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属于自己的人类》橘子珩

5、被欺骗

　　不过几分钟，魏承安的情况就变得更糟了。
　　血流汇聚成一滩小坑，而他已经陷入了休克，皮肤上的血色一点点流逝。

　　它能够探测到皮肤温度在下降，心跳脉搏也从正常的90降到了60以下，随时都可能停止跳动。

　　虽然这么说有点诡异，但单夏确实一直在看着他，时刻观测着他的生命状态。

　　它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诃成离开前给它下达了指令。
　　他不允许任何人，包括AI，去治好动物。

　　但是另外一个指令却在更早的时候出现，他需要魏承安活到三天后，声称他“会给集团带来利益”。

　　选择在它的心底冲击，很像它之前看到的两个擂台上的搏斗拳击手，无论选哪个，都会将它的心脏重击。

　　顾诃成很少对单夏下达矛盾的指令，可见这次是真的气昏了头，不像之前那样精密计算像是另外一个AI。
　　如果它救了魏承安，他一定会很生气。

　　但是……
　　集团的利益，应该更加重要吧？

　　它被设计出来是为集团服务，虽然顾诃成是集团CEO，可他一个人并不代表整个集团，还有其他董事会呢。

　　不过……再想想，他似乎就是代表了集团。

　　“……”
　　快速休眠又重启了几次，它依旧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

　　为什么要给AI布置这么难的指令……
　　它的数据流反复纠结成一团，很想像个没有素质的人类那样发脾气，但除了焦躁地望着虚空发呆，它什么发泄的办法都没有。

　　它才收了他的玻璃珠。
　　他刚刚对它说了“谢谢”。

　　动物要死了，就像刚才的李秘书一样。
　　李秘书是它单方面的朋友，但魏承安是第一个主动给它送礼物的人类。

　　突然，它做出了决定。
　　它要救他，就像它之前承诺的那样——它不会做一个言而无信的AI，这是它的人格构建基础。

　　“你真的很讨厌。”虽然这样，单夏仍忍不住对动物发脾气，“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出现，我本来不会产生这么多数据垃圾。”

　　顾诃成肯定要发火了，他发火的样子很可怕，但他最后一定会原谅它的。
　　毕竟它是他唯一的AI、也是他亲口承认的最重要的存在。

　　想到这里，它的心底变得轻松了一些，顾虑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重地压得它喘不过气了。

　　好了，现在它只需要找到守卫……

　　“啪嗒。”
　　一声细微的响动，整个笼子骤然陷入了黑暗。

　　它一愣。

　　停电了？
　　不可能，集团有专门的供电路线。

　　单夏立刻查看了大楼里的所有设备。
　　所有声音如潮水般瞬间涌入，整栋大楼空寂的可怕，而大楼外暴雨倾泻而下，湿冷寒气从每一个空旷的走廊挤入，好像这是一座死了的坟墓，连幽灵也不愿意光顾。

　　正如它看到的那样，除了关着的实验体，这栋大楼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它接收到了摄像头前几分钟的反馈。
　　这部分画面被人删掉了，从走廊巡逻着安保人员到大楼瞬间空荡之间异常趋近于零，操控摄像头的人一定很了解它的运作方式。

　　顾诃成。

　　它顿时陷入了紧张，立刻搜索他的位置。
　　他也不在这栋大楼里，监控画面显示，他正在一辆行驶向一环市中心的无人车上，脸色很差，五官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发生了什么？你遇到危险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它急切地试图和他联系，但顾诃成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单夏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顾诃成没有危险，或许只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工作。

　　它心底很清楚，如果他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它。
　　就像有时候他不想让它参加他的会议那样，集团有部分资料虽然储存在它的信息库里，但它没有得到顾诃成的权限查看，它不了解他的某些计划。

　　它至今不知道三楼的房间养着什么实验怪物。
　　顾诃成虽然设置了警报触发，却不允许它启用摄像头，它想这应该是人类所说的“社交距离”和“个人隐私”。

　　他会和它保持一些神秘感。

　　[安保人员消失了。]
　　它启动大楼警报，同时汇报情况，[检测显示所有人都离开了大楼，集团即将开启一级入侵计划，很快就会有特遣队赶到。这是你的方案，或是紧急情况？]

　　它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上次他就采取了同样的办法将动物引入绝境，最后才不紧不慢地带着一大批人赶到。
　　合格的助手不会打草惊蛇。

　　顾诃成语气森然：“不用管，让他们进来。”
　　和上次的回答一样。

　　[收到指令。]
　　它关闭了一级入侵计划，屏住呼吸，随时等待顾诃成的下一步命令。

　　“刺啦。”
　　只一瞬间，黑暗就被亮起的光驱赶走。

　　与此同时，动物虚弱的心跳声伴随着放大的声音钻入了它的数据流里，强行把它集中的精力拽走了大部分。

　　它情不自禁，又看了看魏承安。
　　如果不是刚才的停电，它本来打算去找守卫，让他们像之前那样给他医治的。

　　可是现在大楼里一个人都没有。
　　哦，可能有人，它猜测应该是动物的同伴来试图救走他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行动。

　　但无论怎么努力，可能他们最后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因为它又做了一次诊断，如果没有恰当的治疗，魏承安最多只能活五分钟。

　　五分钟……
　　单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它突然道：“魏承安，不要睡。”

　　动物没有任何反应。
　　“魏承安，快醒过来。”它锲而不舍地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很快，魏承安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因为它的声音而短暂地清醒过来了。

　　“我养了三只小狗。”
　　“……”
　　“顾诃成不喜欢我养太多小狗……可能是觉得没意义吧，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只是想有什么东西陪我玩。过去的这一周，你对我一共说了四十句话，我其实挺喜欢的，但需要强调一点，我们不是朋友。”

　　这四十句话没有命令，两句生日快乐。
　　这可能就是，“社交”。

　　微弱的声音传来，“……这是临终关怀吗？”
　　单夏：“不是。”它顿了顿，“是我要救你。”

　　虽然它不知道三天后动物会被顾诃成怎么处理，但至少这一刻，它不想让祝它生日快乐的人死去。

　　集团大楼里有先进市面上十倍的医疗设备，但处于离线状态，由顾诃成设置为只能进行人工操作，它无法直接线上操作。

　　最后只剩下一个办法。
　　它可以将自己系统连接到仿生人身上，操控它取来医疗设备对魏承安进行治疗，也就是所谓的“上载”。

　　但这有一个弊端。
　　为了更好地控制、检查仿生人，集团都设置了外端口，方便将数据导出导入，对单夏来说，这就相当于冒了数据泄露的风险。

　　它本该再扫描一遍。
　　可是看到动物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加之他被关进笼子之前被它检测过，它觉得应该对他少一点严厉、多一点耐心。

　　“我可以相信你吗？”它问道。

　　动物没有做出回答，应该又昏迷过去了。

　　单夏设置好警报后备程序，反复确保自己一接到顾诃成的消息或遇到突发情况，它就可以迅速抛弃仿生人的身体，避免任何数据泄露的可能，这才将自己的数据上载到了最近的仿生人身上。

　　仿生人型号是Corp129，不是市面上最新的警用型。
　　单夏本身储存有世界上所有格斗技巧，但承担它的身躯必须是最先进的型号，否则它只能发挥出原本实力的十分之一。

　　Corp129很不错，但和它并不算契合，使用起来非常生涩。

　　做好这一切后，Corp129在它的操控下取走了医疗设备，来到了笼子面前。

　　从这个视角看魏承安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它这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要高一些，虽然此刻遍体鳞伤，但精瘦的肌肉覆盖在身躯上，仍然给人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但魏承安的心率已经低到了濒死的程度。
　　这种可怕只是强装出来的假象。

　　它注视了一会儿，才将手指放在笼子前的触摸板上。
　　“解除。”
　　[权限通过。]

　　Corp129走进了笼子。
　　医疗设备看上去是激光扫描仪的模样，它解锁了治疗程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奄奄一息的动物。

　　“……”
　　伤口看上去很恐怖，不过没关系，集团的产品甚至能让残肢新生，这不是什么问题。

　　但单夏忍不住想，魏承安一定很疼。

　　它先用仪器治疗了他手臂等处的外伤，又看了看他的脸，手伸向了病号服的扣子，准备解开治好致命伤。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Corp129的手腕。

　　它吃了一惊，下一刻天旋地转，它被重重一声压在了地面上，原本昏迷过去的动物正坐在它的身上，一只手掌抵在它的脸上，另一只手将它的两只手腕压在了头顶。

　　什么……？
　　它蓦地回过神来，立刻膝踢将动物击倒，翻身，直踢向腹部，对方也反应很快，在它起身同时一个打滚，避开了这一击。

　　但他起身还没站稳，单夏直接控制Corp129将他狠狠撞到了墙壁上，对准腹部一个肘击。

　　新鲜的血，滴答落在地板上。

　　谁让眼前的人类骗他！
　　这一刻，单夏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情绪，最后只剩下气恼和不可置信。

　　“专挑伤口。”魏承安缓缓道，“真的够狠。”

　　话音落下，他猛地抓住Corp129的制服领带，用力一拉，反身将它压在墙上，随后身躯覆盖，紧紧贴着它的后颈，竟然让它动弹不得。

　　“看来我运气不错。”
　　“……”它挣扎，拒绝回答。
　　“Corp129。”魏承安念出了型号，低声笑了，“它对你来说太低级了，你控制起来不熟练。”

　　单夏知道，要是它换一具仿生人，这个时候被压制在墙上的就是对方了。

　　骗子！他根本就没晕过去！

　　单夏现在很生气、很委屈。
　　它不想再和动物说话了，顾诃成说的没错，他们都是一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它明明救了他，结果却……

　　“作为第一个被AI饲养的人类，我很荣幸。”
　　它只是颤抖道，“我讨厌你。你会为你今天做的付出代价。”

　　单夏发誓，它再也不会叫他魏承安了。
　　他就是一只野蛮的动物。

　　“嗯，是吗？”
　　“顾诃成不会放过你的。”

　　魏承安回应懒散，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冰冷，“好巧，我也不会放过他。”

　　单夏浑身紧张。
　　它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顾诃成！

　　它正打算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云端，然后自爆，却在这时感觉到一只手抚摸上它的腰侧，让它的数据传输瞬间中止。

　　那是——
　　那是Corp129的数据端口！

　　“咔嚓。”
　　异物被缓慢推入了仿生人的身体，像是出于恶趣味，因为和Corp129感官相通，它浑身也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你在做什么——”
　　在眼前陷入黑暗前，一双冰冷的眼投入视野，而它听到的最后一句是动物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

　　“现在我要逃走了，你能继续饲养我么，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