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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晏姑娘,你没事吧?”回到马球场,昭韫先箭步冲了上来。

      道清慌忙松开勾住谢瑜衣袖的指尖。

      谢瑜先翻身下马,他手腕微微动了动,道清却不敢劳烦他,乖巧地自己下了马。

      昭韫扶住她,道清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遥遥有裴家的仆从对着一侧的裴洵作揖:“郎君,夫人说让您立刻回府。”

      裴洵扫过昭韫,便对着众人作揖道:“诸位,裴某先行一步了。”

      裴洵匆匆离去。

      道清余光注意到昭韫还是朝着裴洵处稍稍望了几眼。

      果然男主女主官配啊。

      澹月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拉住道清的手。

      杏眼里又漫上水汽:“姑娘的手,怎么又伤了啊。”

      “别哭别哭,可不是活下来了,伤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道清安慰道。

      “姑娘快回棚帐里去,我去给姑娘寻个郎中过来。”澹月抹了把脸,叮嘱道。

      “你待着,我去寻。”身后有人言语。

      道清张望,却是应璟冷着一张脸,拂袖急匆匆离开的模样。

      道清也赶不上阻拦,就被昭韫拉着朝棚帐走去。

      “姑娘,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姑娘去打这劳什子的马球。”澹月哭着脸道。

      “要说错,应是我的错,是我执意要晏姑娘换马,不然也不会···”昭韫歉疚道。

      “行了行了,你们都没什么错,就是意外而已。”道清招招手,寻了凳子坐下。

      因手上有伤,她只得靠指尖拈起茶杯:“澹月,快给我倒杏子乳,可把我渴死了。”

      澹月闻声,提手给道清倒了大杯。

      道清一饮入肚,酸甜可口,乳香绕唇。

      人闲下来,手心的疼意却像是突然被放大,压着疼,故作口干舌燥,也不过是为了让这两人不要再推搡自己的过错罢了。

      道清瘫倒在椅子上,全身都松弛下来。

      她瞥了眼手心的伤痕,抬头时,见昭韫也顺着她坐下,她素手提起茶盏,也给自己倒了杯杏子乳。

      少女眉目清秀,喝茶的时候也是赏心悦目。

      杏子乳入喉,沁香四溢。

      “果然好喝。”昭韫把茶盏放回安几。

      远处有人声,此刻球场上依旧有人挥斥方遒,扬起的尘土看不清众人的脸。

      道清却突然想到什么,一声:“昭···”卡在喉咙间。

      眼神急急去看昭韫。

      少女光结细腻的肌肤间,泛出不同寻常的红晕,而脖颈处已是通红一片,带着细细的红疹子。

      昭韫一侧的侍女惊恐喊道:“姑娘你怎么了?”

      道清猛然站了起来,对着昭韫问:“程姑娘?”

      昭韫低着头,秀气的眉宇蹙拢成一处,她捂着心口,吃力地举起手,气若游丝道:“没···没事。”

      “是··是这杏子乳。”昭韫的侍女拿过那茶盏扫了一眼,顺时抬眼怒盯着道清,“我家姑娘吃不得乳酪,晏姑娘你把这乳酪放在这是什么意思?”

      道清一时不知道解释什么,张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

      说话间,棚帐的围帘被掀开,带进些许球场上腥松的尘土,衣袂折了角,悄悄又落下。

      进来的是谢瑜,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医箱的郎中。

      他视线登时落在了昭韫身上。

      随后他抬眸扫过道清,他的眼神里连假象的温和都消失殆尽,神色看不出喜怒。

      “世子,请问是看哪位姑娘···”身侧的郎中开口。

      “自是我家姑娘。”昭韫的侍女忙应答。

      谢瑜不置可否。

      他只望道清这处扫了一眼,接而便都落在了昭韫身上,仿佛这棚帐中,再无道清这个人。

      道清被谢瑜隔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尴尬,现在真是尴尬极了。

      她虚握了握手掌,抿住了下唇。

      “昭……”她鼓起几分勇气走进前。

      言语未完,谢瑜却扬手阻住了她。

      他盯着她,似同看着那些无生命的死物一般,甚至连冷声都懒得维护,只无任何情绪道了一句:“退。”

      郎中对着虚弱的昭韫诊脉,开药,操作熟练。

      道清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她僵直地站立在原地,被阻隔在几步之后。

      她的大拇指与食指不自觉地掐在一起,掌心的疼痛仿佛又察觉不到。

      她很歉疚,自己已经第二次让程昭韫喝了乳酪类的东西。

      第一次不知者无罪,但这次是她来不及提醒,终究有她的几分过错在里面。

      手捏得紧了,又撕扯到了掌心的伤口,又虚虚得松开。

      “世子,我虽已开了方子,但这位姑娘还需尽快送回府静养。”郎中行诊完毕,对着谢瑜作揖。

      谢瑜点头,对着郎中一揖,又送了郎中出去。

      二人出去片刻,进来的是程家二郎,他见到缩成一团的昭韫,忙蹲下身,把昭韫抱了起来。

      谢瑜替兄妹二人掀开帘子,又随他们出去。

      自此棚帐中只余道清一人。

      安几上茶盏参差不齐摆放着,茶盏边还留着几处水腥子。

      方才热闹万分,一时又安静下来,道清有些恍然。

      “姑娘?”身侧澹月小声道。

      “啊?啊,没事。”道清眨了眨眼睛,收回了些思绪。

      “姑娘,要不我们去医馆吧,姑娘这手里的伤耽误不得。”澹月柔声道。

      道清有些颓然,又退后几步坐了下来。

      门外有人掀帘而入,进来的是应璟,她身后跟着一中年郎中。

      “麻烦先生了。”应璟对着他身后的中郎拱身。

      那郎中向前几步,对着道清道:“劳烦姑娘伸手让我看看伤势。”

      道清听话地把手掌摊开,那郎中取了药箱,上药,包扎,行云流水。

      其中有些刺痛,道清咬了咬牙也忍了下来。

      “方才,我见宝和堂的杜大夫才出去,姑娘怎么不留杜大夫诊治?”那郎中合上药箱,问道。

      “多给你们林安堂一笔诊金不好吗?”道清还未多言,应璟却在身后冷冷开口。

      “那是,那是。”那郎中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讪讪应和。

      道清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包裹得粽子般的两爪,那郎中退了出去,留应璟盯着她,凉声道:“还不回去吗?要坐到什么时候?”

      道清言听计从地站了起来。

      应璟冷哼一声,先掀帘踏了出去。

      奇怪极了,道清发现,自己对应璟的话真是难以拒绝。

      ***

      弯月。

      端王府悬在廊前的纱灯里,冷黄的烛火越越。

      除却檐廊的这排灯笼,四处的楼阁里都无光亮点起,偶尔走过几个仆从,也是踮着脚行进,来去极快。

      与别处喧嚣热闹不同,明明是钟鸣鼎食人家,可整个王府,却寂静得如同一只巨兽,卧在邺都的一隅,陷入沉眠。

      谢瑜的屋舍里,只点着一盏状若荷花的青绿铜油灯。

      放在安几上的古铜博山炉被一小厮打开,正拿着一片铜钱大小,四周镶银火院布安放炉内,接而把海兽纹的炉盖安上。

      空气里便有隐隐静疏的味道。

      “郎君的额头···”替谢瑜换衣的小厮惊呼一声,他手里还挂着方才从谢瑜额间取下的网巾。

      谢瑜不明,低头去寻身侧的水银色古铜镜。

      见自己额发间,青了一角。

      他抬手去触,有点点刺痛,眉宇微不可查地蹙了几分。

      “要给郎君寻郎中来吗?”小厮询问。

      “无妨。”谢瑜挥了挥手,信手拾起一侧的衣衫披在身上。

      他脑海中浮过一些画面来。

      少女细腻的脖颈如花草般脆弱,似乎只要轻轻一折便会失去了生息。

      她的肌肤温热,抵在寒凉的指尖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贪恋她身上的温度。

      她的脸上没有清醒时候那些,或是狡黠,或是欣喜,甚至是愤慨的神色。

      包括偶尔流露出的一些悲悯的眼神,这是最让他讨厌的神情。

      可此刻,细长的睫毛封闭了所有的情绪,衬得整张脸也安然疏阔起来。

      明明就在他眼前这么一张平淡的脸,可却总让他想到那藕荷色衣衫渗出来的腥红血液。

      只要有她,他的某处角落似乎都不可控起来。

      他厌恶这种感觉,甚至有些畏惧。

      也许···也许只要他现在,现在就把那脑海中时时隐现出的画面成真,他便会不再被扰了心神。

      似是收了蛊惑一般,手腕情不自禁地收紧。

      可少女察觉到不舒服,呓语一声,又歪了一下头,少女如春杏般细嫩的脸颊抵到了他的指背上。

      眉宇松动,下一刻将要抬手来抓他的手指。

      他猛地抽离,直直站了起来。

      恍惚中,他仿佛又一次看到自己怀抱那具藕荷色躯体,他看到自己垂着头,抵在那具身体的脖颈间,似要与她融为一体,再不可分离。

      少女睁开眼睛。

      她才睡醒,眼底有些茫然,接而仰头看他,露出欣喜的神色。

      她对他作揖道谢,他却觉得他荒如寒冰的心底里,仿佛一团盛火烧炙,冰面冷涩,千寒不动,可地底的炎火却生生不息。

      真是……真是厌恶极了。

      厌恶被别人牵动心绪的知觉。

      厌恶她眼底那些自以为是的流波。

      他不自知地攒紧了指尖,方要扣出血色来才可抑制。

      门外有小厮扣门。

      “郎君,王爷有话。”

      “说。”谢瑜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王爷说,过几日的承天节,王爷他身体抱恙,劳烦世子自己去了。”小厮应声道。

      “知道了。”谢瑜点头。

      他回话的时候,多数都不外露自己情绪,可若这般冷声,也是难见。

      甚至语气里像是在应答一个丝毫不熟的陌生人。

      府邸内的最后一盏纱灯也灭尽。

      遥遥几条街巷的人语声还未散去,可与这厢的寂静却成了鲜明的对比。

      昏黄月弯,疏桐滴漏,四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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