待太阳下山。

　　前日，他早早打探好了消息，说是鬼面将军晚间应该会回到营帐，审问捉来的金国细作，便选了距离鬼面将军营帐近，隐蔽性强的粮仓作为藏身之地，为此花了不少银子打点。

　　若是能一睹其貌，再来个相见恨晚的邂逅，说不定还能求教一两招沙场致胜的秘籍......

　　顾云盘腿坐在地上，靠着粮仓外壁，想着那些个画面，喜上眉梢。

　　然两个时辰过后，日落月升，他此间多次探头观察，鬼面将军没见，却觉出颇为怪异的情况。

　　向来把守森严，巡视卫兵往来频繁的主将营帐竟然一个往来的卫兵都没有。

　　消息不准，钱也白废。

　　顾云只能自认倒霉，无奈折回。

　　可他仍有疑惑萦绕心头：细作呢？将军呢？为什么今夜如此反常？

　　怎料，他刚走出粮仓，忽闻十数米远处有异动，循声看去，只见鬼面将军营帐内走出一个与凌楚昨日行装如出一辙的黑衣男子，但瞧着背影略显瘦弱。

　　应该不是凌楚。

　　再看，黑衣男子身后跟着六七人，有的走路蹒跚，有的虚弱，有的互相搀扶，但无不行迹鬼祟，极力提高行进速度。

　　顾云看此情形，骤然提神。

　　他看得出身后几人是受了刑讯的金国细作，可那黑衣人是谁？

　　他思绪正乱，正见黑衣人带着几个金国细作步履越发快捷，俨然要逃出军营。

　　顾云愕然间已动先与思的冲上，跃向黑衣人，待到几步之遥时，才响起大喊：“金国细作逃跑，快来人！”

　　可奇怪的是，无人回应，更无人及时现身抓敌。

　　什么情况？

　　顾云这才诧异的发现，目所及处，竟半个人影都没有。

　　星火寂寥，忽明忽暗，将偌大的军营衬的更加诡异静谧。

　　不对啊，巡逻的士兵呢？

　　顾云一愣，欲四处张望再喊，却忽觉身侧一阵劲风袭来。

　　他身影一动，霍然向后飞跃，下一瞬一直盘缠在腰际的软剑寒光乍闪，挡住黑衣人刺来的利剑，不由喘息，又战数招。

　　顾云虽刀术拳脚不及凌楚，但若是比剑，他自认此中佼佼。

　　可现在，他真切感觉到自己从前都是妄自尊大。

　　片刻之间，顾云额间薄汗沁出，想不到引以为傲的剑术，竟与面前之人难分伯仲。

　　相峙不下，胜负未知，必须速战速决。

　　顾云正一边对敌，一边思考如何制胜，忽闻身后凌楚声音响起。

　　“鬼面，奥国战事大捷，我们许久未喝过酒了。”

　　凌楚从不远处抱着两个酒坛子踱步而来，显然已经喝大。

　　凌楚跌跌撞撞前行了几步，瞧见黑衣人与顾云剑锋相对，酒醒一半，旋即提刀冲来。

　　顾云知凌楚武功盖世，心中不觉信任，配合地侧身转出，留足空间以便凌楚施展。

　　可凌楚弯刀挥来，对的却不是黑衣人，而是顾云。

　　顾云大惊失色，边闪躲，边急切道：“凌将军，你看清楚，敌贼是那个穿黑衣的。”

　　凌楚早就醉到神志不在，死缠烂打间，已将顾云缠斗的费尽心力。

　　顾云恍神之际，黑衣人与金国奸细再无影踪，轻功追逐，却被远远甩开，无奈只好回营。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云却在返程半途，远远就看到营中火光冲天，黑烟囷囷盘旋于暗色中。

　　位置正是粮仓！

　　不妙！

　　顾云匆忙赶往粮仓，抵达时，火势已被将士们扑灭，看到的是满地狼藉与焦黑，不见半点粮草踪影。

　　行军作战，粮草至关重要。失之，军中必惶恐不安，认为与金国大战在即，败势已定。

　　游荡的夜风呼啸在顾云耳畔，带着初冬的凛冽，倒也让他格外的清醒猜疑。

　　“凌楚，你是敌是友？”

　　顾云懊恼的回到营帐，一夜未睡，心乱如麻，无数的疑问与猜忌让他倍感难安。

　　粮仓失火，卫兵率先通知的是凌楚与云江二位将军，为何如此大事，不先上报鬼面将军？鬼面将军住处离粮仓不过数里，如此熊熊大火，应知情才是，还不出面，是人不在军营，还是另有谋划，抑或是早已知情，隔岸观火？

　　他不停的反问自己：“怎么就那么巧，每次都遇到凌楚将军，又那么巧被他给醉酒拦截，闹一出乌龙，给敌人逃脱的机会？素闻凌楚与鬼面将军私交甚好，那他们两个会不会做事彼此互通？”

　　顾云被自己最后的猜测惊出一身汗来，这是他第一次怀疑鬼面将军。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蹦出这样的想法，猛然坐起，见窗外晨光熹微，心忖：“与其瞎想，不如一探究竟。”

　　他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出了营帐，片刻后，停在凌楚将军的营帐外。

　　营中，除鬼面将军外，大小将领的营帐都于东南部。而凌楚的营帐，按着他的脾性，应搭建在最外部，与别的将领相距甚远。

　　顾云深吸口气，撩开凌楚的帐帘，身子慢慢挪进帐内，极力压住呼吸声，见凌楚还在榻上闭目安睡，才敢更进一步。

　　顾云想若能搜到凌楚与金国的相通的物证，那昨夜失火便极可能是其预谋。

　　这样的人应及早公之于众，免得让军营死伤更重。

　　思及此，顾云的胆子壮大，小心翼翼搜寻，终于在存放兵器的地方，找到另一把金国弯刀。

　　他摩挲着刀身，发现与此前见过的凌楚手上的那把并不一样，把手处多了一个凸起的龙形图腾。

　　顾云很早就知道关于金国的历史，龙形图腾是金国皇族的标志。

　　可丰朝与金国交战数次，俘获的将领中并无皇室贵族，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弯刀啊。

　　“谁！”

　　凌楚从床塌上坐起，眼底寒光森森，随手抄起床塌边的弯刀。

　　顾云终究是入营前在丰朝有名的武宗门派青山门学过几年的功夫，反应机敏，打不过但躲的过。

　　在凌楚出声时，他已躲在桌案一角，正思虑如何脱身，忽闻帐外爽朗一声：“是我。”

　　随即，一白衣男子卓然走近，四方冠发，清爽端正。

　　白衣男子扬了扬手中的白玉瓷瓶，对凌楚道：“你的肩伤该换药了。”

　　凌楚不耐烦道：“不换不换，这小伤算什么。不够麻烦的。”

　　白衣男子微微向前一步，正巧挡住顾云所有视线，声色温润道：“再不换药，我就拿血腥虫噬你骨髓。”

　　“你不走，我走。”凌楚随手披了件外袍，疾步而逃。

　　顾云见状，微微松口气，向那白衣男子投以探寻的目光，奈何视线不及。

　　白衣男子声音又起，“顾云，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不怕死。”

　　顾云心弦一紧，犹疑中更多的是仓皇，见白衣男子缓缓转身，直到一张脸完全浮现在他眼前。

　　“李长书？”顾云惊愕说完，急忙窜了出来，欣喜的打量着对方。

　　李长书是顾云幼时最好的玩伴，也是青山门的弟子，后来失去了消息，再无缘相见，直至今日。

　　李长书笑意不减，揶揄道：“你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何清晨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会出现在一个大将军的营帐中吗？若不是我早起采药，看见营帐外有人鬼鬼祟祟，凑近一探才究竟救下你一命，按凌楚的脾性，你的皮都得被扒了。”

　　顾云冷哼道：“我不怕。你知道昨日粮仓失火吗？我觉得凌楚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李长书听罢，哑然失笑，“凌楚将军是忠臣。”

　　顾云对上李长书坚定的眼，心中思绪更加纷乱，求证道：“可你看这把刀上图腾，是金国人皇族才该有的图样。而且昨日夜里……”

　　“一把弯刀代表不了什么。”李长书扬声打断顾云，一改方才温润，慨然道：“不旦凌将军不是奸细，营中将士都不会是。”

　　李长书言尽，见顾云懵愣，复笑道：“凡事不可尽观其表。每个人经历的人与事都不尽相同，难免被有限的认知蒙住心眼。不能往下论断。”

　　“那军粮到底……”顾云追上出了营帐的李长书探问。

　　李长书转动着手中白玉瓶，“别问我，我就是个军医。我怎么知道？你才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将士，少了份口粮，就能让你退怯？”

　　顾云当即否定，灼灼目光比头顶的旭日还要灿然，“当然不会。我还想亲眼见识见识鬼面将军的厉害呢。我要像他一样驰骋沙场，百战百胜！”

　　李长书挑眉一笑，“好志气。愿你夙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