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85、第 85 章

　　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就有的。

　　自那日王易离开，红雀回门时，便私下里和连香谈起过这个事情。

　　先是红雀回答连香关于二人生活在一起习不习惯的事情，她含羞道，“哪有一开始就习惯的，只是他心中有我，有些事情我看不惯的，不用开口他只看我的表情便知道要改。他多迁就我，我心中欢喜，对他也有容让……”

　　连香安静地听红雀絮叨一阵，看她满脸幸福，也安下心来。

　　只听她又说道，“……娘子，如今我可算知晓与人相伴结为夫妇，真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有个人爱惜自己，心疼自己，是多幸运的事情。他能支撑门户，为我遮风挡雨，令我心安。”

　　“我原本不打算劝娘子的，只是如今我能体会到这种幸福，为何娘子就不能试试呢？”

　　红雀知道连香是没有成婚的心思，只是如今她真正体会到了好处，才忍不住劝说连香。

　　看着如今冷清不少的院落，红雀又从另一个角度说道，“再者，我已搬走，宋姊也不在此处。大郎也不在家中，若再如从前刘家那样招惹麻烦，别说男丁，连个帮衬喊话的人都没有，娘子你孤身一人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连香如今就想到了该怎么办。

　　她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七拐八拐甩开跟着的人后，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牙行。

　　牙行近一个月来热闹得很。只因边关碎叶城这一场胜仗，俘虏了不知多少狄戎国人。这些人都属于战利品，也就不再是人，而是奴隶。是和牛马羊一般可以随意买卖处置的牲口一样，从边关到京城，沿途的大小城镇都在买卖。

　　送往京城的这些，都是将领的“军功”。

　　如今封赏早已结束，那些将领的“军功”也就交给牙行售卖，好把军功换成真金白银。

　　这也是牙行如今热闹的原因。

　　狄戎人生得较为高大，看着野蛮，那比南朝人高大魁梧了不少。哪怕从边关到京城这样一路被人用鞭子抽着步行而来，身上破烂，也难掩他们一身魁梧肌肉。不少京城人愿意买这些人回来，不论是种地耕田还是干些什么体力活，都划得来。

　　连香本不喜欢这种不把人当人的事情，因此虽然知道最近狄戎奴隶买卖旺盛，也从不去关注。只是如今考虑到家中最好能有人照应，这才打算去牙行看看。

　　奴隶自然是入奴籍，身家性命都有主人掌控。奴隶的面容身体特征都在奴籍凭证上面写着，纵使逃跑也无法。因此他们不会主动逃跑或者作出损害主人家的事情。而且狄戎人面容特征更是明显，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更是寸步难行，唯有依靠主家过活。

　　连香的打算是在牙行买一个合适的男□□隶，再买个合适的南朝妇人，带回家中。男的相当于看家护院，女的可以照顾饮食起居。由此自己可以专心写书。平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让那些跟踪的人找不着自己。

　　牙行人不少，有些是大户人家的管事，过来一买就是一批，那都是先挑好送往主家，供主家挑选后，剩余不要的再带回来。因此这时场面有些乱糟糟的。

　　连香转悠了一阵，她从没有过买人的经验。对这件事也不是毫无抵触，只不过如今她只有这个办法比较合适，也只得耐着性子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她看了一圈，发现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坐在角落。

　　妇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孩子是个男孩，似有四五岁大，坐在母亲怀里，一双眼睛紧张地看着来往的人，像个惊恐的谨慎的小兽。

　　偶尔有人询问，牙人解释几句后，询问的人便摇头走开。主顾走了，牙人面色也不怎么好，扭头又对那妇人说几句。妇人既不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牙人便走开去接待其他客人。

　　这种情况倒是少见。

　　按说这些人都已经卖给牙行，牙人断不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买回来的“货物”。连香有些奇怪，便上前去，等那个牙人招待完顾客后开口询问。

　　“这妇人姓关，乃是自卖自身。只是必须得带上她小儿，可是小儿她又不卖身。在我这里有几日了，主家嘛——”牙人摇摇头，“不大好找。”

　　原来如此。

　　“可有什么缘由？”连香问道。

　　牙人难得见有人对这妇人刨根问底地感兴趣，于是将这妇人的事情详细说来。

　　原来妇人的丈夫三年前进京赶考，尔后杳无音信。既不知是否得中，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询问同乡其他人，也不知道消息。妇人虽然心忧无比，可是小儿年幼，上有双亲，自己操持这个家十分艰难。直到今年双亲过世，她在乡中独守着家业田地和儿子，预感自己就要守不住，便提前变卖家产，带着儿子独自进京寻找丈夫。可惜进京这一路又哪是那么好走的。期间钱财遗失，一路乞讨来到京城。京城如此之大，寻人谈何容易。妇人已是上顿不接下顿，就连京城中的乞丐也不是那么容易当，她唯有自卖自身，好养活儿子。可是儿子是她和丈夫唯一血脉，绝对不能卖身为奴。只希望能遇见宽容主家，容许她把儿子带在身边。

　　连香想了想，问清牙人这妇人的卖身价格，决定买下。

　　在前路渺茫的情况下，也要上京寻夫，足见这妇人重情义。自己自卖自身，也要保证儿子的良籍，可知妇人宁愿舍了自己，也要保住儿子的前途。虽然做法不算聪明，但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家，连香不用十分地防范和担心。

　　妇人听牙人说道有人买了自己，终于抬头，见是个美貌佳人，不由得在地上叩头感谢。

　　连香买完了她，还得再挑一个狄戎战俘奴隶，因此趁着牙人在准备文书手续的间隙，继续四处相看。

　　狄戎战俘那处，人就多了，声音也嘈杂。

　　连香看着那些挑人的像是挑牲口般，狄戎人跪着双手缚于背后，让牙人捏着那些狄戎人的嘴打开看牙口，一皮鞭抽下去，让那些不听话的狄戎人伸展四肢，给顾客看他们的身材，登时心中一阵恶心。

　　恶心，又悲凉。

　　愤怒，又无力。

　　呼——啪——

　　“敢咬老子！”

　　啪——

　　“起来！兔崽子！”

　　连香不由得向叫骂处看去，只见一个满脸怒火的牙人，手持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狄戎少年。

　　少年嘴角带血，任由那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也不做声，也像是听不懂那牙人的话。

　　旁边似有其他被绑缚的狄戎人看来，眼中都是燃烧不止的仇恨，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口中嗬嗬地说着什么。

　　另有牙人急忙上前拉着持鞭的牙人，劝说着什么，一边眼瞧其他狄戎奴隶跪在一旁，没再有什么其他反应。

　　连香看着那少年，猜测或许是他咬了牙人，才招来一顿鞭打。

　　他身上鞭痕开始渗血，不一会便染红了后背的破烂衣衫。连香看得心中实在是难受，终于来到方才自己买妇人的那牙人身边，请他去给自己打听那狄戎少年的价钱。

　　价钱并不贵，甚至还不如方才买的妇人。连香二话没说直接付款，被咬的牙人见了钱，这才好受些。不过还是哼哧哼哧地，从一边的盆里拿起个烧得通红的烙铁来，拉过那个狄戎少年，正要将烙铁向他身上印下。

　　“慢着！”连香冲上前去，大喘气，心扑通跳着，“这是作甚么？”

　　那牙人没好气地道，“烙印啊，狄戎奴隶，都得烙个印记。”

　　连香问道，“这是官府规定的？有没有不烙印记的？”

　　牙人瞥她一眼，慢慢放下了烙铁，“是官府规定没错。不烙印嘛，也是有的。”一双眼睛觑向她手中的钱袋，目的不言而喻。

　　好说。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叫问题。

　　连香低声问了自己先前打交道的牙人，知道大概要多少钱之后，将钱点出来叫过去。这牙人又换了脸色，回头对狄戎少年啐道，“小畜生走运了。”方才他被这少年咬了手背，真想拿着烙铁让他狠狠遭罪的，看在钱的份上，这才饶过。

　　有钱好办事。

　　连香又点了钱，递过去道，“那就请这位大哥快些办手续吧。”

　　狄戎少年这时才斜着眼睛看她一眼，连香似有所觉，侧头回看，见到的只是在寒风中有些瑟缩的，似乎因为鞭打疼痛还在颤颤发抖的少年。此时有别的人在把他绑缚的双腿解开。却没人解开双手。

　　连香看他双手被绑缚处已经磨破了皮，心中不忍，让人把他手也解开了。

　　那人道，“娘子不怕他跑了就行。这小子，啧啧。”

　　看来这狄戎少年曾经逃跑过。也无怪乎他身上的伤层层叠叠。

　　“他不用跑的。”连香说道，又走前一步对那少年说，“你别跑，我不会伤你。”

　　少年看她一眼，依旧没什么表情。

　　“娘子，他们狄戎人，听不懂咱们的话。”

　　啥？

　　连香扶额，自己忘了这茬。有点麻烦了。

　　不过钱也花了，却也不后悔。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牙行才把盖了印的两份身契交给连香。她看过收好，先头那持鞭牙人又上前来问道，“这位娘子，可要我们派人送回娘子家中？这狄戎崽子，可是凶得很啊。”

　　连香冷冷看他一眼，“不用。”

　　银货两讫，谁还要你。

　　带上那姓关的妇人，和狄戎少年往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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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写写，今天就两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