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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故交 ...

  •   “进来坐吧。”

      灵珑推开门,自己先迈了进去,背对绣袖发出邀请。在绣袖看不见的地方,她屏气敛息,手上不自觉地捏着衣角,直到将织花绸缎衣料捏皱而不自知。

      绣袖收完那把红底白花油纸伞,将油纸伞斜靠着墙壁,对着灵珑微微点头:“那……绣袖叨扰了。”

      绣袖迈步进了灵珑的屋子,灵珑长吸一口气,正要关门,就看见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灵琅穿着那身青衣,伫立院中,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她。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绺绺贴着头皮,一串水流从头顶沿着头发贴着脸颊滑落,“嘀嗒”一声。

      灵珑在那儿与灵琅隔空对视,双方目光里仿佛水乳交融一般瞬间交换了大量信息。双方目光胶着许久,是一场无声的交锋。而这场交锋最终以灵琅的胜利宣告结束。

      灵珑率先移开视线,垂眸敛睫,避开灵琅探究的目光,她感觉灵琅的目光就像一张锋利的刀片,要剖开她的肌肤,将她内心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下。

      所以,灵珑抿了抿唇,没有关门。门这样敞着,院子里,屋内,彼此一览无余,却因为有一场雨,仿佛隔了一层屏障,徒然生出许多疏离。

      “三师叔?”

      若松抱着一摞画纸,路过灵琅时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回神啦,还看呢?不是说吃人不吐骨头吗?吃人不吐骨头你还看?”

      灵琅收回视线,面无表情,一脚踢在若松屁股上:“呵,小子,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吗?”

      若松“哎哟”地叫唤一声,没好气地回道:“知道。长幼尊卑就是,师叔你看姑娘叫取材,我看姑娘就是色胚。”

      灵琅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若松连忙缩着脖子,急匆匆把画纸搬进去了。

      屋内。

      灵珑转身,却看见绣袖立在屋内,并未落座。她疑惑道:“怎么不坐?”

      绣袖歪头看她,脸上露着俏皮的笑,调侃道:“室无立锥之地,怎可落座?”

      灵珑一愣,仔细一看,登时酒就醒了大半。她的屋内一片狼藉,凌乱不堪。床铺上搭着换下起码有半个月的衣裳,被子一半落在地上,屋内地上几十个酒瓶酒壶铺满了屋子,桌子上放着枕头,床铺上落下胭脂水粉,梳妆台上堆满了胡乱摞起来的书籍,书架上还放着一副碗筷,碗内的装着不知道多久前的饭菜,长出了一层毛茸茸的霉菌。

      灵珑:……

      她悄悄红了脸,仍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踢开凳子下的酒壶,又随手扯了件衣裳把板凳给仔细擦了几遍,这才伸手请绣袖坐下。

      绣袖安然落座,她笑着调侃灵珑:“七年不见,青霜真人依旧是不拘小节啊。”

      灵珑红着脸,故作镇定道:“绣袖姑娘知我,灵珑一向如此。”

      “说的也是,自打绣袖十余年前初识真人时,真人便如此性情。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绣袖容颜老去,真人风采却更胜往昔。”绣袖侧头看她,“真人果真保养得宜。”

      “不,”灵珑痴迷地看着绣袖光洁的面颊和红润的嘴唇,深情道:“你在我心中,一如往昔。”

      绣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的睫毛很长,垂睫是大片阴影打在眼睛上,阴翳的黑。

      她长久没有说话,灵珑也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言,有些懊恼地转移话题:“绣袖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有事要忙吗?”

      绣袖抬了抬眼皮,放松身体,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意兴阑珊地说:“的确有两件事要忙,然后恰好都在扬州,想起真人也久居扬州,于是过来叨扰。”

      她兴致不高,灵珑却瞬间打起精神:“要忙哪两件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绣袖笑了笑,一手勾着下巴,媚眼如丝:“第一件事,与真人有莫大的关系。”

      灵珑正襟危坐,义不容辞道:“绣袖姑娘直说无妨。”

      第一件事,是玄霄。

      绣袖当年屠尽洛阳文家满门,当时玄霄身在君山处理洪灾安置灾民,等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文家上下尸首已经腐臭,成群的乌鸦歇在文府庭院中的树上,鸦声一片。

      绣袖犯下重案后,还回了一趟七秀坊。事发前,拜别师父与秀坊姐妹,就要逃往恶人谷。

      途径扬州时,她没想到玄霄竟然连夜赶来阻拦,玄霄并不相信绣袖会犯下命案,她要求绣袖跟她回去,查明事实,还她清白。灵珑跟着玄霄过来,同样不相信绣袖会犯下滔天大罪。

      当绣袖坦然承认自己犯下命案时,玄霄,灵珑二人俱是肝胆俱裂,惊骇不已。

      但是玄霄选择拦下绣袖,要将她抓起公审,两人于是打了起来。玄霄是华山纯阳宫二代弟子中武艺最高之人,她剑术卓绝,连平日严苛的紫虚子祁进见了她,都要称赞。绣袖怎么是她的对手?

      两人打斗一阵,绣袖渐露颓势。灵珑原本伫立在旁,沉默旁观。见玄霄步步紧逼,绣袖失手被擒,拔剑与玄霄斗了起来。救下绣袖,让绣袖趁她与玄霄缠斗之际逃走。

      回想起往事,绣袖还有些叹息:“当年,多亏你出手拖住玄霄,我才能……”

      灵珑抿了抿唇,她不笑的时候,唇角向下耷拉,面上的愁苦更为沉重。沉默许久,她才艰难道:“……不客气,你……没事就好。”说到后面,语音渐低。

      绣袖却突然立起,朝灵珑跪下,深深一拜,额角触地:“……对不起。”

      灵珑慌忙扶起她,说:“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绣袖苦笑:“……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当年……还是你从中牵线搭桥,我和玄霄才有了相识的机会,我没想到会……伤到玄霄……”

      灵珑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你还记得啊……对啊,是我介绍玄霄和你相识的……”

      十年前。

      灵珑骑着骏马,飞快地奔驰在下山的道路上,华山之巅经年白雪覆盖,路旁两侧松柏积雪皑皑,天气很冷,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

      灵珑的心却很热,她快乐地下山,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是那样的美,灵珑为她神魂颠倒。她一蹙眉,灵珑的心仿佛被揪起来一样疼,她若展颜,灵珑就快活得像是喝了十来坛酒,走路都像是踩着棉花。

      “吁――”
      原本空无一人的道路中间突然出现一个蓝白间色的身影,灵珑瞳孔猛地收缩,急忙勒马。

      是一个少女,蹲在道路中间堆雪人。听到勒马声,慢吞吞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无比,略带稚嫩的脸。

      那是十年前的玄霄,这一年她才十四岁,灵珑二十岁。

      十四岁的玄霄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一双浅茶色的眼睛。她的瞳色很浅很浅,像清澈的溪流。阳光下,她的眼睛呈现出琥珀色,闪烁着光芒,仿佛阳光下潺潺溪流,波光粼粼。

      她的这双眼睛着实让人嫉妒,于是纯阳宫的弟子半开玩笑地给她取了一个外号――

      “哟,黄毛丫头,你怎么在这儿啊?”灵珑刻意拉长声音取笑她,“你昨天不是还牙疼得满地打滚吗?今天怎么跑出来了?”

      玄霄恼恨地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地指责灵珑:“你……你,昨天喝多了……还……还在两……两仪门……门……”

      她患有口疾,一急了就容易说话结巴。

      灵珑一惊,随即哭丧着脸打断她:“师妹,我错了,你别把这事给抖漏出去啊……你要是说出去了,师父非得叫我把太极广场跪穿不可。”

      玄霄眯起眼睛,双手抱胸,抬着下巴看她:“十……十碗……藕……藕粉!”

      灵珑苦着脸:“师妹你别害我啊,你牙齿都蛀成那样了,我敢给你买甜食吃吗?要是让大师兄知道了,他肯定会罚我去论剑峰面壁十年的!”

      玄霄眯了眯眼睛。

      灵珑一缩脖子,改口道:“……再说,长安城里也没有藕粉卖啊……”

      “你不是去扬州见你朋友吗?”玄霄微微睁大了眼睛。

      “嘿嘿,”灵珑挠了挠头,有些羞涩地笑道:“我那个朋友啊,来了长安办事,约我喝酒呢。”

      “哦――”

      玄霄慢吞吞应了一声,她年纪还小,不通男女之事,没有察觉到什么,而是改口换了一个要求:“那……换成十串蛋叉叔叔的糖葫芦!”

      “成交!”灵珑爽快答应了,一拍马鞍,示意玄霄坐上去。

      玄霄翻身上马,紧紧抱住灵珑的腰肢,姐妹俩亲密无间。

      灵珑先带着玄霄去了她和绣袖约好喝酒的地方,那时的绣袖还带着些青涩,不如后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她看了一眼玄霄,有些好奇道:“这……是你家的小朋友?”

      灵珑哈哈一笑,拉过玄霄给她介绍道:“这是我家的黄毛丫头。”

      绣袖一愣,目光落到玄霄的头发上,忍笑点头道:“这名字倒是贴切。”

      玄霄不屑地撇了撇嘴:“两个酒鬼。”

      灵珑绣袖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叙起旧来没完没了,要是坐下喝酒,就跟屁股长凳子上了一样,挪都不带挪的。

      玄霄等了许久,都不见灵珑去给她买糖葫芦,于是有些不耐烦,靠近灵珑,贴着耳朵说:“……你要是要不给我买糖葫芦,我就告诉你朋友,你上次喝醉了站着尿尿……”

      灵珑失手打翻酒杯,一溜烟跑去买糖葫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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