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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画纸 ...


  •   绣袖是在十岁那年入了七秀坊的。

      十岁那年,绣袖站在洛阳文家大门前,仰头看鎏金大字的匾额“文府”出神。朝阳灿烂而炫目,天气很凉,绣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朝阳下瑟瑟发抖。

      “哎,小叫花子,说你呢,就是你!”穿着短打的家丁走过来给了绣袖一脚,把她踹得一屁股墩摔在地上,“谁让你在这儿要饭的?脏兮兮的,别脏了我文府的地!滚远点!”

      绣袖慢吞吞地爬起来,没急着走,还抬头看了看“文府”的匾额。

      “哟,听不懂人话呢?”家丁是个暴脾气,见绣袖是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恶声恶气地推搡她,把她一把撞上青砖墙,额角撞破一小块皮。

      绣袖没说话,蜷缩着身体忍受家丁的拳打脚踢。周身都在疼,额角破了一个口子,有血液沿着额角流下,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住手!”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响起,家丁一愣,慌忙收手,讪笑道:“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他口中的少爷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身黑紫间色的文士服,披头散发,小小年纪已经一派文士风流状。浑身丝毫矜贵骄横之气也无,反而眼神灵动,唇红齿白,面容温和得像是浸了水的羊脂白玉,让人如沐春风。

      男孩抿了抿唇:“我正要去医馆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哟,咱们家的少爷就是与众不同,”家丁谄媚道:“瞧瞧,谁有您这慈悲心肠啊,悲天悯人!”

      男孩径自走到绣袖身前,也不顾地上尘土,跪坐在她身前,替她查看一番:“你没事吧?”

      绣袖衣裳明显短了一截,露出芦柴棒似的手腕脚腕,上面还有不少淤青。

      男孩皱眉,侧头质问家丁:“你为什么把她打成这样?”质问的语气都是柔和的。

      “呀,少爷您不知道,这小叫花子在咱们府前赖着好几天了,把这块儿弄得是臭烘烘的。好言好语劝她走吧,她还不走,非得打上一顿才老实了。”家丁苦着脸辩解道。

      “那就让她在这儿待着吧,她不过借片瓦遮身,何苦撵她?”男孩不赞同道。

      对着绣袖时,却十分温柔:“你伤的不轻,我带你去药铺吧。”

      绣袖没说话,用被鲜血模糊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男孩。男孩这才发现,她的眼睛明亮。

      男孩挥手让家丁回去,自己领着绣袖去药铺,绣袖顺从地跟在他后面。

      “我叫文丘,诗书文,高土丘,你叫什么呀?”

      绣袖,我们姑且称她为绣袖,她当时没说话,没告诉文丘自己的名字。那时的绣袖还不叫绣袖,绣袖是她入了七秀坊后取得名字。绣袖的姓名,在七秀坊中是个无解的谜。

      文丘没有得到回应也不以为忤,继续道:“……你待会儿去药铺包扎完伤口跟我回家吧,我家有个林大娘,最是热心了,我把你介绍给她,她准能给你找个活计,起码让你有地方住,有东西吃,你看这样行吗?”

      文丘没有等到绣袖的回应,不由有些疑惑,走在闹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回头后望,正对上一道金属反射的冷光。

      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然后感觉腹上被顶了一下,文丘愣了一下,就要伸手去摸。然后神经末梢后知后觉地传递疼痛,他伸手摸到一把温热粘腻的液体,暗色的血从指缝里流出。

      他骇然抬头,就看见小叫花子抬起头,双目充血,神情癫狂,狠狠把匕首顶进他的腹腔。

      绣袖还张嘴说了几个字,文丘没有听清,但是记住了她的口型。

      绣袖说完,在人流的惊呼声中,像一条滑不溜湫的小鱼,趁着人群的恐慌与混乱溜走了。

      绣袖没学过医,也第一次学杀人,匕首捅歪了,没有命中要害。她溜走后在洛阳待了很久,有一段时间大夫频繁进出文府,但最终文府还是没有挂出白幡,于是绣袖知道,文丘没死。

      刺杀行不通,绣袖在破庙里冥思苦想一夜,决定去找个门派学武功,等自己武功大成再来屠文家满门。于是兜兜转转,十岁那年,绣袖进了七秀坊,给自己取了名字叫绣袖。至于她姓什么,原来叫什么,没人知道。

      文丘在那次刺杀时间后很是修养了一阵子,为此不得不错过时间返回万花谷继续求学。修养期间无所事事,他琢磨着绣袖当时说的口型,许久之后,他马上就要回万花谷继续学习了,他破解了谜题。

      绣袖说的是:“是你们活该!”

      这似乎为后来绣袖屠灭文家满门做了一个预告。

      七秀坊。

      “小师妹睡了?”

      古丽刚出房门,就看见门口立着个青色身影,修身玉立,气定神闲。是灵琅。

      “嗯。”古丽本来不想搭理她的,但毕竟是是玄霄的师姐。于是应了一声,就要错身往外走。

      “想不想听小师妹的故事?”灵琅突然来了一句,古丽本来要往外走的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去哪儿说?”

      最后就在萧冰心家的小院子里,在桃花的芬芳和鸡屎的环绕下,两人坐在院内促膝长谈。

      “小师妹以前过得很苦。”灵琅先下了一个定义。

      古丽聚精会神等待下文,就见灵琅面色冷淡地打了个响指,下一刻若松蓬头散发,衣衫不整就出来了。头发披散,衣衫未系,趿拉着鞋子就跑出来了,手上拿着厚厚一沓画质,凌乱不堪。

      古丽:???

      她以为灵琅要玩一下文人骚客那套对月促膝长谈,然后给她讲讲玄霄小时候的事。

      没想到,灵琅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指着若松手上那一沓厚厚的画纸,理所当然道:“这是我画的小师妹从小到大的所有画像,你先全部看一遍,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古丽:?

      古丽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疑惑,她接过若松手里那沓画纸,低头看时,第一页就触动人心。

      画上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五六岁大的模样,面黄肌瘦,一窝子黄头发,神情怯弱,朝执笔人看来。她的眼睛很漂亮,是不太常见的琥珀色,像是阳光下的潺潺溪流,波光粼粼。

      她没有穿蓝白间色的纯阳宫制式道袍,而是脏兮兮的乞丐装,衣衫褴褛。

      “这是……玄霄!”

      古丽定定地看着画纸,她见到的是满头白发,目覆黑带的剑客玄霄,从认识玄霄起,就是白发,黑带。她还没见过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的玄霄,但是第一眼就心神激荡。

      “是小师妹。”灵琅面无表情地点头。

      看见若松也凑过来看,十分新奇,灵琅翻着死鱼眼解释道:“……这是小师妹才来纯阳宫的时候,那时候跟个小狼崽子一样,跟谁都不亲,还是个小结巴,天天扒着师尊喊‘娘’,我们几个弟子开始都吓了一跳。”

      古丽摩挲着画上玄霄的眼睛,心里有些期待终有一日,玄霄为她心动,愿意为她揭下云幕遮。她一直看着玄霄,也想,被玄霄一直看着。

      若松神色倦怠地打了个哈欠,精神却很亢奋:“师叔以前这么怕生吗?看起来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啊!”

      灵琅瞥了他一眼,默默抽开第一页,露出下一张画。画上是两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女孩,都穿着纯阳宫弟子入门套,白紫相间的道服。

      少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手上却拿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绵羊布偶,正要递给女孩。女孩就是玄霄,头上左右各扎着两个淡紫色的毛球,歪头看着少年,正要伸手去接那个绵羊布偶,面上露出一个笑容。

      她那时显然不是很适应,笑容怯怯的,却像冰雪初霁一样纯净动人。

      古丽心里一动,呆呆看着玄霄的笑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些懊恼自己那时还在大漠里看落日孤烟,没有到中原来早早遇上玄霄。

      若松捧着脸,从指缝里漏出沉闷的声音:“小师叔那时候也太可爱了吧,好想她对我也这么笑一笑啊,感觉心都要化了。”

      灵琅额角跳了跳,屈指弹了弹画纸,画质发出清脆的声音。

      “若松――”灵琅唤了一声,眼底意味不明,“你是不是该来拜见一下你的师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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