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87、第 87 章

　　“连，娘子，”连香指自己，又点点对方，抬眉以一种疑惑的表情看着对方。

　　重复几遍，这狄戎少年吐出两个字，从发音看来像是“尔勒”。

　　尔勒？饿了？

　　连香微微一笑，重复了几遍“尔勒。”复又指着自己，“连——娘子。”让他跟着学。

　　尔勒果然重复几遍，说出了“连娘子”三个字。

　　接着又是让他说“关娘子”，“顺哥”。很快，尔勒就能顺利说出几人的名字。

　　连香又告诉关娘子，若是有什么体力活，可以试着让尔勒帮忙——只要他能听懂。

　　好吧，今天总算还有点成效，起码互通了姓名。

　　这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连香没有带关娘子去买菜或者是木匠处，都让她自己去问人——既然要在京城内寻夫，总是要自己去熟悉的。她早上吃完了关娘子做的早餐，看她收拾碗筷——这些都是平常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最后调整了心态，开始在窗前心无旁骛的写作。

　　这本书，暂且命名为《沉鱼》。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两个四字成语分别对应着春秋战国的西施、汉朝的王昭君、三国时期的貂蝉、唐朝的杨玉环。

　　这时代从东汉末期起就不再是连香以往熟知的历史，因此没有貂蝉，也没有杨玉环。

　　当然，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是后世人们给出的评价。在这时，也并没有用这两个词语来形容美人。

　　于是开篇，连香首先以西施浣纱开头。西施的美貌看呆了一条红色的鲤鱼，鲤鱼沉于水底，无意中吃下西王母渡江时遗落的一颗灵丹，由此有了灵力，通了灵智，五百年后终于成精。

　　可是鲤鱼精心中永远对那个当初使自己看呆了的美人，成精后知晓那美人原来就是几百年前已经香消玉殒的西施。他从人间的史书上了解到了西施的生平，为她的死亡而心有不甘。于是求助上仙，得知自己的道行可以使人回到五百年前，改变西施的命运。但由于他只是一条鲤鱼精，因此他不能亲自回去，只能由别的“人”来挽救西施的命运。

　　于是他又回到江中，利用自己的法力寻找他认可的、有这个能力的人。

　　终于某一日，鲤鱼精发现了男主，末落世家后代孟无伤，用法术卷起风浪，在孟无伤即将溺水而亡，告知他须得拯救西施的使命，然后在孟无伤神魂不稳之际用自己的道行施展法术，送他回到五百年前。

　　楔子写完，已有四千多字。她放下笔，揉揉发酸的手腕，向窗外看去。

　　顺哥在院内自己玩，尔勒在旁边看着他。

　　连香收回目光，视线落在窗前摆着的一对娃娃身上。那是昨天她从传文斋回来，去牙行之前买的，到家之后就摆在窗台上。

　　她出神地看着那对憨态可掬的娃娃，过一会儿才重新凝神，思绪回笼，重新下笔写文。

　　连香笔下的孟无伤器宇轩昂，身姿矫健。因他家中曾是世家大族，因此得以识文习武。又因江河飘摇而家道中落，孟无伤投笔从戎，战场厮杀，从而身俱军人的铁血气质。初入越国，已经是为父阖闾报仇的吴王夫差在夫椒大败越王勾践，挥师攻占越国之后了。

　　孟无伤被派往土城美人宫，将那些已经以三年时间学成歌舞礼仪的美人送给吴王夫差。那批美人中，就有来自诸暨苎萝山的施夷光，也就是西施。

　　这一章，便写到了孟无伤初见西施。

　　自这天起，连香每日都能写约八千字。若不是写字用力，手腕生疼，以她脑中大纲故事脉络的清晰程度，每日书写万字都不为过。

　　十来天过后，连香已经储备了十万字的稿件。写到这里时，便涉及到了更多的吴国和越国的历史人物，以及军政制度。

　　连香头一日便决定去太孙府上寻史料，借阅回来以便写文的时候能够加以佐证。身为太子穷亲戚，她上门也不好什么也不带，于是便让关娘子买来食材，自己亲手做了一些点心，这日一早带着关娘子前往太孙府而去。

　　关娘子不识字，也不知道这就是太孙府，更不可能猜出连香为什么来这里。

　　当然，连香也没打算让她有任何的猜测。

　　门房处，连香也只说是音和姑娘的亲戚，过来送东西的。不一会儿门房回话，说音和音秒姑娘陪主子外出了。

　　连香这才反应过来，朝廷逢十休沐，今日正是休沐的日子。或许他们的主子刘挚有什么事情，要带着音和等人吧。

　　既然进不去，连香也只好把食盒留下，交待留给音和音秒。自己带着关娘子回家。

　　殊不知此刻连香颇觉遗憾地想着刘挚不在家中的事情，而刘挚恰巧也在想着连香。

　　京郊一处皇家园林内，正举办着一场菊花宴。

　　要说如今已到了十一月中旬，并不是菊花盛时，那么这一场以菊花为名的盛宴，自然是另有目的。

　　菊花宴由陈王妃举办，从宫中的公主皇子到各勋贵及高品臣子的家眷都在邀请范围之内。名为赏菊，实际是为了交际往来，以及替家中适婚的孩子们相看。陈王年龄仅比当今圣上大三岁，却是当今皇帝的堂叔，论血脉与龙椅上这一位并不亲近，但在皇位争夺时坚定地站在当今圣上这一边，几十年来颇得圣上的优待。况且陈王这一辈的皇族已经逐渐离世，他是如今在世的、辈分最高的皇室宗亲。陈王妃的宴请，不论是谁，都要给几分面子。况且，这些参与宴会的人，也很需要这样一个场合相互认识，相互挑选。

　　刘挚身为太孙，尤其他已有二十二岁仍未成婚，是以也在邀请人员之列。

　　一场菊花宴，分为上下两场。

　　上场赏菊，饮菊花酒，作菊花诗，品菊花宴。下场有马球比赛。

　　刘挚一整日都要耗在这里，心中微觉烦闷。特别是想起出来前得到太子妃的消息，让他照顾好陈家表妹，更是头疼。

　　母妃啊母妃，难不成我不知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不知父王这一脉没有新生子嗣吗？重要的不是我想如何，而是皇祖父打算要我如何啊。

　　刘挚因着年龄大些，比那些十六七八的少年郎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可以依靠。几年的军营生活没有折损他的俊美，反而使他举手投足之间更为英朗挺拔，增添一种铁血禁欲的气质。随着他衣袂翻飞，一众少女的芳心也被勾着跟随着他的身形而动。

　　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一对相对削瘦矮个的随从，对比起来就像是两个小弱鸡一样。更让人欣赏起他龙行虎步英武不凡的身姿。

　　“那位是……”有少女低声询问。

　　旁边就有同伴回答，“那位便是太孙殿下。”

　　少女们持着纨扇，窃窃私语。俱是讨论着方才身影从花园中穿过的刘挚。

　　陈姝带着侍女，慢慢从少女身边走过，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就凭你们也敢评论表哥？

　　她假意赏花，实则慢慢沿着刘挚方才经过的路径一路走去。表哥自从入朝之后，她便没什么机会与他相见，这回的菊花宴，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和他好好说几句话才是。想到一会儿就要进行的诗文比赛，她心中一边做着打算，一边回忆提前在府中准备好的诗文。她自认为才女一位，一会儿的菊花诗作是准备要出回风头。

　　刘挚来到凉亭处，亭内已经有几人坐着。几人见到太孙到来，纷纷战起迎接行礼。

　　唯一一个依旧端坐的男子，恍若未闻，手摇纸扇向亭外另一个方向看去，等到其余人行礼完毕，这才回转头来，故作惊讶道，“太孙殿下到了，”向旁边瞥去，“怎么不及早通报呢？倒是教我失礼了。”

　　刘挚似是并不在意对方的有意怠慢，口中随意道，“无碍。齐王世子目力不佳，孤早有耳闻，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你！”齐王世子噌地一下站起来了，“你说谁目力不佳？”

　　“世子不仅目力不佳，听力也似乎有问题。否则又怎么会在他们向我行礼时，什么都没听到呢？”刘挚道，“还有不过孤并不担心。齐王叔除了世子之外，也有别的子嗣，齐王府传承无碍即可。”

　　这回，齐王世子白俊的脸庞上腾起红色，怒意渐升。刘挚所言，正是戳中了他心中的隐患。他父亲齐王，意在大位。可东宫看似不稳，摇摇晃晃地始终没有被废，他祖母吴贵妃如今虽是六宫之首，可偏偏不是皇后，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皇帝这十几年间不断地有新人入宫，生下皇子公主，更得宠爱。而齐王府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他的父王对齐王后，也是世子的母妃并无多少感情，反而对其他侧妃更为重视。他的世子之位，有其他庶弟们虎视眈眈。

　　齐王世子刘显稳稳心神，压下怒气道，“太孙殿下，事涉我们齐王府，怎能信口开河，说出这种无稽之谈！”

　　“那方才世子为何不向孤行礼？如果不是耳目不聪，那可是瞧不上陛下亲封的太孙之位？”

　　齐王世子一噎，他瞧不上东宫是真，认为东宫软弱可欺是真，可他一点都不敢瞧不上陛下亲封。好在他反应够快，立刻起身说道，“见过太孙殿下，是臣弟的不是，还请太孙殿下原谅。”

　　刘挚无所谓地笑笑，“呵呵，也罢。孤向来不爱做这种口舌之争。”

　　不爱口舌之争？不爱口舌之争你还说？还把人说得不得不赔礼道歉？

　　齐王世子愤愤不已，只听刘挚继续道，“只是你说你身体好，可别在下午的马球赛上丢人才是啊。”他意有所指地上下扫了齐王世子刘显一回，轻轻嗤笑一下，扭头走了。

　　等他走出凉亭后，齐王世子刘显这才将手中的折扇重重地敲在凉亭的栏杆上，好好的一柄上等乌木扇骨就这样被敲裂了。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刘挚的背影，心中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