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而遇》扬仙生

41、四十一

　　沈智生离开誉衡的那天，像往常下班一样，他把工作用的手机留在了工位上，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工作融入生活，工位上不像隔壁的小颜和销售冠军一样摆着绿植和相框这样的小物件。因此，并没有像电视剧里似的，抱着一个纸箱子离职。

　　他在去年的冬天来到誉衡，那个时候，只是想找一份工作在龙城安身立命，对一切不抱有积极的期望。在这个人口比林城多了三倍的城市里，没有人可以与他交流，他整日整日的沉默着，在深夜独自穿过汹涌的人潮，回到另一个沉默的、巨大噪声回荡的出租屋，靠酒精和香烟度日。

　　而今年龙城的夏天来的格外的早，冬天一过，气温就迅速的炎热起来，空调维系着城市的生命。

　　沈智生不常买新衣服，他的衣服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两件，不是白色就是黑色。这一点倒是与贺山诡异的相同。

　　这天沈智生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蓝色的水洗牛仔裤，上面粘着一星半点儿不知什么时候弄上去的颜料。背起装着速写本的书包，其实一个本子没必要专门背书包，但他就是想背。因此看起来不像一个上班族，倒像一个刚放学的美术生。

　　誉衡的下班时间说是晚上七点，但完不成当天的任务必须加班。大家都还在工位上噼哩叭啦的打字，只有沈智生一个人站起身。公司里与他相熟的只有小颜一人，沈智生本想和她道别，又不擅长这样的话语，估计小颜知道了又得煽情一番，便像往常一样，说了声：“我先走一步了。”

　　小颜急着下班，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他踏出誉衡的门，结束了历时几个月的打工生涯。贺山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因此不能每天来接沈智生。这一天贺山早先说了工作忙，让他先回家。

　　辞了职，沈智生一身轻松，原来经常回响在耳边的那些客户的聒噪声都烟消云散了。他坐着地铁朝着和原来不同的方向回到家，先不顾嘻嘻是否同意，和它亲热了一番。然后抄起袖子开始切菜做饭。

　　期间贺山发来消息说，他还要一会儿才会回来。沈智生刚做好一个菜，剩下的打算等他回来再动手。便趁着这个空隙开始做家务。

　　贺山平时不让沈智生做这些事，他也没有找保洁的习惯，家里的杂事在闲暇时间就顺手打理了。沈智生在没和他住在一起之前，万万想不到贺山这样的人，居然会自己扫地拖地、擦桌子、洗衣服，做这些生活中没有意义的繁琐小事。

　　贺山惯着沈智生，沈智生也不想他太劳累，拿着喷壶把地板喷湿就开始拖地。他先把餐厅弄干净了，换了一遍水去拖贺山的卧室。

　　沈智生其实很少来他的卧室，两个人通常都在客厅、餐厅、阳台这些地方相处，并没有什么需要在卧室里才能做的事情。

　　贺山的房间延续他一贯的风格，桌子和书柜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沈智生一看他那些专业书的名称就头晕眼花，因此躲避着，一眼也没有往哪里瞅去。

　　他专心致志的打扫卫生，嘴里无意识的嘀咕着胡言乱语：“贺山这个人噢，你不回家噢，不回就不回吧。等你回来了，我把装修都搞完喽，吓死你嘿。”他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嘿嘿傻笑起来。

　　家务活被沈智生做出了趣味，他上头了似的继续：“咱们老百姓，今天真高兴，劳动最光荣。”

　　他弯着腰向后移动，不小心撞到了书桌的一角，一本厚重的书掉到了地上。沈智生揉了揉被撞痛的大腿，弯腰捡书的时候手肘又不小心戳到了椅子背上。他微微皱了下眉头，顺着坐到椅子上，哼着：“哦哦哦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吧。”

　　他翻开这本没有书名的大书，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复杂难懂的文字，而是贺山密密麻麻的字迹，频繁出现在上面的图图二字直接抓住了沈智生的目光——是贺山的日记本。

　　-图图很乖，现在每天都早睡早起。
　　-今天图图过生日，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开心，喝了很多酒，还说了醉话。他说他好爱我，我也好爱他。他还有一年才成年，想让他快点长大，又不想他长大。
　　-情不自禁、克己复礼、自持自律。
　　-遇到图图是奇妙的缘分。
　　-图图怎么这么可爱。
　　-他每天都很幸苦，我想让他像贺川和荷华一样，在这个年纪里不要为未来担忧。可是他很倔强，我尊重他的想法。
　　-图图，你很好，特别好，大家和我都喜欢你，你的以后会更好。

　　沈智生窥探到了贺山隐秘的内心世界，他看了一眼就赶忙合上，又仿佛不相信一般再次翻开，瞅了一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把这本外观像书一样的日记本插回原处，扔下拖把，急急的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往冰凉的地板上一坐。脸颊早已泛起绯红，心脏像被无声的火焰炙烤着，滚烫的融化成一捧春水。贺山的日记本像潘多拉魔盒一般，里面的东西被沈智生无意间开启，从中喷薄出灿烂的烟花。

　　他为什么天天都提起我？四月一日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有一年？还有一年我十八岁了？情不自禁又是什么意思？大家和我都喜欢你？

　　按着这个思路走下去，贺山对我也难道......？

　　沈智生神思激荡着，他这段时间内对贺山那点隐秘的心思被无限放大，内心的想法与渴望赤淋淋的暴露在自己面前。他激动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嘴里反复念叨着：“不会吧？怎么会
　　？我的天哪！”这样的话语。

　　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会发生什么？两个男孩子？

　　明明只是不小心偷窥了贺山的日记，他却好像是被贺山真真实实的告白了一样的火急火燎。沈智生这个时候特别想来一根烟，缓解一下内心的焦躁。但是在贺山的管制下，香烟这样的东西早就与他无缘了。

　　沈智生去冰箱里找果酒，却遍寻不到，又去柜子里翻也没有。沈智生记得最少应该还剩几瓶，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贺山该不会是怕他偷喝，所以给藏起来了吧？

　　想到这里，沈智生扬起嘴角笑了。贺山那些仿佛严格的家长一样的行为，总是让他觉得很可爱，带着少年气息那样的可爱。

　　他喃喃着，对着空气说：“哥，你也特别可爱，我也特别喜欢你。”

　　沈智生拿起手机看和贺山的聊天记录，消息还停留在贺山说他会晚回来一会儿，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沈智生想立刻见到他然后扑上去，又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想让他晚点回来，自己再缓一缓。

　　这时，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一个视频邀请，沈智生眼疾手快的点了确定，却显示出来一张郭疏君的面庞。他火热的内心稍微刹了车。

　　“沈智生！你几个意思！”郭疏君在那头嚷着。

　　“嗯？”沈智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你和他们两个表白，却独独漏了我！你以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吗？嗯？你看不起我？嗯？”郭疏君冷笑着质问他：“你和他们俩表白是没有结果的，他俩纯直！铁直！”

　　沈智生明白了，讽刺他：“你花里胡哨的，我高攀不起。”

　　“花里胡哨不好吗？”郭疏君夸张的说：“花里胡哨是优点！”

　　“不不不。”沈智生露出迷之微笑，摇摇头道：“克己复礼、自持自律才是优点。”

　　“呵呵呵。”郭疏君笑了：“你说谁呢。”

　　沈智生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郭，你怎么确定的自己是......那个啊？”

　　郭疏君这次没有装糊涂，他好像陷入了回忆，说：“......去年在酒吧，他约我，我看他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就答应了。”

　　“这么容易？”沈智生被如此简单粗暴的心路历程震惊到了。

　　“你以为怎么样？”郭疏君嘲笑他：“山路十八弯？”

　　沈智生默默没说话，半响，道：“我有个朋友......”

　　“你有个朋友怎么了？”郭疏君了然于胸的笑了，顺着他的话问。

　　“他发现他喜欢的人也对他有意思。”沈智生思考着措辞，说：“这个时候，他应该怎么操作？”

　　“上啊。”郭疏君鼓励他：“等不是办法，拼才有出路。”

　　“上过。”沈智生小声说：“但是失败了。”

　　“怎么个失败法？被拒绝了？”郭疏君津津有味的八卦。

　　“不是，这个人也说爱他，但是没有下文了。”沈智生说。

　　郭疏君被‘爱’这个词汇逗乐了，讥笑了半天，评价道：“你朋友这是遇上渣男了。”

　　怎么说？沈智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郭疏君耐心的答疑解惑：“他回应了，但是不和人家在一起，这不是渣男的惯用伎俩吗？”他流露出看傻子的表情，说：“图图你好单纯。”

　　沈智生不耻下问：“然后呢。”

　　“人家套路你朋友，你朋友也套路他呗。”郭疏君仿佛十分有经验：“他既然有回应，就说明对你这个朋友也有意思，吊着他，等他主动上钩就完事。”

　　沈智生听他这套说辞听得云里雾里的，消化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你好懂啊，谈过恋爱？”

　　郭疏君被他问的一噎，嘴硬道：“本人不需要谈恋爱，本人直接跳到最后一步。”

　　沈智生不欲与他再聊这个话题，两人闲谝了一堆其他的有的没的，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的聊了一个多小时，而贺山在这么长时间里，一个消息也没有发来。

　　沈智生不禁有些忧心，给贺山发消息，问他到哪了，他攥着手机等了五分钟，消息像石沉大海一般，沈智生忍不了了，给贺山拨出一通电话，对面很快接通了，却是冰冷的机器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的心脏倏忽间凉下来，贺山不会出车祸了吧？

　　这样的恐惧在贺山晚回家的时候，沈智生时常这么担心。他不会去想贺山是不是在外面玩去了，而是害怕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智生继续打电话，跑到窗边眺望，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二十楼往下看也看不见人影。他慌了神，惴惴不安的胡思乱想一些可怕的事情，他总是控制不住的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贺山两个小时音讯全无，沈智生在家里坐不住，他匆忙穿好鞋出门去寻找，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去，小区里行人不多，安宁而静谧，只有树上的蝉鸣和池塘边的青蛙叫声，月光清凉的洒在地面上。

　　他完全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片人造的大自然，急切的跑着，目光四处搜寻，脑海里隐隐升起不安的念头。

　　不远处也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跑来，沈智生遥遥看到了，白衣黑裤，寸头在月光的渲染下好像一圈泛着微光的茸毛。是贺山，沈智生看到他的那一刻心脏才落了地，他停下脚步，不遗余力的奔跑让他微微喘息起来。

　　贺山开了一个漫长的会议，结束了就直接往回家赶。他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沈智生给他预想了多少种可怕的祸事，停好车打算发消息说他马上就回来时，才发现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这时已是深夜，他怕家里的人等急了，下了车就往回跑去。

　　沈智生看到贺山披星戴月的朝他奔来，月光照亮他的眉眼，熠熠生辉。郭疏君刚刚说的那些套路被他一扫而光。

　　他跑上去抱住贺山，扑进他的怀里。
　　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真的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套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7 05:39:46~2020-04-29 06: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6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栏一株雪、雪乱不归、鱼鱼的迷妹、48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s.sks 10瓶；织止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