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78、第 78 章

　　回去之后，连香发现王易也不在家。

　　问红雀，她也不知道王易是出去做什么。连香便猜测应该是去见顶头上司刘挚了。她还不知道如今王易明面上的顶头上司并非是刘挚，而是秦典。不过无论王易出去做什么，也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就如同连香不希望别人管她一样，她也不会去对有自己主意的人指手画脚。

　　便趁着这个时间，她取出纸笔，将《卜算子》剩下的半阙写上去。并且将严蕊的生平事迹写了，只是隐去了地名和人名。并将她记得的严蕊的另外一首词也写上去。

　　今天看起来，荷娘是属于那种气质忧郁型的。也看得出她对如今的生活并不满意，因此连香才写了同为妓者的严蕊生平，并且另外一首词是唐仲友任太守时，席间命她赋红白桃花，她当即做出这首《如梦令》，全词为：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很能体现出严蕊本人的洒脱和意趣。

　　她不知道荷娘看了之后会不会有所改变，但这也算是自己这个作者对于书迷开心的企盼吧。

　　等下午回去时，便能交给小圆了。

　　虽然和宋娘子约好了时间，但连香还是想提前去一趟万花楼，一是看上午自己对于秋年的发难有否影响了周彩玉对于宋娘子的态度，二是看看能否见到戏班人提早到达，他们毕竟要换装化妆，想来都得花费些时间。再者就是想想要怎么将自己写好的《卜算子》下半阙等内容递到荷娘手上。当初季宣说过自己的身份不宜泄露，那么还是不能直接交给她或者小圆的。

　　于是提前到达万花楼，宋娘子正在自己的住处小憩。连香见此也就不方便打扰。

　　此时的万花楼还没有什么客人，只是楼里的女子们也都开始为了晚间的应酬做起准备，不再像早间那般寂静。她因为已经来过两回找宋娘子，打扮得也低调，旁人便不怎么留意。

　　连香回想今日上午的路线，来到荷娘的房门前四处看看，见也没有别人留意到她，便将已经装进信封的几张纸从房门下的缝隙塞进去，转身迅速走了。

　　什么嘛，搞得跟个谍战片似的。

　　连香心里嘲笑自己，明明不是贼，怎么还做贼心虚。

　　回到底间不多时，戏班的人便到了。宋娘子倒是掐着时间醒来，见连香已经等着，便将人领过去，和人说了些好话，让人匀了些水粉油彩给她，也没花多少文钱。

　　连香本来是打算银子开路好办事的，结果花费比预想的低多了，都是宋娘子的功劳，便悄悄塞了一小块银子给她，道，“宋姊，我原本就是要花这么多买这些化妆的水粉，你帮了大忙，这个便当做是你的酬劳。”

　　宋娘子连连推辞，“这怎么使得。”她将银子推回去，“我不过磨磨嘴皮子，哪里就值这么多了。再说，你往日对我多好，难道还值不得这么个小忙吗？”

　　连香没有她大力，捻着银子，低声道，“宋姊，我知你为了彩玉日后赎身的事情，今日是省吃俭用，丝毫不为自己考虑。这才几日，已经显瘦了。”

　　宋娘子顿了顿，手上的力度不由得松了。

　　“我在外边，吃住由己，诸事不愁。你在这里，处处小心。之前肯定有秋年之流讹了你不少钱，就算日后她收敛了，你在这里也少不得要用钱的地方。你就收下，当做我给你的谢礼。真的不要推辞了。”

　　见宋娘子有些松动，连香又补充道，“当初我要赎红雀时，正是宋姊帮了忙，如今轮到我回报你。再说了，我赚钱的本事，宋姊还不知道吗？”说着，才将银子重新递给宋娘子，这回对方犹豫地接住了，没有退回。

　　连香拿了油彩水粉的化妆之物，便离开万花楼。

　　回到家中，王易也在。

　　他应是刚刚回来，头上斗笠还带着，正要取下来。

　　连香一看光线正好，便让他坐在院子中间椅子上。自己取来化妆事物放在一边，打算给他试试掩盖疤痕。

　　王易有些局促，但还是分腿坐在椅上，双手覆于膝头，视线不知该落在哪里为好。

　　他感到一只柔白的手将自己下巴轻抬，迫使他不得不仰颈，而夏日将尽的夕阳那么耀眼，让他不能看向远方，只能看向近前。

　　你在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

　　她就在眼前，为何不能好好看看？

　　仿佛要验证自己多日在心中勾勒出来的与真人有什么分别，他悄悄地，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视线，借着仰视的便利，送上身前这人的面庞。

　　在她光洁的额头略微停留了几息，继而向下来到她柳眉见盘桓。

　　是了，再向下就是她的一对星目，会和她对视吗？

　　不能想，一想便让他的心扑通地在腔儿中躁动不已。

　　可是她的那对眼眸，最是晶灵所在。她看似冷淡的神情态度，都因为那对眸子所含的关切和温柔证明了她是怎样一个外冷内热的女子。

　　她是爹娘给自己定下的妻子，还在紧要关头救过自己，照顾自己。

　　她聪慧，果决，又善良，仁义。

　　这与她的美貌并无太大关系。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长相，但是他心中萦绕地是连香这个人，而不仅是一副皮囊面容。

　　当他独自在外，夜深人静之时，回想起与其相处的点滴，特别是刚来到京城时，住在一处，如同真正一家人一样的相处，仿佛胸口糊了一团热烘烘的什么东西，让他觉得暖洋洋，安心，可期。

　　那段时日她还欠着宋娘子的钱，每日像个忙碌衔泥筑巢的燕雀般，总是精神振奋不见疲态。明明他自己也是有钱，也愿意提供，只是连香不愿意就这样受他钱财。

　　王易知道她在写书，尽管他还没看过，但从她日渐充盈的荷包和宽松的花销可知，这已经是她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本事。

　　他已经知晓连香近日住在太孙殿下的府上，那是他愿意为之效力尽忠的人，愿意追随其刀山火海不退缩的人。

　　那样的人，会注意不到连香吗？

　　而连香，难道不会被殿下那样的人中龙凤所吸引吗？

　　他的狂躁心跳忽地停了几瞬，逐渐放缓。努力平复了心情，这才重新看向她。

　　忽闪的眼睫根根分明，那对澄澈的双眸专注地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在他的伤疤上施为。

　　她动作轻柔，若是触碰到他伤口上的新肉，便会急忙地问他“疼不疼。”

　　他自是回答“无事，不疼。”

　　真的不疼。

　　不仅不疼，恨不得立刻把身上的其他伤口展现在连香面前，让她能流露出心疼，那情绪便如良药，清凉地敷在心上，让躁动消弭。

　　长久的注视，任谁都能发觉。

　　连香奇道，“老看我做什么？”看我美吗？还是没见过美女？

　　好吧，这两句话都是不能问出口的。

　　王易这样的老实人，肯定受不了这样开玩笑的话。

　　果然，后面的话没有说，就让这高大男子微微低头，收回视线。

　　被她察觉了吗？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好？

　　王易简直手足无措，一双分布厚茧的大掌在膝头不安地捏着，愣是没挤出一个字来。

　　连香这边微微翘了下嘴角，并没有让笑意露得太明显。要是让他发现自己笑了，恐怕头都得埋在地上去。

　　她用了颜色较深的油彩做底色，现在伤口处擦了一层珍珠粉，然后才用一支新的毛笔蘸上浅褐色的油彩轻轻涂在疤痕凹陷处，等油彩干得差不多了，在上面再擦一层自己混了眉粉和胭脂的珍珠粉掩饰油彩的光泽。之所以要混眉粉和胭脂，是因为王易的肤色太深，珍珠粉又太白，加点红和黑，比较贴近肤色。

　　她用手再度抬起了他的头，以检视自己的“杰作”。这回他视线不敢再看她，过于向下，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闭着眼睛似的。

　　真是个腼腆的——大哥。

　　连香这样想道。

　　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一只手抬人家下颌的姿势怎么这么奇怪，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电视剧里恶霸调戏小媳妇的场景吗？

　　小妞，给大爷笑一个！

　　换个场景——

　　女人，给本总裁笑一个！

　　汗毛直竖，还是别换了。

　　她心中憋笑，总觉得这角色反转十分有趣。明明是个高大英俊的伟男子，偏偏让人察觉到他浑身上下透着的不自在和窘迫。连香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肤色太黑，自己一定能看到他应该是红了脸。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自己又不是没和他近距离接触过。

　　如今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然而事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经不得细想。

　　正想着王易的不好意思，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第一回见面那天，为了救他，基本上是“赤裎相见”。后面大小解时，也是自己帮他的。

　　瞬间，对面这人曾经显露在她面前的种种，那些极度刺激荷尔蒙的肌肉线条、胸口和四肢上的毛发，恍若昨日才见一般，蓦然撞进她的脑中。

　　她呼吸不由一促。

　　正抬着对方的手，似乎能感到对方肌肤滚烫的温度，以及跳动的脉搏……

　　嗬——

　　究竟是她的手开始发烫，还是他在发烫，这已经弄不清楚。

　　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进入一种凝滞的状态，外界的风都停止在其外，无法进入。由此也使得她无端感到热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脑中想得是那日的情景，眼睛却还在看着他的面庞。

　　眼睛的主人也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只是视线如同轻纱一般，又如柳絮一般，在那英俊，又破损的面庞上微微浮动。

　　“娘子回来啦。”

　　红雀的声音如同天外来客，打破了着凝滞的空间。

　　连香也不知为什么，倏地收回了手，用另一只手轻握着，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砰砰急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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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细水长流到了七十八章，男女主终于有了感觉
忽然发现自己变成周更了……
真是欠揍啊……
最近正在构思下一本，想着想着笑出声来。
和香如故完全不同的主题
但是还是要等到香如故完全写完了，才开始下一本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