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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7年8月天光 ...

  •   我们奔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所有人都筋疲力竭才敢停下来休息。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先前危险中士兵们掩护我们撤退的行为赢得了我极大的好感,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尽职尽责地保护我们,他们明明没收我们一个金币的钱。

      夜鸦骑士们姗姗来迟,听士兵们指过方向以后匆匆忙忙离开了,留我们十个人在旷野上休息。

      现在终于安全了。

      “我们真的很幸运。”之前带头掩护我们撤退的年轻希连希亚士兵说:“那队狼人被我们称为‘血爪子’,它们手上有上百条人命,每次都能从夜鸦骑士的指头缝里逃出生天,如果它们追杀过来,靠我们三个根本抵挡不住。”

      士兵们很忧郁,他们说控制着钻地虫的狼人几乎是无法追踪的,夜鸦骑士们就算过去也无济于事,现在部队里缺乏能遏制钻地虫的手段。

      我倒觉得今晚那几头狼人应该逃不了,它们的钻地虫已经被我给剖了,听士兵们说钻地虫也很稀有,狼人们大概率没有第二条,那么它们就休想躲开夜鸦骑士的搜索。

      我们浑身疲惫,点起篝火吃过东西以后赶紧睡觉,阿娜和阿福姐弟俩蔫嗒嗒的,它俩还为自己白天没有保护好我们,只是跟着我们逃窜而难过,我抱着两只大狗安抚了一番,是我命令它俩不许冲上去的,狼人传染病到底对森林狼有没有影响谁也不知道,我冒不起这个险。

      王杰瑞也给折腾得够呛,吃了点东西以后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我也抓紧时间跟士兵们轮换着休息。

      我这一觉睡了大概两个半小时,被叫醒来的时候旷野一片银白,巨大的卫月们在天穹上肆意挥洒着光芒,士兵们把头盔上的面罩抬起来了,月光里我看到他们细线般几乎无法辨认的眼睛。

      我之前把他们称为“希连希亚人”,说实话,看清他们的面目以后我不觉得他们是跟我一样的人类,他们几乎是另一种生物。

      白天扣着面罩的时候只觉得他们充满獠牙的嘴巴有点吓人,倒没发现他们的鼻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会儿借着月光我就看清楚了,他们的鼻子像猪鼻子或者说蝙蝠鼻子一样向上翻着,跟斜眯成条缝一样的眼睛搭配,整个面孔就像是一只放大了许多倍的蝙蝠。

      “丑陋”这样的形容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的外表,他们是怪物。

      然而我不得不说同村的泥腿子们是真的心大,他们丝毫没有被三个士兵的外貌给吓到,依旧傻呵呵地跟三个操着一口蹩脚本地话的“蝙蝠人”交流。

      连我的王杰瑞也不害怕这些家伙,倒让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人家尽职尽责护送我们这么久,我却以貌取人。

      我们几个坐篝火边吃晚饭,三个不喜欢火光的希连希亚的士兵坐在远处,他们吃的是在旷野上捕捉到的食草动物,大概跟鹿差不多大小,还分了一条腿过来让我们烤着吃。

      他们是真的吃生肉,不过吃得很斯文,带血的生肉被切成规整的薄片放在一个长盘子里,他们用自己尖锐的指甲捏着一片片放上猩红的舌头卷进嘴里,有一种野蛮的优雅。

      他们的水囊里装的是猎物的鲜血,里头撒了特殊的药粉阻止血液凝固,他们咕嘟咕嘟往喉咙里灌的时候让我想到了吸血鬼,我越看他们越像“吸血鬼”,虽然他们不怕阳光,也大概率不会害怕大蒜跟十字架。

      后半夜我们继续赶路,路过了一座废弃的荒村,这村子看起来比芦河村规模还大些,也已经被彻底废弃了,里头藏匿的几个孱弱的狼人被士兵们配合着用双刀砍倒,我们一起找木柴将它们烧掉。

      狼人对这片大地上的居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士兵们说这样的荒村他们见过太多太多,被狼人祸害过的地方可以说是十室九空,就算狼人给剿灭以后这地方也要至少花几十年才能慢慢恢复人烟。

      我们一直在向前走,又整整走了一天一夜,我们的脚都快要被废掉的时候才看到了地平线上的哨站,我心目中庄严恢弘的前线哨站,它竟然只是小山岗上被木头栅栏圈起来的六七间石头房屋,木头栅栏周围搭了一个个蘑菇包似的皮帐篷,帐篷不远处还有一些高高矮矮错落有致的架子,不少架子上都蹲了漆黑的大乌鸦,白天里它们都在安静地睡觉。

      看到这不到半个芦河村大的“前线营地”,我不由得大失所望。

      我们接受过盘查之后成功进入了营地,两头壮硕的森林巨狼吸引了许多士兵的注意,大白天里这营地所有士兵都戴着面罩,毫无疑问他们全部都是来自希连希亚的怪物。

      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称他们为怪物,但他们的长相完美地符合了我心目中怪物的一切特征。

      士兵们跟军官说过我们的情况,营地的军官允许我们在营地里稍作休息,他们说少则一日,多则三日,运输辎重的队伍就会抵达前哨战,随后我们可以跟着后勤部队一起撤退到安全区。

      三个士兵把我们护送回来以后没来得及休息就又被召集着上前线了,我们甚至没来得及跟他们道谢。

      当天晚上天黑了之后我们还见到了之前帮助我们的女夜鸦骑士,她和同伴们在追捕“血爪子”中受了点伤,暂时在静养。

      “你们运气不错,所有人都安全到了这里。”她抱着胳膊过来看我们,肩头包裹着古怪的装置,听声音像是一个装满了液体的铁箱,我猜是某种医疗器械。

      “得多亏你的人护送我们。”我问她伤得重不重,她笑笑说小意思,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她任期已满,很快就会离开前线战场。

      在希连希亚部队里狼人的咬伤和抓伤并非无药可救,虽然这种治疗会耗费昂贵的药物并让伤者承受可怕的痛楚,但能保命又不用截肢,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要知道,普通士兵受伤只有截肢一个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在受伤后背上这种金属箱。

      我自己心虚,抱着不该窥探人家军事机密的心思一路上都没敢掏出过照相机,倒是我们村的照相师傅朱莉无知者无畏,端着小盒子一直拍了一路,就连在人家哨站里也咔嚓咔嚓拍个不停,我都忍不住为她捏一把汗。

      朱莉这妮子很有当战地记者的范,每天都把她心爱的吃饭家伙擦拭得干干净净,先套塑料袋然后才装进相机包,拍好的胶卷收得妥妥帖帖,比我用心多了。

      今晚就是月底,古朴的石门开启以后万物都凝固在了时光之中,我环视了一圈希连希亚人的简陋营地,拿着自己和朱莉拍摄出的胶卷跨过石门。

      石门关闭,时间再次恢复流动,我先换掉了身上的衣服。

      我们出村穿的衣服都是经过修饰的,符合本地特色,虽然材质更结实,但造型并不夸张,在这边世界肯定是穿不出门。

      跑浴室洗了个澡,先给我爸妈报平安,我爸妈听说我作死带着儿子跑出上河村,又是劈头盖脸骂我一顿,说我闲得蛋疼,我应该听他们的话,先在上河村乖乖待个十年八年,等外面的灾祸平息了再出山,把上河村当成“桃花源”。

      我说我自己有分寸,毕竟一路上虽然遇上过危险,但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我确实有必要出来外面看看,至少在以前我就从来不知道离芦河村几天路程的地方竟然有万里之外希连希亚人的哨站,我到现在连这场战争的局势是什么样、有多少人参与进来都没有半点概念,我太无知了,这是不对的。

      “咳!你这孩子,总不听人话!”我妈唉声叹气,让我赶紧滚去洗照片,她急着看。

      这一回我带回来的胶片绝对多,尤其是朱莉拍摄的,足足有我的三倍多,而且她很珍惜胶卷,每张照片都深思熟虑过,要拍摄的主体非常明确,从不像我一样心情好了随性拍上两张,回头连自己想记录什么都想不起来。

      朱莉的照片跟我的风格不一样,我的更秀气。

      比如说我会去拍自己没见过的稀奇古怪小虫子,我会拍山峦和黄昏的湖面,也会拍自己和王杰瑞生活的画面,还有村民们的笑容。

      在朱莉的照片里那个世界拥有着原始而野性的美,许多东西都是我不会去注意的,但她却比我更加敏锐,她拍照片的时候不会让别人看镜头,她只是默默找好角度记录下那一瞬间的光影,我在里头看到我们一行人站在山岗上俯瞰荒废村落时的场景,大家都一脸严肃,我也一样,那种悲愤的情感几乎要溢出照片,这是我的照片里不会看到的情感。

      朱莉的照片里村民们搬运石头,我背对镜头双手举在空中,成百斤的石块都浮在身前,像一个蹩脚的魔术师。

      朱莉的照片里村民们热热闹闹在饭堂里吃午饭,光亮洁净的饭堂还有身胡乱搭配各色衣物的男女老少形成奇妙的对比。

      我很少会给这样“不美好”的场景拍照,因为在我潜意识里我只想记录这个村子美好和淳朴的一面,我想把它展现给我爸妈,那些庸俗丑陋的地方没必要被记录下来。

      朱莉不一样,就比如她会去拍村子里的厕所,还有村民们蹲坑的丑陋模样,这种照片杀了我也不会拍。

      朱莉还拍了村民家的浴室,照片里她老公的弟弟赤条条站在淋浴底下,一手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还龇牙冲镜头笑,老实说这个镜头很干净,并没有□□的感觉,浴室里头的陈设还有村民现在的生活被忠实记录了下来,但考虑到朱莉那个大了她十岁的老公,还有镜头里这个比她小一岁“小叔子”不礼貌翘起的大家伙,我难免又为本村混乱的男女关系头痛不已。

      礼仪教化任重而道远。

      朱莉真的拍了许许多多我不会拍的照片。

      有的是我给村里人做手术的照片,冷白皮的帅哥赤脚医生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在六七枚大灯泡照亮的案板上给一个被石头镣铐固定的人无麻醉动刀,那种灰白色调还有我衣服上、手套上的血迹都让我像一个屠夫多过像一个医生。

      其实镜头里的手术根本没那么可怕,不过是清理感染的伤口然后进行缝合,病人多挣扎了几下让血飙得到处都是,其实手术很成功,经过半个月的休养生息,那人都已经能下地了,成功保住一条命。

      朱莉拍了村里的兽栏,她照片里抱着野兽崽子的小孩子们像一群没教养的小野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换成我,我会让小孩子们全部看向镜头,会给那些小家伙打理下他们蓬乱的头发,至少要看起来可爱些。

      我很喜欢手中这张阳光里依偎在妈妈怀里独眼男孩的照片,他妈妈给他缝了个眼罩,小孩子柔软的头发散在额头,羞怯又好奇的表情真的很有感染力。

      那个男孩的一只眼睛是我为他摘除的,他几乎跟我儿子同龄,我儿子以前是吃他妈妈的奶才能活下来的,但我后来一直不太敢去跟那对母子多说话,因为我心中总有一种愧疚,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芦河村,她的丈夫不会死,她的儿子也不会失去一只眼睛。

      我没法解释这种情绪,我心里明明知道自己不必为任何人负责,可是我做不到,当我看到他的时候那种不由自主从心底里渗出的念头让我无法坦然以对。

      我当然也拍了很多照片。

      我的照片是文明的,是经过修饰和挑拣的,我的所有照片都带着我自己鲜明的个人印记,我是娇气的大少爷,其他人是我的仆人,这是在我的每张照片里明明确确体现出来的,我以前意识不到,但跟朱莉的照片对比之后就分外明显。

      我下意识想藏起一些照片,但我放弃了,我把它们全交给我妈,我不必遮掩,这才是我们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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