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沈公子

124、第 124 章

　　秦观远远听到秦沅指责王易的话，急忙上前制止她。

　　走到她身边，实在忍不住瞪视过去。自从大哥身故后，大嫂将这一双儿女教养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位是来我府上做客的武牙将军，王将军。”

　　王易大约知道这女子是方才对打的秦友的姊姊。原本对于秦府的女眷，他只要避开便好，只是从秦沅开口时起，他就不能如此了。秦观开口之后，王易也只能和秦沅见礼。

　　“啊——”秦沅惊呼出声，尽管她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可是脸上的震惊之色难掩。

　　她实在是没料到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人，一张脸似乎被刀疤分成了两半，实在可怖。

　　秦观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方才对自己的揣测指责也就罢了，毕竟只是秦府内的家事。见到王易之后对他的指责，也可以用误会搪塞过去，可是等到见礼之后对于对方容貌的惊怖之态，可真是无礼直至。

　　“让王将军见笑。这是我侄女，一直在府中没见过什么世面。将军威势不同寻常，故而失礼。三娘，还不道歉！”

　　秦沅也察觉了不妥，她连忙低了身子道歉，可是眼睛再也不敢向王易看去。听到叔父这样说她，又急又气，肩膀都不由微微抖动起来。

　　若论秦观的将衔，是比王易这个杂号将军要高的，更别提秦家如今已经跻身公爵王侯之列。而秦观有意与王易交好，也是知道父亲反复提及，如今圣上任用的人，就算如今还未发迹，日后也必定为朝中重臣。何况他还如此年轻，未来可期啊。自己在他这样的年纪，还没有得到杂号将军的本事呢。

　　自己侄女不晓事，秦观可是个拎得清的。他看秦沅对王易道歉后，立刻道，“王将军今日也该累了吧？去偏厅稍事歇息。等回府时，可将令妹的护卫带回去。”

　　他口中的护卫，正是尔勒。

　　王易知道对方说的令妹指的是连香，至于那个护卫，他略一想便记起，自己除夕夜也是见过尔勒的。在二龙山也听连香说过让尔勒起码走官道回京的事情，猜测便是此人。

　　于是道，“那便下回再来找秦将军、秦郎君切磋武艺了。”他这样说，便是不介意秦沅的举止言辞的意思。

　　秦观哈哈一笑，二人一同向外离去。

　　秦沅跟在二人身后离开武场，立刻向自己院子快步走去。她强忍着泪水，直到进了自己的院子，才终是忍不住落下来，狠狠地哭了一场。

　　她院子里伺候的人似乎并不奇怪见到自家娘子心绪不佳，闭门流泪的情景，除了身边伺候的大丫头跟进去安慰，其他人还是各司其职。

　　其实三娘子性格敏感，遇到事情会在房间躲着哭，也是常有的事情。三娘子已经是双十年华，但是自从五年前和原本定亲的男方退了亲事后，再也没有相看中合适的人家。最近几年，她的闺中好友也一一嫁人、生子，也逐渐减少了来往。更多的时间便是在府中陪着母亲大夫人，共同操持府中的内务，以及照顾弟弟秦友。这也使得她的性格越发的敏感。

　　秦沅小院中的情形且放在一边，秦观领着王易回到正厅，二人少谈片刻，尔勒便到了，同行的还有他的同伴，当初留在秦府养伤的那个狄戎人。

　　尔勒头发还是乱糟糟的，只是脸上的血渍洗干净，看着便不像回来报信时的狼狈。他的同伴伤也养得差不多，这回是非要跟着尔勒一起走。

　　王易扫过二人一眼，又对秦观表达谢意。

　　他身上秦家的烙印明显，双方往来并不会引起皇帝的忌讳。这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王将军，今日我家三娘实在是失礼。也是因为她常在府中，甚少出门交际。我兄长亡故后，大嫂寡居，外出不便，也连累了她。”

　　王易听完，连忙道自己并不在意，“秦娘子只是关心弟弟，她也不知我身份，实在不必责备。”

　　秦观又道，“上次见到王将军的妹妹，连娘子，处事大方，遇事不惊。”便将自己又一次和连香如何见面的事情说了，“我见令妹也是和我家三娘差不多的年纪，或许可以多多往来，二人做个伴，三娘也可以有个同龄人说话。”

　　“如此甚好，我妹妹初来京城，”来的时候是妹妹，不过现在已经不打算是了，“正愁她没有人作伴呢。”呵，你家秦娘子很香吗？非要我家娘子来陪。“不过这回在云台寺躲避贼人，落入水中又受了惊，大夫说得好生养些时日，等她身子好了，天气回暖些，便让她们多相处一下。”

　　秦观点头道甚好。这只是话头，王易能应下来就行。至于到时候是不是真的来往，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等出了武昌侯府，王易便是要回到在京城外的驻地。尔勒看他带自己去往的方向与连香住处不同，道，“你带我们去哪里？我要去娘子家。”

　　王易是骑在马上的，他回头看看尔勒，又看看他身后的那个狄戎人，道，“你不是要保护娘子吗？武艺不精，拿什么保护？我若是你，在云台寺时说什么都要和那群歹人对上，何至于让她东躲西藏，伤了身体！”

　　尔勒咬牙，“我武艺不精……”废话，我要是武艺高强，也不会出现在你们南朝了！

　　一旁的狄戎男子看到王易这么对尔勒说话，也怒目而视。

　　王易感觉到他的视线，平静与之对视，道，“穆帖尔。”

　　尔勒和那狄戎男子俱都停止了动作。

　　“穆帖尔是什么意思？”尔勒道。

　　“什么意思？”王易调拨一下马头，“你们都知道。”

　　尔勒沉默不语，直直地盯着王易看。这时一旁的狄戎男子对他说了几句狄戎话，尔勒连忙抬手制止。

　　王易轻轻一笑，没有在意尔勒的眼神，转而对一旁的男子道，“我在草原上和穆帖尔打过交道。他身上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刺青。”他继续道，“所以你和他一样，也是阏氏的勇士。”

　　“走吧，二位既然在南朝做客，最好听听主人的话。”他双腿一夹马身，坐骑一溜小跑上前走去。

　　尔勒原以为他会道出自己身份，正在警惕，又听他说什么在南朝做客，此言颇有深意，思索间就见他走远，不由得大喊，“给我匹马！”

　　王易没有理他，尔勒只好咬咬牙，同身边人道，“走。”

　　好在王易也是走一路停一会，等二人刚刚赶到，便又向前走去。直到城外，才有他自己的亲兵上前。王易吩咐几句，不一会儿，亲兵便给尔勒牵了一匹马来。

　　“怎么才一匹马？”尔勒心里窝火，这人明明知道了他的身份，还这样对自己。

　　“一匹马难道就骑不得两人，狄戎人的骑术这么差劲吗？”

　　尔勒无语，只好和自己同伴同乘一骑，跟在王易和他亲兵的身后。

　　走着走着，王易一骑绝尘，很快不见了踪迹。尔勒想驾马追上，被他亲兵拦下，“二位跟着我便是，将军一会儿就回来。”

　　无论是王易回京进皇宫，还是去往武昌侯府，都是距离二龙山之事发生几日光景。此刻的连香还在昏睡当中。

　　他心中担忧，事情一结束，便自己先行骑着马，去往连香治病的宅院探望。

　　并不是不知道此举不妥。可人的意志是一回事，心总有不受意志控制的时候。

　　骑马来到宅院附近，将马拴在树上，自己步行向前。来到能看清宅院的位置时，便发觉周边暗中守卫着护卫。

　　王易虽然从前也是太孙刘挚麾下，可是自从刘挚决意安排他从军中发展开始，便渐渐和从前的那些同伴疏远。刘挚也将那些人分散去了别处，安排任务。便如顾七，从前总是跟着刘挚的，如今人已经不在京城。

　　他和这些护卫应当是未曾见过面的，也不该让他们发觉自己在此处。

　　天色渐暗，宅院内点起灯笼。在暗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扎眼。

　　王易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盯着那亮光，心中猜测或许连香无事，因此宅院内看不出忙碌，因此灯笼便如常点着，因此宅院的大门紧闭。没有消息，往往就是好消息。

　　他站了有一个时辰，任由冷风吹得身上冰凉，等到了那些护卫换岗的时间，还依然一动不动。

　　固然，他可以趁着间隙闯进去，可是那样意味着什么——他也深深明白。明面上，他不能和东宫有任何关系。而实际上，他也不能明知是殿下安排的护卫而硬闯。

　　所以即便已经来到了宅院外，他也不能从心所欲地进去看她。

　　仿佛他又回到了那夜，他为了掩饰殿下的行踪，有意带上连香，带她一起涉险。而今日，尽管情况并不同那日，可似乎命运在昭示着，告诉他——在忠与爱之间终要进行抉择。

　　王易捏紧拳头，许久之后才松开。

　　他在宅院外一直等到这一拨护卫再度轮岗之后，才悄悄离开。

　　身为殿下之臣，他会尽忠。身为男子，他爱她。

　　此时他能做的，便是让小心让未来不要走到不得不抉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