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又在自我攻略[穿书]》徒有梦

7、狼崽

　　三分钟后，颜立琛看着被七个小矮妖簇拥着的破碗，陷入沉思。
　　他端详着那只破碗，碗里粉红色的汁液在油灯的照耀下，浮动着诡异的光泽。

　　小妖怪们对颜立琛有一种本能的惧怕，它们一刻不敢久留，七手八脚地放下破碗，你推我、我推你，急燎燎地离开。
　　只烫嘴地丢下一句：“小桃花说了，你要是不喝的话，她她她她她就过来按着你的头让你喝！”

　　颜立琛关上门，到桌边坐下。
　　他坐着的时候，脊背总是绷得很直，像是永远处于戒备边缘的狩猎者。

　　熹微的光线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投下三两点星火。他看着破碗里显然不会美味的汁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破碗在屋里放了会儿，整个屋子都染上一股怪异的酒味儿。
　　颜立琛胸前的碧玉珠子忽然抽/搐一般震动了起来。

　　颜立琛正要摁住它，就见它已灼断吊绳，顺着他的手臂，从袖子滚了出来。它循着酒味儿，在破碗边骨碌碌转了一圈，弹起来就要跃进碗里，被颜立琛截住了。

　　颜立琛不紧不慢地从储物袋摸出一根新的绳子，把它吊起来，冷着声音：“再乱跑，连你的行动自由一起封禁。”

　　碧玉珠子闪闪发亮，像是在高频率地对颜立琛表达问候。
　　颜立琛食指轻轻一弹，把它弹进储物袋。

　　他看着那碗粉莹莹的汤汁，没有去碰，重新坐回蒲团上打坐。
　　但是迟迟无法入定。
　　清心诀的状态被打断后，效果降低。他被碧玉珠子污染过的脑袋又开始反复回放林乔乔挡在她面前的样子。

　　颜立琛捏了捏眉心。
　　不知为何，他忽又望向桌上的粉色汤汁，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端起来闻了闻，把碧玉珠子祭出储物袋，捏在手心把玩着，明知道它现在是个哑巴，却非要低声问它：“其实，有毒吧。”

　　他鼻尖轻嗅，跃跃欲试：“你没说错，我的确想不通她为什么冒死救我。我也并不愿欠她这份因果。既然她反悔，要收回这条命，我就给她这个机会。至于她拿不拿得住，就看她这碗毒药，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脸上掠过一抹轻嘲，端起破碗一饮而尽。

　　入喉的味道没有想象的难喝，只是有几分灼烫，但并不难受。
　　可颜立琛继续打坐调息的时候，这种灼烫感却烧到了下腹，越来越强烈。
　　几乎化成了一团火，且在迅速蔓延，烧往他的——元神紫府！

　　到这时，浑身筋脉忽然开始急促阵痛，像是一根一根被挑断了焚烧。
　　体内灵力和魔息骤然无序，横冲直撞！

　　身体里似有一头逍狂的滚烫野兽，正在焚毁他的肉身，挣脱桎梏。
　　不多时，颜立琛浑身已被大汗湿透，周身疯涌喷薄的杀意几乎克制不住。

　　他的神识感知到屋外一座龙骨之下，几道鬼鬼祟祟的低阶妖息在注视着他的方向。他撑着桌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笑容晦暗而阴蛰：“师姐，原来你救我于万剑穿心之际，只是为了换一种折磨把戏，看我日后爆体而亡灰飞烟灭么……”

　　颜立琛的意识逐渐被烧得不太清醒，他死死克制着本能之下去杀光它们的冲动。他浑身笼着一层灼热的暴戾煞气，光是站着，就把地上灼出焦黑的烟雾。
　　他轻嗤一声，挥出一道掌风破开木门，循着一处水源，跌跌撞撞而去，所过之处，一片长而焦黑的痕迹。

　　龙骨架下，七个偷窥的小矮妖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颜立琛走远了，它们才互相捂着嘴巴，你踩我一腿，我绊你一脚，东倒西歪地逃向林乔乔的住所。

　　“哐哐~”
　　“嗵嗵~”
　　“小桃花！”
　　“嘭~！”

　　林乔乔从睡梦里睁开眼，就看见七个小矮妖在地上横七竖八了一片，还撞裂了门板，撞碎了铜镜。
　　林乔乔捏了捏眉心，弯着腰去拉它们：“颜立琛要杀你们？”

　　小矮妖们手舞足蹈声情并茂：
　　“他发癫了！”
　　“对啊对啊他浑身冒着黑烟，像是吃人去了！”

　　林乔乔愣了愣，随即兴奋道：“吃人？”
　　小矮妖们小鸡啄米般点头：“他的样子很可怕，像是在找人杀了来吃，很恐怖的。小桃花，我们快点藏起来吧！”

　　林乔乔神情复杂地看着这群小妖。
　　心道：那怪味儿汤汁果然有毒啊？口是心非的家伙们！说好的不伤害我呢？

　　只是奇了怪了，颜立琛这种大Boss体质都中了招，她怎么没事？

　　林乔乔无瑕顾及，也不想跟小矮妖们计较。
　　她道：“你们怕的话，就躲在我床下。我去会会他。”
　　她说完，不顾小矮妖们的阻拦走出门外，对房间下了一道聊胜于无的保护禁制。

　　她提着裙角，大咧咧地在黑压压的枯树林里逡巡，一边搜寻，一边高高兴兴地喊着：
　　“颜立琛！”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听说你在觅食，我给你送食物来了。对了，桃花酿的滋味好么？”

　　林乔乔把能找的范围都找遍了，也没个影。
　　林乔乔提着灯笼，走到一条黑黝黝的河水边。她一个头两个大，在心里嘀咕着：这家伙不会是误打误撞，出秘境了吧。反正他肯定没死。

　　她挠着头发正要去别处找，不知为何，莫名地脊背一凉，浑身毛发都炸了。
　　这是一种修士对于危险的本能反应。
　　她心里一紧，连忙回身去看身后。

　　月光下的河水连着沼泽，混混沌沌，鬼气森森。
　　颜立琛浑身煞气缭绕，他大半个身躯埋在黑水里，只露出肩膀往上的地方。他像一头蛰伏在阴地里的狼，正探出水面望向她。

　　林乔乔正要看清颜立琛的脸，身体却忽然被一股狂悍的力量拉扯向前。
　　她睁大眼睛看着瞬间出现在眼前的颜立琛的脸，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贱兮兮地问：“师弟，桃花酿的滋味，可……”

　　可好？
　　但话没落音，就被颜立琛狠狠地拖入水下。

　　林乔乔并不是旱鸭子，也并不惧怕下水。
　　可是这种被人钳着肩膀，一直往深处拖的体验，让她心里生出恐惧。
　　鼻腔呛了水，直冲进肺部。
　　咳都咳不出来，无边黑水简直烧心烧肺。

　　她只能吐出泡泡，面色狰狞地用口型喊：“颜立琛，放我上去！”
　　你特么的，放我上去啊！
　　你可以一剑捅死我，一把掐死我，甚至一巴掌劈死我。
　　但是你把我活生生淹死算什么事儿……
　　这也太痛苦了伐？

　　她甚至急的比划：“我还欠你一万灵石，你说过结算之前不会让我死，你这么快就忘啦？！”

　　可颜立琛似乎已经在毒性的折磨里改变了心性。
　　他眼底一片漆黑，根本就没有眼白，他像是一个栖息于幽地的孤魂野鬼。他好似已经没有身为人的意识，只是抓着她沉入无边无底的深渊，一边下坠，一边通过狂涌的魔息发出低沉的声音：“……人间污秽，充满谎言，下地狱吧，所有的一切，都随我……下地狱吧。”

　　林乔乔的意识渐渐脱离□□。
　　她没看见颜立琛眼底漆黑的雾气，在晦暗到极致之时，竟然开始飞速地汇聚，犹如一道墨色漩涡在吸引着无边无际的墨色，在他眼底划分清浊。
　　黑色的墨逐渐汇拢成瞳仁，他的眼睛开始有光泽。
　　同时，他周身的黑气，被体内涌出的蓝色光芒逐渐驱散。

　　她只发现她不能改变这场不完美的诀别。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已经达到目的，不如痛并快乐。她苦中作乐，用尽最后的力气对颜立琛竖了个大拇指。
　　吐出了最后一串泡泡：“谢谢，祝你一生平安。”

　　林乔乔话刚落音，就陷入昏迷之中。
　　颜立琛意识甫一清明，就看见他把林乔乔按在水里按了个半死。
　　他眉头紧锁，挥手给她打了一道避水的屏障，拽着她往上游。

　　往水上浮的时候，颜立琛还有些晃神。
　　直到把林乔乔拖上岸，给她压水、渡气的时候，他脑袋里还在混混沌沌地想——
　　不是毒药么？怎么不太像……
　　这碗汤药不但把他体内自小郁结的伤气、浊气、秽气给逼了出来，竟然还把他紫府元神里的魔息给提纯了。在他有限的紫府里，容纳进更多、更纯的魔息。

　　给的太多，多到一时之间这些力量蛮横地冲破了他的境界壁垒，他直接从筑基初期，进阶至筑基大圆满。

　　颜立琛神色复杂地，低头凝视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下来的林乔乔。
　　他紧紧皱着眉头思索许久。
　　随后伸出一只手，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他到现在还有些醉生梦死的迷离。
　　在看见他又在伤害林乔乔的时候，他其实也晃神，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又低头去看林乔乔：“师姐，竟是我……想错了么？”

　　他依稀记得，林乔乔“临死”之前，似乎还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她说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颜立琛闭了闭眼，挥手祭出碧玉珠子。
　　一道解禁符打入碧玉珠子内，颜立琛沉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她濒死之前说了什么。”

　　“说你大爷！小阿琛你脑袋没毛病吧？你早点解开我的哑巴符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小阿琛，你你你，你简直是一个恩将仇报的狼崽子！”

　　“什么意思。”颜立琛垂下眼，鸦羽般的长睫盖住了阴郁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