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五百年小青

4、重逢

　　卧室里的浴室，热水痛痛快快地洒下来。一身腥味的练功服被甩到了一边，王小月惬意地任热水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天已大亮。
　　“什么时候上班？”
　　“嗯，快开学了，明天。”
　　“那明天我送你。”
　　“好的。”

　　整个乡村都还沉浸在春节的喜庆中。不时能听见远处有人家来了客人放鞭炮的声音。
　　“嘭——”有淘气的孩子在玩炮仗，那是一种乡间极常见的“炸雷”。
　　梅家村地处市郊，近几年城市扩张得厉害，因为有了王小月的高瞻远瞩和积极谋划，老村长带领村民对整个村子进行了规划和筹谋，发展得不错。村子里的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
　　梅家村小学，借着地产开发的势头，也逐渐兴旺起来。上学期，刚刚通过了W市的督导评估检查。崭新的校舍，雪白的墙壁。尽管是一所乡村小学，但近几年，在王小月和梅家村的不懈努力之下，逐渐成为附近周边一所颇具规模的小学。
　　年初□□校行政人员新年第一次上班。
　　“开完会，都到财务室，一人领一个红包。钱不多，一份心意。”大家一碰头，校长就急急地知会自己的属下。
　　校长姓钱，第一天上班，他照例给行政人员每人一个红包。
　　“村里也有，待会会计会送过来。”王小月面带微笑，“和校长说的一样，‘钱不多，一份心意。’”
　　“相比学校，我们更喜欢梅家村里的这份心意。”钱校长轻松地开起玩笑，“在梅家村，王校长为大家，可是争取了不少福利的。”
　　“哪里，应该的，村上的孩子们不还是指着大家多多关照的嘛！”王小月谦虚地应和着。
　　“小月，你这话说得太客气。没有梅家村的鼎力支持，咱们学校的老师也没有这么好的福利呀！”
　　众人面带春色，相互拜年，然后按照往日的惯例，将新学期的主要工作梳理了一遍。
　　新年第一次例会，工作不多，很轻松，连会议室都没开，直接在校长办公室开的会。不一会儿，大家就按照会上布置的内容，各自安排手头的工作去了。
　　众人陆续退出。
　　“小月，你留一下。”

　　钱校长被上级调派到梅家村小学一晃五年多了，王小月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校，也是他的得力助手。彼此工作配合默契，相互信任。钱校长的人品好，脾气好，王小月的能力强，珠联璧合的黄金搭档。
　　“新学期，上级是有什么新的指示，或者新的部署吗？”王小月本来打算起身离开，被钱校长叫住，又微笑着原座儿坐了下来。没了外人，王小月也变得随意了许多。
　　“你呀，就知道工作，这人事钻营方面的一点也不上心。”
　　钱校长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那套一壶两杯的茶具，又拿出一小包茶叶。手法娴熟地冲开第一泡，然后倒掉，又冲上第二泡茶叶。
　　本来卷卷地茶叶，遇着热水，渐渐将肥厚的叶片舒展开来，茶香四溢。
　　极好的乌龙。
　　“就我这身子骨，还能去哪儿？离了梅家村，怕是连活命都难。要不是仗着您这几年的关照，这份工作怕是早就辞掉不干了。”
　　“傻话，做得好好的，怎么又提辞职这档子事。这几年，要是没你，学校也做不出这么多成绩。”
　　“那是钱校长领导得好，管理有方。”
　　“就不爱听你这客套话，拍我马屁又不能换钱花。”钱校长给王小月端过一杯热热的乌龙茶，“知道你好这口，过年，特意托朋友从台湾带过来的，高山冻顶乌龙海拔3000米的。”
　　“谢谢头儿。”
　　“唉——这就对了。什么‘钱校长’，听着别扭。”
　　“这又是留下来单独谈话，又是沏茶的，还这么好的茶，事儿肯定小不了。”王小月含笑打趣。
　　“你呀，就是太聪明。”
　　“上次沏了一壶‘正山小种’，要拿市里教师素养大赛的一等奖，害得我带着语文教师的四人小团队一个多月魔鬼式的训练，一不小心冲了个市里的金奖。还有，那次沏了壶还不算太正宗的‘大红袍’，结果换了个市里数学优质课竞赛的特等奖。今儿这茶……头儿，您这不说清楚，我实在是不敢喝。”
　　“喝吧，没毒的。”
　　“茶没毒，下着套呢！如今这批老师的能力也都历练出来了，但凡不是很棘手的，您哪会把我留下单独谈哪！”
　　“你先喝，喝了我再说。”
　　“您先说，说了我再喝。”
　　“真正的好茶，第二泡，凉了就不好喝了。”
　　王小月望着那金黄色的茶汤，乌龙的茶香随着热气飘荡开来，直往鼻子里钻，实在有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好，茶我喝，若事情拿不下来，您可不许恼。”
　　“不恼，不恼。喝吧！”
　　温温的茶水浸润着喉咙，回甘浓厚绵长。王小月闭眼静享这乌龙茶的美妙，缓缓咽下。
　　“这个学期结束，我可能就要调走了。”
　　“咳，咳…”冷不防，王小月被这茶水呛到了，“这么快？”
　　“是呀，这么快。”钱校长呡了一口茶，“也不算快，这个学期过完，我就在这里待了整整六年了。六年呀，真有些舍不得。”
　　“可以不走吗？”
　　“怕是不能的。”
　　“那——应该是‘高升’。”
　　“何以见得？”
　　王小月煞有介事地端起茶杯，亲呡了一口茶道：“区教育局有两个副局今年会退下来，一个今年四月份退休，一个六月份退休。还有教师工作科，有位科长，好像也是今年上半年就要退下来了。”
　　“小月，说你这人事上的事不钻营，上面的人事你还门儿清。”
　　“好像，华局要调到市里去了吧？高升了嘢！”
　　“人精，说说，区教育局，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我又不打算动，理会那些个干什么？再说，教育局一个清水衙门，能有多少油水可捞的，如果不是您这样一腔热血，热爱教育的人，在这里，哪里呆的下去。”
　　“也是，你那地产公司的股权分红，一年抵得上我们干好几十年的。”
　　“图钱，就不会干教育这一行。”王小月又咪了一口茶，“上级给您漏口风了？还是华局亲自说的？”
　　“前几天，给他拜年，他亲口说的。”
　　“那我这里以茶代酒，先敬你，祝您高升。”王小月双手举杯，很郑重地敬了一杯。
　　“我推荐了你来接替我的位置。
　　“咳，咳，”王小月又被呛到了，“头儿，不带您这样的，等我把这口茶咽下去，您再说嘛！”
　　钱校长轻笑：“看把你吓得，又不是上刑场。”
　　“您是知道的，我不喜欢勾心斗角的官场。这些年，学校那些争名夺利的事，我是一概不参与的。这荣誉，那荣誉的，我也从来不争。再说，我这身体，实在是撑不起。天一热，就得往山里走，避暑；天一凉，就得海边走，避寒。有您在，多少突如其来的工作，都能担当。我来……您这不是难为我吗？”
　　“怎么是难为呢？如今学校里，你的人气是最高的。论能力，论实力，论资历，都应该是你呀！”
　　“钱校长，我任个副职，忙里还能偷个闲，您罩着我，有时身体状态不好了，请个病假什么的，还能兜着点。这要任了正职，大家对我的要求可就不一样了。我……吃不消的。您……就饶了我吧！”
　　“小月，你说说，你是哪里不行？中层的一批干部，是你自己亲手一力培养的，亲手调教的，有不听调派的吗？学校无论是财务、教学、后勤，哪一块，你拿不下来？”
　　“还是烦请华局，从外调一个来吧！我，真的是身体不够好，撑不起的。会‘牺牲’在这三尺讲台的。”
　　“小月，我是怕，外调一个进来，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让你吃了亏呀！教育界，像你这样的全才真的很少了，看淡名利，还真心为老师好，真心爱孩子们！你在校内，威望又高，万一，调来一个心胸不太宽广的，给你穿小鞋……我会心疼的。”
　　“又灌迷魂汤。会相处好的。新领导气量不大，我气量大呀！他不包容我，我就迁就他嘛！他脾气不好，我就多‘拍’嘛！喝茶！”王小月微笑着举了举茶杯示意。
　　“你呀，就是这点小孩心性。”钱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喝茶，“不过，你也算的是学校的‘定海神针’了。有你在，学校不会乱。”
　　“就是嘛！我又不跟新领导打擂台，争权夺利的。没有利益之争，他干嘛看我不顺眼呀？不会糟蹋老校长这几年为学校辛苦耕耘树下的好口碑好形象的。”
　　“那，调个男的，男人气量大点。”
　　“嗯，调个帅点的，不帅，退货。”
　　“由你定呀？不服从上级的排遣决定，还挑人。”
　　“华局定，华局定。怕我吃亏，您先给过过目。”
　　“这么好的机会，小月呀，你真是辜负华局和我了。”
　　“领导心疼小月，我都记在心里了。改天，我做东，给两位领导赔罪了！”
　　“嗯——”钱校长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茶汤一饮而尽，“《梅花三弄》！”
　　“‘梅花六弄’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