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而遇》扬仙生

50、五十

　　李延平发来消息，说到学校了给他打电话。

　　沈智生与贺山到酒店刚歇了一下，就马不停蹄的往林城七中赶去。出租车从繁华的街市一路行驶到人烟稀少的郊外。这条路除了比沈智生当初离开的时候多了点绿化外，与一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智生自己也说不上此时是抱着何种心情，踏上这条本以为再不会光临的路途。他像个第一天来学校报到的新生一般，焦躁着、不安着、期待着。这样的情绪变成倾诉的欲望。他张口想与贺山聊聊当初自己在学校的二三事：“哥哥，你知道吗.....”

　　“什么。”贺山拿出纸巾擦拭着沈智生被汗珠浸湿的手心。

　　“呃......哼哼。”沈智生讪笑了一下，回想他的校园故事实在是不堪回首，说来只会讨嫌。他伸出被擦得干干净净的手心摸摸贺山的脸，说：“一会儿在老师面前，我就说你是我......叔叔？”

　　贺山闻言，眼皮翻了一下：“我是你叔叔？”

　　这个微小的动作看在沈智生眼里，好像是贺山翻了个白眼。“我也觉得不太像......”沈智生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哥哥？那就哥哥吧。”

　　他像一只狡黠的猫咪。

　　倏忽的，沈智生透过贺山望向他的目光，看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红旗，红旗下的建筑上有几个大字：林城强制隔离戒毒所。

　　沈智生一瞬间不说话了，下意识的咬掉一小块口腔黏膜：“啧。”

　　他像一只烦躁的猫咪。

　　过了戒毒所，很快便到了林城七中。沈智生给司机付了钱，他喜欢自己付钱的感觉。还不到十块钱，在林城打车很少有超过两位数的价钱，毕竟这只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城市。

　　午后的阳光打在七中橙色的教学楼上，有一种暖洋洋的视觉效果。这时恰逢课间休息，学生们说话笑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产生的轰鸣飘荡在校园上空。

　　沈智生事先打过电话，校门口站着一个没几根头发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身材发福。手里捏着两瓶年轻人爱喝的那种甜腻的饮料，他正和一旁的保安攀谈着。
　　是李延平，沈智生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有他鼻子旁那颗醒目的大痦子。

　　“李老师！”沈智生抓着贺山的手腕跑了几步。

　　“哎呀，看看这是谁。”李延平带着笑意大声说，把还带着水汽的饮料瓶子递给沈智生：“喝，我刚给你买的。”面前高个子的两人把照向李延平的光线光线挡了严实，他看着比沈智生高了一截的贺山问：“沈智生，这位是？”说着，把手中的第二瓶饮料也递过去。

　　“不用啦老师，这位是我哥哥。”哥哥这个称呼对于沈智生来说，其实与男朋友无异。他一瞬间有些心虚。沈智生控制不住表情的呲牙咧嘴了一下，好像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早恋。
　　他笑着推拒：“我们俩喝一瓶就好啦，你说你，还买什么饮料嘛。”

　　“老师您好。”贺山微笑着打招呼，暗中拍了拍这个和老师说话没大没小的沈智生。

　　李延平记得沈智生以前没说过还有个哥哥，不过他也没多问什么。招呼着二人；“你这哥哥真帅，校草吧？走，快进来，别站外面说话，你们不嫌晒呀。”

　　“老李，你也是校草。”沈智生嘻嘻笑着，三人往教学楼走去。他们从高到矮一字排开，场景十分夺目。

　　在室外放风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幕，有人认出了沈智生，他们大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看老师旁边那人，好像是沈智生。
　　-看错了吧，他不是早就不念书了吗？
　　-是沈智生，绝对没错。
　　-个子最高的那个帅哥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他会不会转来我们学校。
　　-天哪，沈智生回来干什么？
　　-沈智生是谁？
　　-你不认识沈智生？哦哦，你是转学来的，他那个时候早走了。

　　这群学生讨论的声音传到三人耳中，李延平哼哼一声：“沈智生，人气依旧嘛。”

　　沈智生有些惭愧的看了他一眼，不想提这个话题：“啊呀，老师，你别说这个了。”
　　这些学生他一个都没有印象，料想这也不是什么正面的人气，大概能算是恶名远扬。他自己也没想到，离开七中这么久，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自己。

　　沈智生偏过头睁大眼睛看贺山，眼神中满是欲语还休。
　　好像在说，哥哥，其实我很乖，你别听他们瞎说！

　　贺山淡淡瞅了他一眼，看似没什么表情，实则耳朵张开捕捉着旁人的窃窃私语，他们口中的沈智生，与自己面前的沈智生大相庭径。平日里似是甜甜软软的小猫咪，也有暴躁凶狠的另一面。

　　-你们知道那件事不，沈智生刚上高一的时候，就和高二纪检部那群人打了一架。
　　-纪检部那些人不是就爱没事找事、耀武扬威吗。
　　-要我说，打的好。

　　这些学生在教学楼门口的回廊上说话，声音不算高。刚好能被走近的三人听到，沈智生危险的朝这些人眯了眯眼睛。他们顿时不说话了，做起各自的事情来。

　　李延平走在前面，玩味的回头看了一眼沈智生。因着贺山在一旁，就没出言调侃他。
　　李延平先一步进了办公室，沈智生趁着空隙，握了握贺山的手，冲他嘟了嘟嘴巴。

　　贺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低声说：“回去收拾你。”

　　“呜哼。”形象又一次破灭，沈智生晃了晃贺山的衣摆：“哥哥......”

　　“人呢？”李延平刚坐下，发现两个人没进来：“怎么走没影了？”

　　贺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两人进了门，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和学生，这些人都认识沈智生，老师们纷纷拿‘干儿子’这个梗打趣李延平。学生们的目光是探究的，有一个还是沈智生曾经的同班同学，他抱着一摞作业出门时，欲言又止的停了停，见沈智生根本没看自己一眼，便讪讪的走了。

　　“行了，瞎说什么。”李延平乐呵呵的打断老师们的调侃，从抽屉里拿出一式二份的手续：“签个名，你拿一份，给你集训的画室交。”

　　沈智生点点头，弯腰写下自己的大名。他把一份折好塞进贺山的衣服兜里：“哥哥，你帮我保管吧，我记性不好，怕丢。”

　　“打算去哪集训？”李延平问。
　　“龙城。”
　　“你一个人去？”
　　“不是。”沈智生碰碰身边的贺山：“我哥哥也在龙城。”

　　“嗯，那就好。”李延平看着贺山说：“两个人一块也能有个照应。”他那双小眼睛在两人之间滴溜溜的转悠着：“我知道你会画画，可是文化课也不能丢，我看你长高了，也比以前稳重，要好好学习啊......”

　　李延平又开始了老一套，喋喋不休的说教着沈智生，嘱咐着贺山，让贺山管好这个不听话的兔崽子。

　　贺山一一应着，上课后办公室的老师基本上走光了，李延平让两人坐下，与贺山就关于沈智生的话题聊了一节课，好像贺山真的是他的家长似的，把沈智生听得臊红了脸，几人说得口干舌燥，两瓶饮料早就喝光了。

　　下课铃响了，李延平接到个电话，嗯嗯了几声。大手一挥：“行了，你们先回吧，我马上要接我亲儿子放学了。”

　　“老师，我请客，一起去吃饭吧。”沈智生说。

　　李延平收拾着桌上凌乱的书本：“你以后怎么样还没个准数呢，我不敢居功，这饭可吃不得，等你考上大学再说吧。”

　　“你看你说的。”

　　“回吧，回吧，回去好好学习。”李延平往外赶人：“聊了一节课了，还有什么想聊的以后给我打电话，回吧。”

　　“那，我们走啦？”

　　“嗯嗯，去吧。”

　　“老师再见。”

　　两人道别后，随着放学的学生们一齐出了校门。学生们个个穿着校服，打闹着、玩笑着。这一刻，贺山与沈智生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仿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正在度过短暂又灿烂的少年时光，这天是青春岁月里稀松平常的一天，他们背着老师早恋，相行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人群喧闹着，是欢乐与青春汇成的海洋。贺山和沈智生在如潮水的行人中沉默着，悄悄握住了彼此的手。

　　如第一次牵手般悸动，在人群中，隐秘而盛大的相爱。

　　一如少年，就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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