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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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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非尽为难地叹了口气,一脸的迷惑不解:“我原来也以为是这样呀,我想凌师兄和我这么铁的关系,他不就想买家网站嘛!三条腿的蛤蟆难找,带个.com的网站还不遍地都是,他买哪家不行呀!谁知道等我联系到他,他居然说这件事不归他负责他不好插手!”
凌千帆做不了凌厉实业的主?苏晚听这话怎么都觉着不对劲,顾锋寒行事低调,外界对他和凌千帆的关系,传言颇多,普遍的猜测是两位接班人不合——这么一想,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顾凌两家现在关系微妙地很,顾锋寒在董事会上拍了板要收购方圆天地,凌师兄要是直接插手干涉,不是摆明了让人看笑话?凌师兄上午给我电话,说下午顾锋寒的首席秘书要来详谈一下。”
苏晚听到首席秘书几个字,提上来的心一下又掉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盼顾锋寒本人前来,好让她仔细辨认一下,免得这样胡乱猜测得煎熬。方非尽恍然未觉她的慌乱,像到了更年期似的絮絮叨叨:“不过你一定想不到,凌师兄说……顾锋寒之所以这么坚持收购方圆天地,是因为他觉得你负责的倾城之恋那个栏目大有可为……”
倾城之恋是方圆天地的一个重头栏目,正是由苏晚领衔的。方圆天地自身是一个综合性旅游服务网站,倾城之恋则定期挑选一个城市作为主打,介绍此城市的风物人情,然后由其他栏目负责提供一些旅游方案,以及折扣酒店预订、机票预定等服务。这个点子也是两年前苏晚提出来的,坚持做了两年之后终于成为方圆天地不同于其他旅游服务网站的一大特色之处。
苏晚倒吸了一口冷气,顾锋寒看中了倾城之恋那个栏目?他看到了什么?难道是……
她茫然无措地在茶水间里走来走去,江上白,江上白,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五年来音讯全无?
顾锋寒,这个几年来深居简出的银河之鲨,到底是……什么人物?她急匆匆地回到办公室,噼里啪啦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顾锋寒的名字,搜来搜去都是他最近三个月的新闻,以前的零星新闻都是众所周知的那几起并购案,最近的则是银河集团和凌厉实业进军婺城的连锁效应,什么婺城地价逆市反弹,银河股价稳中有升……
忽然一则新闻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相对于凌千帆的绯闻缠身,顾锋寒在感情方面则显得洁身自好许多,早年曾有传闻顾氏的太子爷流连花丛,然而最近他的真命天女才逐渐浮出水面。几年前与他一同进入银河集团,现任银河集团SVP(高级副总裁,Senior Vice President)的Angela孟,据知情人士透露已获得顾氏掌门人顾湘麒的首肯……但亦有传闻凌氏的千金凌千桅才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
鼠标啪的一声滑下来,悬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Angela孟,这一次,该不是巧合了吧?
凌厉实业对方圆天地提起收购的事情,马上就在公司内部传开了,虽然外界还没有什么风声,私底下已经闹翻了天。方非尽一个星期都阴着脸,顾锋寒自那天的新闻发布会后也没有更多的亮相,留下余韵无穷供大家茶余饭后八卦。
周五下班的时候,苏晚照例巡视了一遍走廊里挂着的装饰油画后才准备回家,拐弯准备去电梯的时候才发现方非尽办公室的灯居然还亮着,隔着磨砂玻璃的门,透出白幽幽的光。苏晚走过去敲了敲,门虚掩着里面也没反应,难道是方非尽走的时候忘了关灯关门?轻轻一推,才看到沙发上窝着一个人,正在吞云吐雾,听到推门的声音才抬起头来:“你还没走?”
“你不也还没走么?”
方非尽找了个一次性水杯接了点水,把抽了一半的烟摁下去,他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烟灰缸早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把水杯扔到垃圾桶后,方非尽拎起钥匙朝苏晚笑笑:“走吧,顺便送你回家。”
“出什么事了?”方非尽脸上明白写着颓废二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苏晚有点担心地问道。
方非尽摁下电梯开关,自嘲地摇摇头,直到电梯嘀的一声开了,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我想我大概真的不是做老板的料吧。”
电梯里的灯已经开了,平时从玻璃柱里可以一览无余的外景,此时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只映着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影子。苏晚无奈地叹了一声,回过头来想安慰方非尽:“凌厉肯一再提价,不正说明我们这五年的辛苦是有价值的吗?”
方非尽嗤了一声:“苏晚,你存心寒碜我呢?”
“如有此心天打雷劈,怎么说我也算是开国功臣,寒碜你我有什么好处啊?”
方非尽呼的长吐了一口气,似乎没刚才那么颓废了,自嘲道:“被顾锋寒看上,简直是我一生中的耻辱!你说我以后还怎么出去做人啊,生意场上也不用混了。”
苏晚一愣,转念一想,马上明白了方非尽的意思,被顾锋寒看上,似乎确实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这个刚刚揭开神秘面纱的“银河之鲨,”自从入主银河集团以来,无论是在传统的地产、酒店、能源行业,还是在新兴的电讯、网络行业,所完成的几起收购,被收购的都是原来口碑较好,却因为经营不善或投资策略产生偏差而导致股价大跌,或资金周转困难而不得不寻求收购的公司。从这一方面来讲……如果方非尽同意凌厉实业的出价,岂不是自承方圆天地在他的掌控下市场定位产生了偏差?
方圆天地发展了四五个年头,也算做到了国内旅游综合服务网站的前三了,如果不是方非尽脾气拧和家里老爷子闹别扭,发展势头或许还能更好。方非尽想想这个又哼了一声:“银河旗下有不少酒店地产,要是真合并了,肯定是强强联合势头迅猛,到时候我还有脸出去见人不?”
“也对,我记得他趁着北美次级贷危机的时候,用3美刀一股的价钱收购那会儿股价从一百六跌到三十的米恩证券,简直是白菜价收购啊!转头靠卖米恩证券的行政大楼就把收购的预算给挣回来了,等于是白白地捡回米恩证券价值数亿的客户资源和几项专利权……”苏晚暗暗地感叹顾家的少东不鸣则以,一鸣惊人,再想想自己认识的那个江上白,除了打台球厉害一点,能瞎猫碰死老鼠地弹两首钢琴曲,使使劲学习似乎也不错……
方非尽在一旁翻着白眼打断她:“花痴完了没有?刚刚还一副要安慰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总算良心发现了!”
苏晚吐吐舌头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晚上请你吃饭赔罪总好了吧?”
方非尽嗤了一声,鄙夷地说道:“算了吧,陪你吃饭等于受罪,你不若以身相许来的干脆点!”
苏晚白眼一翻,她听方非尽说以身相许,已经从最初的惊恐交加到现在的安之若素了,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知心姐姐今天免费替人解答各种不孕不育疑难杂症,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吧!”
方非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苏晚现在的厚脸皮完全是被他给培养出来的,不知道这叫不叫自作自受。从停车场取了车出来,交通高峰期刚过,车开的还算顺畅,方非尽这才缓过神来,只是脸上还有点不爽:“其实凌厉第一次报价,是在三个月前,当时只是一个SVP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没当一回事。”
“三个月前?”苏晚转过头来,吃惊地望着他,“他们到底看中我们什么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我想方圆天地也没上市,卖不卖还不是我说了算,谁知道他们每个月提一次价,你走之前我实在心里没底,才跟你提了提,”方非尽顿了顿,似乎很不愿意讲出后面的话,“谁知道顾锋寒铁了心要买下方圆天地,就你不在的那个星期,我们家在宁江的两块地出了点事。政府新出台的限价政策和我们家在那里的既定开发计划有些抵触,如果转作其他用途,资金一时也转不过去。今天……今天我爸给我打电话,说银河旗下的锦绣地产,愿意接过去做。”
苏晚一愣,默然半晌后低声问道:“条件就是要你放弃方圆天地?”
方非尽默默的点头,一脸的落寞,方圆天地是他和苏晚这么多年的心血,他固然没有顾锋寒凌千帆那样的成就,但怎么说这也是他正正经经做的一桩事业,谁知道竟如此不堪一击,别人轻轻一出招,便如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我爸还说,放我在外面逍遥了五年,也是时候回家了。”
苏晚心中顿时一阵怅然,方非尽和他父亲的矛盾,她隐约也听说过一些,不过牵涉到人家的家事,她也不便多问什么。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车慢慢地开进苏晚住的骄阳小区,方非尽偏过头来,一言不发的看着苏晚,似乎在等待她的什么答复。
苏晚不着痕迹地转过脸,一脸轻松地笑了笑:“不错了,算算分到我头上的钱,应该够我回老家盖个三层楼,再买辆拖拉机。我也算是有房有车人士了,人生梦想提前几十年实现啊。”
方非尽无奈地笑笑,又转过脸去,就算被拒绝了一千次,他仍然忍不住要第一千零一次的尝试,希望某一日得到一个惊喜。苏晚目不斜视地盯着小区的路,方非尽的车一开到楼门口,她便迅速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方非尽在她身后苦笑着摇摇头,还以为她这些年长进了一点,谁知道还是一听到他说这些就会仓皇而逃,一点儿也没变过。
“苏晚,”他突然开口叫了一声,苏晚小跑了两步之后才顿住,回过头来时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淑女香闺恕不待客,你还是……”
“我没准备上去喝茶!”
苏晚尴尬地住嘴,朝他心虚地笑道:“那是什么事?”
“周日有没有空?陪我去见一个人。”
苏晚狐疑地看着他,印象中除了最初两年没人手的时候她得和方非尽出去应酬外,这两年她已经退居幕后了,方非尽笑着解释道:“凌千帆,我跟你说过的,他是我师兄,如果我真的保不住方圆天地了,他以后也算是你老板了,多少能关照你一点。”
苏晚张了张嘴本来准备拒绝的,看到方非尽微笑中透着的无奈,一时竟心软下来——所谓如果,恐怕是已成定局了吧,不然方非尽怎么会一副安排后事的样子?她点点头后歉然道:“非尽,对不起。”
方非尽笑着摆摆手,十分潇洒地钻进车内,车子绝尘而去,心里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问: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男人?五年了,就是个铁石心肠也被他化开了,偏偏这个苏晚就是个油盐不进的!
十一月十一日,心湖苑,鉴心明珠高级会所。
跟在方非尽后面进了心湖苑,苏晚这才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号称婺城的“汤臣一品”的豪华别墅区。心湖苑里有八套超豪华临湖别墅住宅和一幢高级会所,除了各套住宅里自带的游泳池、健身房等设施,鉴心明珠里另有网球场、高尔夫练习馆、健身房等健身设施,一楼是酒吧,往上分别是中西餐厅、咖啡厅等。
果然是富人区,一般的暴发户恐怕都买不起,她还记得,当年她和江上白去镜湖边玩的时候,看见地产商在这里圈了一块地,她正在乍舌广告词上的“世纪末的贵族华庭,”江上白却在一旁不住地碎碎念:“流苏她娘啊,算命先生也说了,我们第一胎是女儿,你要是不想奉子成婚的话咱们得赶快结婚啊,你说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好不好?”他平时话很少的,那一次被庙里解签的算命先生刺激到了,三天两头逼问她什么时候结婚,她听得烦不胜烦甩出一句“买得起湖景别墅再说!”他陡然沉默,她回过头看到他沉着脸,自己憋着不敢笑,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把她摁在怀里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方非尽和凌千帆约在日式露天温泉小苑里,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态度温婉得让苏晚有些头皮发麻,服务员领着方非尽和苏晚穿过温泉区,带他们到一片矮矮的日式建筑前,穿过长长的木质走廊,拉开两道木门,苏晚眼前出现一张桃花脸,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明明和环境不搭调,穿在他身上却再合称不过。凌千帆正悠闲地接过服务员捧上的茶碗,优雅地三转茶碗之后向服务员致谢:“这里不需要服务了,谢谢。”
苏晚跟着方非尽躬身进去,落座后馥郁茶香扑面而来。她虽然也跟着方非尽出席过几次名流宴会,却是头一次体验所谓的日式茶道,不免有些拘谨,全身不自主地戒备起来,看到服务员退出去后拉上门,她才稍微轻松了一点。坐在对面的凌千帆率先开了口:“非尽,这就是你提到过的……苏晚苏小姐吧?”
苏晚拘谨地点点头,凌千帆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苏晚心中一叹,她一直以为长得像女人的男人不免娘娘腔,谁知这凌千帆不仅长得比女人还好看,气质上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女性化,一笑之间便如和煦春风:“苏小姐不要被那几个服务员吓到了,其实都是唬人玩的。”
方非尽朝凌千帆递了一个颇含警告意味的眼神,虽然知道苏晚一直是心如止水的状态,但看到凌千帆随时随地对方圆十尺内的女性发送电波,仍不免觉着有些碍眼。
凌千帆心中暗笑,几年不见方非尽竟然被一个女人驯成这副模样,又不好意思当着苏晚的面笑话他,只好跟他直切正题:“听说方叔叔已经到婺城了,还没有召见你吗?”
方非尽摇摇头,一脸的无奈:“迟早的事,这还不是拜鼎鼎大名的顾少所赐,真不明白我这么个小破公司,怎么就成了香饽饽了?连父亲大人都被他请动了,真不容易!”
凌千帆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摊摊手:“这件事一直是Angela负责的,所以我也不便插手。上次你跟我提起这件事,我也没能帮上忙,真是不太好意思。”
苏晚一听凌千帆提起Angela孟,不懂声色地问道:“这位Angela是……”
凌千帆愣了一下连忙道:“哦,你们可能还不太认识,她中文名是孟涵,和我表弟在费城留学时认识的,所以我们都习惯叫她Angela了。”
苏晚握着骨瓷茶碗的手一紧,孟涵,这名字冒出来,再不给她一丝一毫的侥幸。顷刻间她便有落荒而逃的冲动,即使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知道她这心底的秘密,即便她还没有见过那个顾锋寒一面。
方非尽恼火地点点头,猛地给自己灌了两杯茶,凌千帆按了一下铃,叫服务员进来添茶,两层木门依次拉开之后,走廊对面的小包厢的门忽然也同时被拉开。
看清对面包厢的三个人之后,几个人不禁都目瞪口呆了。
“爸爸?”
对面包厢里有三个人,除开顾锋寒和一个得体OL装的女人,还有一个竟是父亲方维鸣。方非尽愣了一下,这边凌千帆已站起身来,过去请方维鸣过来叙叙旧。方维鸣倾着身和顾锋寒说了几句什么,便起身准备过来。
方非尽连忙站起身来,颇有些尴尬地向苏晚低声道:“我爸爸来了。”苏晚恍惚着哦了一声,眼里只有还在对面包厢的那两个人,顾锋寒转过脸来瞟了她一下,身边那个举止优雅精明能干的女人……可不就是孟涵么?
为什么孟涵像见了鬼一样,连笑容都僵住,看到自己有什么让她这么害怕的?她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凌千帆已关上门,方非尽给她介绍自己的父亲,她艰难地挤出笑容,和方维鸣打了招呼,脑子里却只有方才那匆匆瞟过的一双眼,是他,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改头换面?
另外三个人似乎在闲谈些什么,她倏地站起身来,仓惶地说了一句“非尽我有点事我先走了,你和伯父先聊,”方非尽一脸诧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碍于父亲在旁边,也不好送她回去,只好提醒她自己多加注意。凌千帆客套地问了一句:“苏小姐,这里出去要走十几分钟才能到外面打到车,不如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谢谢凌先生,”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上江上白,哦,现在是顾锋寒了吧?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样子似乎变了一些,然而她知道那是他,一定是他!
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要多快有多快,要多远有多远,高跟鞋有多么不方便在此刻全显了出来,一口气跑出长廊,拐了个弯看到出口,她终于松了口气,扶着墙深呼吸一口气。
“晚晚,是你吗,晚晚?”
她猛地挺直脊背,孟涵明媚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晚晚,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跟我们联系……晚晚,”孟涵脸上的笑容仍有些僵硬,苏晚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从远处缓缓走来的顾锋寒身上,他冷冷地瞥着她,什么都看不出,泠然的皓月清辉似乎越过她,投射到很远的地方。
苏晚只觉整个心都吊了起来,看着那双锃亮的皮鞋一步一步的靠近,一步一步的靠近,那双皮鞋停住的时候她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了,空气中寂静得只听得见她的吸气声。
“Angela,明天你再约方总吧,宁江科技园的事情可以慢慢谈,我不急。”
他的声音轻冷冷得没有一点情绪,似乎是责怪孟涵不该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无谓的时间,孟涵诧异地看了顾锋寒一眼,仍有些不甘心地拉拉苏晚的胳膊:“晚晚,我们很久不见了,找个地方喝杯茶好不好?或者你看什么时间方便……”
“不用了,”苏晚一咬牙昂首挺胸地抬起头来,手心在背后掐得生疼,无数个她以为已经遗忘的回忆,躲也躲不开地涌上来,一浪接一浪地将她淹没,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刺眼的几个字:“现任银河集团SVP的Angela孟,据知情人士透露已获得顾氏掌门人顾湘麒的首肯……”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微笑:“二位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搅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维持着最后的形象,在抽出手的一瞬间掩住无名指上的圆环戒指,笃笃笃地走出会所,然后几乎是一路狂奔地逃出心湖苑。门口的警卫诧异地看着她,要不是看着她是才请进去的客人,差点拿她当可疑人物仔细盘问一番。她强忍着高跟鞋的不适跑到马路上,不停地挥着手拦的士,谁知的士今天似乎也跟她做对似的,一辆接一辆都是载了人的,等一辆空的停在她面前时,她觉得似乎已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猛地拉开门冲了进去,惊魂未定地望着的士大叔:“莲花路,骄阳小区 !”
孟涵茫然地望着长长的回廊,片刻后才劫后余生般的长舒一口气。惊骇之余,心头浮起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悲凉——苏晚还活着?她不是已经死了五年了吗?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还活着,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回来找顾锋寒?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定下心来,转过身来看到顾锋寒竟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身旁,怎么会这样?
她一直以为,以为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只要有一丝苏晚的消息,顾锋寒也会毫不迟疑地追过去,哪怕是天崩地裂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的……谁知道当他们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竟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令人生畏。
她不是不知道他对苏晚的感情有多深,当年噩耗传来,他悲恸哀绝,恨不能以身相代,之后一年更如行尸走肉,药石无医,他的父亲劝不了他,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凌千帆也劝不了他,所有人无计可施。
她只说了一句话,晚晚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见到你这样。
这一句话如同观音大士净瓶中的回魂柳枝,起死回生,百试不爽。
然而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她的功劳,只因为他们从不知道有苏晚这个人的存在。
所谓对症下药,要先知道病症所在,顾湘麒和凌千帆只知道他不开心,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这是她的秘密,她和他的秘密。
她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所以刚才立刻出门去追她——苏晚果然还和当年一样倔强,她知道自己开口,苏晚一定不愿多说一句话。
她有些歉然地笑道:“sorry,Francis,我劝不住她。”
顾锋寒也不搭腔,拉了拉领带就往自己住的那个单元走,孟涵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原来她还活着,她怎么都不联系我们呢?她怎么……当时就没回来?”
顾锋寒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搭腔,孟涵跟在他身后,犹疑道:“之前调查宁江那两块地的时候,听人说方家的少东不肯回去继承家业,一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才听方维鸣的口气,好像是……”
她恰到好处的住了口,留下无穷回味想象的余地,顾锋寒步子一滞,又接着往前走,孟涵接着问:“我们对方圆的收购,是不是……”
顾锋寒迅速简短地截断了她的话:“收购计划照旧进行。”
过了一阵后他似感叹似自语地喃喃道:“她好像变了不少。”
孟涵微微一愣,旋即仓促笑道:“是啊,不过……活着就好。”
“是啊,活着就好,”顾锋寒重复着这句话,一路上皱着眉一言不发,直到回了家里,顾锋寒打开遥控器转到财经要闻,孟涵跟着
他进来,低低地问道: “刚才……你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呢?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原因……” 电视上各地股市信息,证券要闻如走马灯一样闪过,他脸上有些倦,一言不发地转着无名指上的那枚圆环戒指,半枚硬币打成的戒指在岁月的磨砺下早已黯淡无光。曾有人揣测过那枚戒指的来历,又或者它所代表的涵义,没有人会相信,顾氏的少东会戴一枚造价仅一美金手工打造的硬币戒指。
可他偏偏戴着,还一戴就是五六年。
“人不能靠回忆过一辈子。”
顾锋寒茫然地看着屏幕,似乎是在解答孟涵的疑惑,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凌千帆略有不满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阿寒,你要我今天约非尽出来的,怎么见了面,你倒一声不吭地跑了?”
“你打电话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鸡毛蒜皮——这不你说要约他的么?让我天天夹在两边不好做人,你倒好,连方叔叔都约上了,你到底想干嘛呀你?你是不是和非尽有什么过节,我看你今天眼神不对!”
顾锋寒起身往别墅二楼走 ,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凌千帆的问题:“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和他有过节了,我要是和他有过节,就不是这样的手法了。”
“阿寒,”凌千帆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所以这件事我才一直没出声,可是方圆天地不值这个价,你知我知,非尽知道,就是方叔叔也知道!要不是他不想因为宁江那两块地和政府杠上,也不会任由你这样把他儿子捏圆搓扁。”
“那又怎样?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的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方非尽逍遥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清醒清醒了!”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肚子火,他本意不过是要借方维鸣的手,去压制一下方非尽,谁会想到……谁会想到他竟把苏晚带了过来?
她居然也就乖乖地跟着他去见凌千帆——他揉揉眉心,暗悔刚才竟白白错失良机,那原本是多么好的机会,让她看看她现在跟着的这个男人,有什么能力护住他们一砖一石建立起的方圆天地?
“你还说你和非尽没有过节?你和他没过节的话,他逍遥不逍遥关你什么事?阿寒,你以前就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八年前你神经兮兮地跑回来找我,就为了找一个大学教授的麻烦;七年前你又发一次疯,要我在一个月之内摆平你去费城读书的事……你最近一次发疯是去和一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小县城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投资合同!以我对你的了解程度,你现在的症状和之前那几次一模一样!”
“我没发疯,千帆,这一次我很清醒,人只有清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是吗?” “你别跟我谈这种什么哲学什么人生的了!我还有事不跟你罗嗦了,事先说好了,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不动非尽。”
顾锋寒冷哼了一声,似是在鄙薄凌千帆对方非尽少得可怜的维护:“话别说这么难听,我又不是□□的!”
凌千帆的电话在他话音刚落时应声而断,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顾锋寒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拉开抽屉,一部型号古老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他熟练地按下几个号码,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低沉的男音,唱着令人心碎的情歌。
低沉的男音,浓郁的忧伤,仿佛正在闪动的那个号码,真的是它原来的那个主人。
手机在桌面上不停振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是“晚晚”二字,Bamboola独特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无数个白天和黑夜,他用这样愚笨的方式麻醉自己,欺骗自己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You know I love you, I'm thinking of you when we apart. You've made a difference to my life.
无数次的悔恨交加——他为什么会一时赌气,没有和她坐同一班航班回去?如果,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无论她发多大的脾气
,无论她怎样不信任他,他也要和她一起回去,明明买了机票,却因为一刹那的犹豫和愤怒……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愿在最后的时刻陪着她一起死去,也强于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不是没有想过,再见时会是什么情形。
半年前回柚县的时候,小桥流水,古镇人家,往事历历在目,只是不知人面何处,徒留无限悲凉,他突然间想起以前她说过的话,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人看到,于是心生一念,让人找找柚县的资料,有没有可投资开发的前景。
不料呈在他面前的竟是方圆天地的倾城之恋栏目的一期资料,以梦泽古镇为主打,栏目策划那一栏,赫然写着“苏晚”二字。
他转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内沿的Adeline几个字母已不再清晰,然而那几个字母好似刻在他心上一样,经年累月,无法磨灭。
圆环戒指在抽屉里转了个圈,稳稳地躺在抽屉里。
Bamboola的歌唱完,手机里传来话务员甜美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凌千帆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忙音,有一点点奇怪——挂上电话才想起另一桩事儿没跟他说,再打过去已经占线了。凌千帆叹了口气,算了吧,这边还有个大麻烦等着他呢,方维鸣是不见儿子的时候老念叨,真见了面又要训话,偏偏方非尽也是个倔脾气,可别他才出来了几分钟,那小子又把他爹气得吐血。
敲开包厢门后,凌千帆惯性而温和明媚的笑容出现在方家父子面前:“方叔叔,我在外面订了几个小菜,一起吃个午饭吧?方叔叔也是,来了婺城也不跟我说一声,要让家里老爷子知道了,一定会从疗养院里冲出来给我家法伺候!”
方非尽如释重负,低着头使了个眼色,感谢凌千帆的江湖救急。方维鸣在凌千帆面前也不好对儿子发脾气,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吃中饭了,率先站起身来:“我要是凌老,养了你这样懂事的孙子,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都来不及呢!今天太仓促了,下飞机正准备找你出来好好地点醒这个小兔崽子呢,你们家老表先找上门来了,我可是早上才下的飞机啊……”
方维鸣和凌千帆的爷爷,扯祖籍还能算上半个同乡,老表是他们原籍那里的方言,指的是凌千帆和顾锋寒这种表兄弟的亲戚。外界传言凌千帆和顾锋寒不合,刚才两个人碰了面竟连头也没点一个,顾锋寒对凌千帆更是连瞟都懒得瞟一眼,方维鸣察言观色之余又不禁感叹——顾氏人才济济,年轻一辈更是出了两个这样不好对付的家伙,想到这里方维鸣心里又不住地摇头,怎么自家儿子偏偏这样一个懒散德性,自己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四处奔波,不像凌家的老爷子,在国内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偶尔还去墨尔本钓个鱼……
吃过了饭凌千帆又开着车送方维鸣回酒店,借口约了方非尽打网球,挽救小师弟于水火之中,一进酒店的电梯,方非尽就忙着向凌千帆作揖道谢:“大师兄啊大师兄,你上午晚进来一分钟,我恐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凌千帆哈哈大笑:“就你那副德性,见了你爸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说你何必呢,早早把方圆脱了手回去当几天孝子有什么不好?现在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这种日子你就过得舒坦?”
方非尽一听把方圆脱手这几个字,脸又拉了下来,他窝在副驾里半天没吭声,等凌千帆把车子倒出来他才嘟哝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人各有志,方圆天地虽小,也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你们说我没那个大志,我也认了,我就不明白了,我方非尽是得罪谁了还是碍着谁了,怎么就偏偏盯着我的方圆天地不放!”
说到最后已是隐隐有些火气了,凌千帆从后视镜里看到方非尽眼中有着难得的怨愤,一时心里也有些疑惑了——这方圆天地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让他那个号称收购一个公司最多只需一个月的挂名表弟,耗了三个月的时间仍不肯放手;又让他这个一贯嘻嘻哈哈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师弟,在Angela和顾锋寒的软硬兼施下,死死不肯松口?
“你在婺城也待了有五年了吧?”
“是啊,怎么了?”方非尽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一边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
“我记得你以前都是打一枪换一炮的,怎么突然这么定性了?”
方非尽手里的电话正好接通,马上把凌千帆忘到一边:“喂?你到家了?……不好意思我爸爸一直在,没好给你打电话,下次有空再出来吧,嗯……你声音听起来不大好,不舒服吗?……哦……那你好好休息吧,周一再见。”
方非尽心神不定地挂上电话,望着地址簿上的名字发了半天呆后,才想起来凌千帆刚刚好像问了他些什么:“你刚刚问我什么?我……,”他晃晃手机,也不好怎么为自己解释。
凌千帆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一边打方向盘拐弯一边问道:“你不肯出手方圆天地,就是为了……刚才那位苏小姐吗?”十年的摸爬滚打,凌千帆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