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王上》马小六

67、拖人下水

　　苏韵熙坐在车辇上心绪乱了又乱。她此时活的潇洒恣意，虽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但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有些虚无，考究自己到底是谁，可是一旦深思便会头痛欲裂，直到她干娘同她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她才知道自己背负了血海深仇，可是没有记忆的她，那种恨是缥缈的，是她干娘一再渲染，一再强调的，倘若她对自己的爹娘有记忆，或许她便能鼓足勇气去报仇，现在她的心境怎么说呢，不是出于感情的痛恨，倒像是出于道义的必须，苏韵熙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要去的地方有她的仇敌，或许未来的岁月里她都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置那人于死地，谈何容易？！好在她干娘说一定会帮她。

　　苏韵熙重重出了一口气，也没控制情绪，车外的人都能听见其中的苦楚，于是便开口安慰道：“陈小姐莫要悲凉，若是能得君主盛宠便是枝头的凤凰，到时候母家也跟着显赫。”

　　凤凰？若真如此简单，那各家各户不脑袋削尖了把自己家的孩子往宫里送，何故要找来别家的姑娘冒名顶替？那位王上的风流韵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有多少姑娘如敝履般遭他撇弃，连他们这偏远乡壤都略闻一二，可见实际情况有多恶劣，当地官员也自知其中因果，所以凡是能交差绝对不细究，于是像陈家这样的大门大户，多使些钱财便能偷梁换柱。

　　过个数月，陈家小姐还是陈家小姐，她爹娘还会为她寻找一家好夫婿，照样过着她的欢愉人生，而叫林辰儿的姑娘顶着陈家小姐的名头，未来遥不可知，或许是再无缘分见这大千世界了。苏韵熙撩开车辇上的帷幔，看着街上凑热闹的人群，他们指指点点，唏嘘这车中女子可能面临的命运，感叹幸好不是自己。

　　人群之中，一个俊秀书生模样的男子，纤瘦高挺的身子穿着青色长衫，因为急急奔跑寻人，平日里素白的面颊竟然染着几分红晕，与苏韵熙对视的一瞬，他便停住了脚步，怔愣在原地。苏韵熙终于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轻声的说了一句什么，距离太远，林昭听不见，但却从苏韵熙张合的嘴唇中读到了：“保重！”

　　辰儿，辰儿你莫怪我，愿一切尘埃落定，你还是爽朗洒脱的姑娘，到那时候，我的心意全全给你，愿护你余生安稳。林昭在心中暗暗许诺，看苏韵熙落下车帐，才赶紧跑开。今日能见到苏韵熙最后一面实属机缘巧合，他本是打算送行的，可是家中临时出事，林暖竟然不见了，他急急出来寻人，不想还能再见苏韵熙一面，林昭内心的缺失多少补全了点。

　　林昭这一日在外寻了一天，抱着或许林暖已经回家的希望闯进门里，却见他娘亲也满心期待的看着他，才明白林暖并未回来，这么个大活人到底上哪里去了，即便是个健全的姑娘也够叫人担心的了，何况林暖还心智不熟！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满心扑在找林暖的事情上，倒是冲淡了苏韵熙的离开。第十天的时候，林昭娘终于显现出该有的绝望，自打她丈夫离世，满门被灭她觉得自己便是被掏空感情的行尸走肉，再无其他可以撼动她的心，只有这一双子女是她唯有的脉搏，如今林暖却不见了！这是要她的命啊！一股子邪火攻心掠体，人一下子就病倒了。林昭是又忙着找妹妹，又忙着照顾他娘，本就清瘦的身体更加消瘦，在寒风之中竟有些摇摇欲坠。

　　这日他正守着药罐望着炉火出神，敲门之声便响了起来，他本以为是村里哪家生了急病找他去看看，不想却是个送信的，他谢过那人，抖开书信，看了看，眼睛霍得睁大，三步并作两步奔进屋里！

　　信是苏韵熙托人带回来的，费用多了些，是陈家怕她太过寒酸，临行前套在她手上的那对银镯子，也算是她身上仅有的物件了，与她无意倒是能讨好贪心的官差，索性舍了，林昭偷偷给她的钱财她则小心翼翼的收着，留做应急之用。

　　苏韵熙这只车队走走停停行了十天有余才到落脚的驿站，这路程才走了一半，姑娘们便有些吃不消了，毕竟都是女儿家，整日宿在马车上，个顶个的脸色蜡黄。虽说是应付交差可是这品质总不好太差，若是当事的恼怒让他们重新甄选，估计地方官得让这些官差脑袋搬家，宁肯耽误些时间，领队的官差也决定在驿站休整一下。

　　于是二十几个姑娘都被请下车，她们自然欢呼雀跃，终于是能在床上睡一晚了。这人啊，总是有另类，其中一辆车上的姑娘，就吵闹的厉害，差人让她扰的心烦，便用了些力道把人拽了下来，那姑娘立马蜷缩在车轮旁，喊着：“娘亲，娘亲！哥哥，哥哥！辰儿姐姐，辰儿姐姐！”

　　苏韵熙登时身子一僵，反应过来就连忙拨开人群，看着缩成一团的林暖，震惊的说不话。

　　“暖、暖儿！”林暖提着哭成桃一样的眼睛看着苏韵熙站在面前，就像看见救命的稻草，一下扑进了她回来。

　　“辰儿姐姐，辰儿姐姐。我怕，我怕！”

　　既然肯从地上起来，就别耽误，差役催促着一群人进了屋，办理各种事宜。苏韵熙细问之下才知道，林暖是被那日让自己数落了一通的王公子骗来顶缺的，林暖对他有印象，她并不知道王公子的品性只记得那人是要带着她和姐姐去吃好东西的哥哥，还会去个卖糖果的烟花柳巷买很多果糖，那王公子一说她便屁颠屁颠的上了车，上车之后吃了甜点，便觉得有些困倦，睡醒了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起初她觉得坐车好玩，何况她一吵闹车外的侍从就给她吃糖，吃了她便睡，所以才相安无事，今天她一下车看见这般情景当时就傻了。

　　苏韵熙一个头两个大，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如今又多了个林暖，不用说那王公子早有预谋，侍从对此事全都知晓，官商勾结，当事的官差肯定也知道个一二，即便不知道林暖是被骗上车的，也知道王家要顶包这件事，如今即便苏韵熙说出来，他们也不会把林暖送回去，要知道顶包是小，少了个人才是大事！若是路上照顾不周死了一个，他们是要担大责任的！

　　如今之际只能把林暖带在身边，以后再想个办法，当务之急是要告诉干娘和林昭，那两人现在准是要急死了。好说歹说再送上一对银镯子，差役总算是答应苏韵熙把林暖带在身边贴身照顾，还答应帮她问驿站给家中送信。林昭收到信时已是十日之后，而林暖和苏韵熙距离京畿也只有一日的行程。

　　苏韵熙反复告诫林暖自己现在叫陈傲雪，可是暖儿根本记不住，更不用说侍从反复告诉她，她现在叫王春娇。苏韵熙想着左右他们是以宫人的身份入宫，也未必会被问及姓氏，若是说露了，便说是自己的小字，如此便不再为难林暖了，望着车外逐渐热闹的街路，苏韵熙心里烦躁，哀叹人心险恶，那王家自己不想深陷苦海却要拖个无辜的人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