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成熟时》大野猫

16、第16章

　　姜桃伏在床上，胸腔里发出小兽般模糊的呜咽，眼泪像溃堤的海水，不断流淌过冰凉的脸颊，枕头濡湿了一大片，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抽干。

　　半梦半醒间，她做了一个怪异的梦。

　　炽热的阳光洒在脸上，姜桃眯起眼，一道高挑的身影停在她身前，她茫然地仰起脸，努力去分辩，依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孔。

　　梦里的人温柔地笑起来，伸出手臂拥抱她，亲昵地吻她的鼻梁，继而亲吻她的嘴唇。唇瓣传来湿润的触感，姜桃皱起眉头，心头涌起强烈的不适，挣扎着想要挥开。

　　鼻端忽然嗅到熟悉的香味，仿佛盛夏午后的风笼罩身周，骑完单车，仰头灌下刚从冰箱取出的橘子汽水。

　　清甜的柑橘香气，夏天的气息，纷纷扬扬将她淹没。

　　姜桃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蜷缩的指尖握紧，试探着搭在对方的肩头。

　　在无人知晓的梦里，面前是看不清容貌的人，姜桃踮起脚尖，手臂搂紧对方的脖颈，回应了那个吻。

　　……

　　醒来时，窗外天光大亮，灿金色的太阳悬在高空，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犹如无数个寻常的昨日。

　　姜桃睁开眼睛，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她换上衣服，出奇冷静地拿上钥匙出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火车站，在售票处随便买了张票，通过进站口。

　　火车站上下两层，一共有五个候车室，姜桃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沿着每排座椅，每列排队检票的队伍，找寻熟悉的身影。

　　拖着行李箱的旅客行色匆忙，带着各自明确的目的地，经过茫然寻觅的姜桃身畔。

　　也许谢青的车票是下午的，或者突然改变主意不走了，姜桃试图往乐观的方向揣测，眼皮轻微抖了一下，掐紧手指。

　　还有一种可能……她来得太晚。

　　电视剧不是这样演的，总还有时间，还有重来的机会，只要迎风在街道上拼命奔跑，无论是赶到人潮汹涌的车站还是机场，一定能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在最后一刻追回想见的那个人。

　　是否越重要的事情，明白得越迟。姜桃慢慢蹲下|身，将脸孔藏进手臂。

　　周围嘈杂喧嚷的人流经过，偶尔会有人好奇地回头，打量蹲在地上的女孩儿两眼。

　　可能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吧，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哭得浑身狼狈。

　　·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一天都和昨天类似，重复着相同的步骤，从早到晚，一日三餐，好像粗糙的复制粘贴，缺乏对明天的期待。

　　姜桃拒绝了几次崔浩宇的邀请，班里关系相处比较好的同学打电话来，通话遇到她单方面的冷场，往往说不到几句话就匆匆挂断。

　　挂断电话后，姜桃心里升起些微歉意，可是想到跟朋友聊天，她的心情怏怏的，提不起丝毫兴致。比起把精力花费在这类交际上，她更愿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句话不说地度过整个白日。

　　唯一能充作安慰的，大概是暑假作业完成得飞快，离开学还有两周多，姜桃就已经把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闲下来以后，脑子里刻意避开的记忆再次漫上心头，逼迫她在想象中重演那短暂一周的画面，一遍又一遍。

　　数不清第多少次，姜桃抽噎着从梦中醒来，她去了趟书店，抱回来更多习题和试卷，把自己淹没进机械的看书-刷题，没有精力去思考其他事情。

　　快要开学了，有天姜桃窝在房间里默默看书，听到“叩叩”的敲门声。

　　心里升起恍惚的预感，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姜桃丢开书，光脚穿过客厅，差点撞到茶几上，一把拉开门。

　　穿着白衬衫的英俊少年站在门外，朝她挥了挥手，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小桃，下午好！”

　　姜桃盯着他的脸，眼神里的光慢慢熄灭。“……浩宇哥，有什么事吗？”

　　“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在家里干什么呢？”崔浩宇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好奇地打量她，眼前的姜桃令他感到一丝陌生。

　　“写作业。”姜桃踩在地板上，脚趾有点冷，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她转身回房间，穿上拖鞋。

　　“你还没写完吗？”崔浩宇惊讶道，“后天就开学了，我把我的借给你？”

　　姜桃低垂的头摇了摇，轻声说：“没事，已经做完了。”

　　“那就好，正好有空出门了。”崔浩宇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明天晚上七点，还是那家KTV，咱们班同学都在，你别迟到啊。”

　　“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姜桃眉头微蹙，条件反射地拒绝道。

　　崔浩宇扬起两道眉毛，提高嗓门：“说什么傻话？你过生日人不在，那我们还去干嘛？”

　　“……生日？”姜桃眨了眨眼睛，语气迟疑。

　　崔浩宇诧异地看着她，“对啊，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八月三十一号，你不记得了？”

　　“不是吧，你做题做傻了，连自己生日都忘了？”

　　耳边回响着崔浩宇的惊叹声，姜桃愣怔片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日期是虚无的数字，早晨醒来，好像还停留在无限重复的昨天，没有什么值得期待，也没有什么意外突然闯进生活，将她的日常打乱。

　　“那就说好了啊，不许迟到！”

　　姜桃沉浸在复杂的思绪，胡乱地“嗯”了声，接下去崔浩宇说了什么也没注意。

　　意识过来的时候，崔浩宇已经走了，姜桃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走过去把虚掩的门关上。

　　她心里滑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谢青……会来吗？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升起，怀着说不出是快乐还是难过的期待，姜桃望向窗外，玫瑰色的落日余晖倒映在她的眼底。

　　暑假就要结束了，她的十六岁，和其他许许多多女孩一样，迎来了无声无息的落幕。

　　·
　　KTV昏暗的走廊，四壁投下彩色的灯光，紧闭的包厢门透出朦胧的声响，门闪开条缝，音乐声夹杂着喧嚷的谈笑声，瞬间清晰放大。

　　姜桃独自倚靠在走廊栏杆上，随意地朝大厅望去，精心编织的发辫垂落在肩头，发尾扫过白皙的锁骨。

　　她到得很早，临出门前留足了换衣服的时间，差不多快要忘记上次打扮出门是什么时候，和谁待在一起，她刻意不去想。

　　“哎，寿星躲在这儿呢。”肩膀被人碰了下，姜桃转过头看去，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站在她面前，刘海上别着一枚樱桃发卡。

　　是姜桃上学期的同桌赵小安，两人平时关系还不错。

　　姜桃翘起唇角，“小安，怎么不去唱歌？”

　　“跟你一样，出来透透气。”赵小安吁了一口气，两手搭在栏杆上，语气八卦地对姜桃说：“今晚崔浩宇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你知道吧？”

　　姜桃愣了下，拨开额前垂下的发丝。“是吗？”

　　“这么平静啊，果然你早就知道了。”赵小安用肩膀亲近地撞了撞她，挤挤眼睛：“看样子，今晚会有好消息？”

　　姜桃没太听清她在说什么，专注地盯着楼下的大厅，目光在门口逡巡。

　　“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淡定的，不太像你。”赵小安奇怪道，歪头看她平静的脸色。“那可是校草哦，今晚过去，不知道多少女生要背地里心碎一地了。”

　　“你想多了。”姜桃恍然回过神，无奈地笑了笑。

　　尽管没有明说，喜欢一个人毕竟是藏不住的，和她同桌的赵小安对她的少女心思算是猜得七七八八，明里暗里撺掇她告白，给过她不少鼓励。

　　现在想起来对崔浩宇的暗恋，姜桃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模模糊糊能回想起那时的心情，隔了一层透明的藩篱，难以真正地代入自己，好像是旁观一个跟她长相相同的女孩，在课间偷看崔浩宇的背影，在球场边握紧手里的矿泉水瓶和毛巾。

　　摆脱掉身在其中的感情，姜桃清晰地看出，崔浩宇并不喜欢她。或者说，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他们熟悉彼此，算是介于朋友和家人之间，浩宇哥给予她的亲近，没有恋人的成分。

　　意识到这一点，姜桃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这样挺好，她想，就像她对浩宇哥的喜欢，有多少出于长时间的相处带来的惯性，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大厅门口闹哄哄地涌进一群年轻人，大概是刚喝了酒，脸色通红地嚷嚷着，有个女生倚在同伴的臂弯里，醉醺醺地唱着歌，“……青春可能单薄/转眼如烟”

　　姜桃朝他们瞥了一眼，转过身朝包厢走去，走调的歌声乘着空调的冷风，飘悠悠地追上她，“即便如此/让我们牵手向着那里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梦里不融化的雪吧……”

　　她的脚步顿了顿，手上轻微用力，推开包厢的门。

　　扑面涌来一室嘈杂，绚烂的彩带在她头顶炸开，撒了她一头一身的缎带金粉。数张面孔从房门两边探出，带着欢快的笑意，音调不一地唱起“祝你生日快乐”。

　　姜桃抬手接了一捧彩带，怔怔地抬起脸。金粉撒在她的脸颊，小鹿般的眼睛含着一泓清澈的泉水，望向身周的人。

　　灯光不知何时关掉，昏暗的光线下，崔浩宇捧着铺满粉色糖霜的生日蛋糕一步步走近，眉眼在烛光里显示出少年的飞扬英挺，或许是烛火映照产生的错觉，他的脸颊有些发红。

　　“小桃，生日快乐。”崔浩宇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难得犹豫了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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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赢辣 1瓶；晚上好，终于过完清明节了，每天都暴走上万步，完成了意料之中和之外的登山计划，过节感觉比平时更累啊。中间有两次断更，没有存稿果然是不行的（泪），等完结了用番外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