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王上》马小六

102、伤人屠心

　　烛火噼啪响了一阵，刚刚被熄灭不久又被点上，它也有点疲惫。公荀的精神倒是好，沉沉睡了一觉不说，晚上又吃了苏韵熙特意准备的汤，这会儿正坐在床边微微动着脚趾，简单的活动着快要躺到僵化的肢体，若不是他身上有伤，他真想大大的伸个懒腰，现下只能小幅度的活动脖子，任由它发出嘎巴的脆响。

　　“怎么样？”公荀声音如常，全无下午的虚弱，若不是烛火下的脸色还带着病白，身上还缠着绷带真跟个好人差不多。

　　余子俊和余子墨对视一眼，两人互相仰头示意，那意思是“你说！”余子俊沉吟一下，想着怎么比较缓和的告知公荀，以免他发火。余子墨却懒得拐弯，心惊胆战了一下午，又等到苏韵熙退出去休息，这会儿都快半夜了，就算他不累余子俊也早乏了，刚才还在打哈欠，见余子俊斟酌字句便抢白道：“林昭所求之人并非林暖，而是苏后！”

　　公荀下午被林昭施了银针，看着是睡着了实则半是昏厥，他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这会本是眉眼放松的打算听听林昭怎么蛊惑苏韵熙杀他，却没想竟是这般内容，瞬时眼睛就渡上一层戾气。

　　“杀了他！”

　　“王兄……”

　　余子俊就知道会是这般，什么攻心啊，什么韵熙会难过啊，什么这样她便会疑我都是屁话，现在怎么什么顾虑都不作数了？！

　　不过转天林昭并未被捉拿问罪，亦没有武功高强的暗卫偷偷取了他性命，可是林昭真恨不得死了，因为册封熙妃的旨意响彻了绿瓦红墙。

　　惦记我性命也就算了，惦记我的人？开什么玩笑！公荀直接断了林昭的念想，册封为妃有了封号，不在是宫女，怎么会赐予臣下？！林昭手握成拳捏得噼啪乱响，心里的狂暴简直要冲栏而出，飞奔到内宫一剑割破公荀的喉咙！他嘴里念叨着“熙妃……熙妃？！”他视若珍宝的人，在公荀那里呢，公荀不知苏韵熙“重生”，在他眼里林昭的命不过是个替身！哪个女人能容忍这般事情？！林昭眉眼一跳，是了，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忍受，或许苏韵熙心死便只会看向他了，那样不光可以报仇，还会让苏韵熙看清谁才是值得托付的人，公荀你抢先一步册封又怎样，之前你会失去苏后，现在也一样会失去她！只是林昭不知道，现在的公荀清楚的知道他身边的人便是苏韵熙。

　　同为震惊的还有苏韵熙，她并不知道公荀曾在庆欢宫当着淳妃的面下过册封的旨意，也不知道因为公荀自觉病危怕不能护她一生，昏厥之时要余子墨先按下旨意。只觉得太过突然，自己现在本就心神不宁，如今更是千绪涌乱。放下仇恨是一回事，可是和仇人合卺成礼那便是另一回事了！苏韵熙看着一屋子赏给她的东西，恨不得砸碎了那楠木托盘。

　　苏韵熙沉着脸走进公荀殿中，她心里压抑，当时在林昭家尚且能问一问她的意愿，可如今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就是黏在蛛网上的飞蛾，由不得她想与不想，都要被裹成茧蛹，拆吃入腹。她放弃仇恨尚且能用一句大义解读，尚且能用不殃及无辜做借口，可是做公荀的妃嫔那算什么，就算她心中对公荀有些情愫，她也不能沉沦，那样枉为人女，不报仇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你来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宫人惹你不高兴了？”

　　“王上。”苏韵熙跪地下拜，“奴婢出身卑微，难识大体，幸得王上垂青不嫌不弃，但是位列后宫需德行贵重，奴婢才貌平平又在乡野田间成事随性，人也莽撞，实在难当‘秉性柔嘉、温恭懋著’几个字，还请王上收回成命。”

　　在公荀的印象里，苏韵熙怕是“不”字如何下笔都不知道，如今不光会说了，且上来就是这么惊天地的——抗旨。是苏韵熙变了还是她本来性子就烈，公荀不得而知，可是却很高兴看见更多不一样的苏韵熙。

　　之前公荀是为了激淳妃护苏韵熙才说了册封的事，再后来确实是为了给苏韵熙留条退路了才迟迟不宣旨，再后来是因为林昭说自己是苏韵熙的杀父仇人，公荀怕苏韵熙恨他更不敢提这事，可是昨天他动了杀心，余子俊劝慰他的时候向他言明，苏韵熙的回护，他才想干脆册封就册封了，又能怎样，她苏韵熙本就是自己的王后，若是苏韵熙对他无情他还要思量再三，不愿意前尘今世闹了一六三七找，最后只留苏韵熙一副憎恨他的躯壳，可是现在明显苏韵熙的心是向着他的，他便要把人强硬的留下，然后在煮上蜜糖慢慢把人甜化了！

　　听苏韵熙这般说，他靠在软垫上的身子微微前倾，也不恼火，带着笑意看她：“德行贵重？成事随性？为人莽撞……你哪里是才貌平平，那八个字你不是拒绝的很好嘛？妄自菲薄了啊！”
　　苏韵熙一惊，却不见公荀愠怒而是特别温软的看着她，眼里波光粼粼不见一丝一毫的凶戾。

　　“这一方屋内，我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我的悔恨也好，我的心意也罢都不曾带任何修饰，是我能拿出最纯澈的东西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顾虑，我也明白你的畏惧，可是‘君无戏言’何况是昭告天下的旨意，我不会收回的。”公荀温柔的笑着，虽是笑言却不是戏语，“我要你做我的妻，听清了吗？亲密无间，不猜不疑，情深不悔，执手相依。”

　　三年前红烛高挑的喜房，公荀执着苏韵熙的手也说了这样一番话，只是那时只有假意无有真情，可是现在公荀的真心实意恨不得挤破语言的条框直直砸进苏韵熙的心里，苏韵熙只能在广袖下把握成玉色的指节攥得更加青白，公荀这般剖白心思，不知道为何苏韵熙会觉得心竟然这般的疼。

　　虽是旨意下达，可是公荀有伤在身，很多事情不好马上就办，何况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彻底被苏韵熙喂刁了嘴，连余子俊的看家手艺他都瞧不上，若是此刻让苏韵熙搬去夙盛宫不便诸多，而且还要分点精力看着庆欢宫那位不给苏韵熙使阴招，公荀觉得还是把苏韵熙放在身边比较妥当，这般林昭也没机会接近苏韵熙。他得想个法子让林昭自己跟苏韵熙说明他利用了她，彻底消了苏韵熙心底的疑虑，心甘情愿的做熙妃，到时候在除去林昭，让他胆敢惦记苏韵熙！

　　不过公荀是忘了有些情愫是会冲昏人脑子的，克化在心便会失去分寸，影响行为甚至无惧生死，林昭现在便是。所以问诊结束往外走，走了一半便说脉枕落下，折返回去，算准时间，一把抓住要去送汤药的苏韵熙，紧紧压在假山后面。

　　苏韵熙一惊，看清是林昭之后马上压下喉咙里的惊呼，若是让人知道，林昭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疯了吗？！”这是内宫，是公荀的寝殿，不光守卫众多，还有暗卫头领余子墨时常出入。

　　“对，我疯了，熙妃的旨意传出的时候我就疯了。辰儿，你心意如何，今日能回答我了吗？”
　　那日林昭向苏韵熙表明心迹，苏韵熙未做回复，她把林昭当哥哥，当朋友、当救命恩人，就是不曾当可以谈情说爱的对象，她从未那样想过，她对林昭好是觉得他身上暮气太重，不想他萧索度日，是报恩，从未有过男女情丝，如今林昭不禁表白，甚至还带上了复仇道义和拿捏公荀性命的威胁，她更不愿。可是林昭终究是她徘徊生死救治她的人，是她举家落难仍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是明知道复仇之路崎难，却说要帮她的人，苏韵熙不愿意伤他。

　　“事已至此，我的心意不重要了。”是了，公荀说昭告天下，君无戏言。

　　“重要，对我而言重要，只要你一句话，我便肝脑涂地！什么都可为你做！”

　　“你莫要伤他！”苏韵熙一个激灵，她不想公荀死，也不想林昭出事，林昭为公荀医治可以下杀招的机会众多，她却不能告诉公荀提防，那便是置林昭于死地，她当真为难。可是林昭不知道苏韵熙也在乎他的生死，他只看见了苏韵熙当下的反应，他的心密密实实的传来刺痛。

　　“你当我要做什么？我是想求陈伯伯渡你出宫，从此你我隐姓埋名四处浪迹？你呢？满心满眼都是他吧，满心满眼都是！我呢？辰儿？我呢？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感情这事就是奇怪，不是付出就有回应的。人都知道，可却还是想索求，更何况林昭已经把苏韵熙当成他日子里仅有的光亮，让他放手，不是难，是不可能。

　　“林昭，你别这样，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可能做她的妃子……”

　　“不可能？你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你的心呢，早就向着他了！”

　　苏韵熙一时语塞，她能怎样？君命难违，她要么顺从，要门反抗。可是她两下都不想，其实她已经打定主意，合卺之日她便以妃子的身份求公荀放林暖出宫，这就算是她对林家报恩了。然后和公荀说个明白，道明自己的来意请公荀治罪。如今她只想在最后的日子给自己留下纯澈爱恋的泡影，明知终会消散，可是那浓色斑驳的瑰丽总算是她在人间留下些墨彩啊。

　　“辰儿，别再傻了，你不过是他找的替身，你当他会喜欢你，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了苏王后！”

　　“你、你说什么？！”

　　“我之前不说是怕你对我母亲心生怨怼，她执意要把你送入宫中原是因为你同那先故的苏王后有六分相像，母亲盼着你能接近公荀一招得手，可我却不愿你深陷泥淖！辰儿你莫要对他动情，他不值得，我、我会真心待你，只要你愿意，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带你出宫！”

　　看着苏韵熙怒红的眼角，林昭虽是痛惜却心道伤人屠心，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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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余子俊：林昭说，他想毒杀你。
公荀：哦。
余子俊：林昭说，他想夺位。
公荀：哦。
余子俊：林昭说，他想毁了徐国基业。
公荀：哦。
余子俊：林昭说，他想要苏韵熙。
公荀：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