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世容

3、病房人影

　　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水浪声，虫鸣声，冲进了苏小小的脑海里。

　　她的鼻腔被河水冲刷着，即酸涩又憋闷。

　　咽喉难受的疼痛着，她一边拼命地撕扯着喉咙本能地呼喊求救，一边声音还没冲破口腔，就又被水浪灌溉。

　　她艰难地眨着眼睛，浑身锥痛，头脑发胀。

　　水面被她扑腾得浪花四溅，她一口又一口地吞咽着四面八方灌进来的水。偶尔挣扎到水平面上，她就会被灼眼的太阳余晖晃了眼睛。

　　她愣了一下，总觉得时间似乎有些不对。可又来不及多想，此时的她只想呼喊救命，却是张开嘴就又被灌了一肚子水。

　　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僵直，原本不断下沉的身体，逐渐失去了重力的束缚，开始缓缓向上漂浮。

　　水下是寂静的，时间仿佛都变慢了。她放弃了一切挣扎，任由着水浪将她托起又按下。

　　突然之间，她看到不远处的水下竟然有一个人影。

　　那人身上的白色衣服在水里一会漂浮一会紧贴，利索的短发随着水波荡漾。

　　日光穿透水面，波光粼粼的挥洒在那人身上，像是童话世界里美丽的人鱼，向着她游来。

　　苏小小在水中，狠命地眨着眼睛，这似梦似幻的景象，刻印在了脑海深处。

　　她分辨不出，那是人还是妖，只是觉得不该有人从水底深处漂浮而出，直奔着她而来，还自带光影效果。

　　还没等分析出什么，身子猛然被人一推，一只有力的胳膊就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拖拽出了水面。

　　终于浮出水面，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一口又一口。

　　在身子接触到岸边的沙地瞬间，她就被黑暗侵蚀，陷入昏迷。

　　暗影躲着烈日，被暖风慵懒颤动，柏油路上蒸腾着热浪的虚影，急救车嗡鸣远去。

　　————

　　地处偏远的仙玉山风景区医院，近来倒是热闹异常，连续接收了诸多病患。让一直乐得清闲抱怨绩效太少的医生护士们，突然间尝到了分身乏术的滋味，忙得有些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挨到午休时间，除了值班的人，大家都一溜烟儿的躲个清闲。可是今天却是有些异常，已经快正午了，很多人还在岗位上磨蹭，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正是午饭过后病患休息的时间，很多陪床家属都大包小裹地出去采办东西。

　　“记者也出去买东西啦？”
　　“嗯。”

　　记者胡青青礼貌地对着身旁的人笑了一下，便拎着大包小裹出了医院电梯。她侧身闪过探头探脑的医护，推开了病房门。

　　病房内的陪床都趁着空闲出去透风了，病患们或昏迷，或午睡。胡青青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却是走了两步，就顿在了原地。

　　病房的正门口处新加了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惨兮兮的女孩，而胡青青母亲的床铺被顺位推到了里面。

　　胡青青略微皱了皱眉，绕过陌生病人的床塌，她弯腰将买来的东西放到母亲床下。

　　吱啦——

　　一丝响动，从胡青青背后突兀喧嚣，又瞬间归于平静。

　　那声音本就不大，可奈何室内太过静谧，这声音就像是直接敲击在了胡青青的耳膜上，震耳欲聋。

　　让她背脊一凉，手里的动作跟着顿了一下。

　　胡青青的身子没动，手里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水果。可是她双眼大睁，黑色的瞳仁都向着左眼角挪去，斜睨着的那个方位就是声音的来源。

　　即使用尽全力也看不真切后方，可她并不敢回头。

　　胡青青很笃定，她回来的时候亲手关上了房门，屋内并没有别的陪床，患者们都在昏睡。她蹲下的时候，没有触碰到任何会发出那种声音的东西。

　　室内的窗子更没有开，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的背后只有一张病床。那上面躺着的孩子正在昏迷，是绝不可能制造任何响动的。

　　她进到病房后，只有两处视野盲区。

　　一个是内开着的病房门后。她随手一关，并没有回头看。可能那后面就藏着某个人，在她关门之后，那人就站在原地。此时，可能正在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伺机而动。

　　另一个是胡青青现在正背对着的临床——的床底。

　　胡青青手里的动作没停，视线却抬起放远，她快速扫视着可以拿来当作武器的东西。

　　呼哧——
　　轻微的呼吸声。

　　在胡青青的颈间猛然炸开，鸡皮疙瘩从后脖颈霎时间遍布全身。

　　事发突然，并没有留给胡青青过多的思索间隙。

　　她身上一凛，猛然一动，她的手准确无误地按上呼叫铃。紧接着她就飞一般地弹跳而起，在空中窜出一条弧线，迅速奔去堵门。

　　可那人却更快一步，夺门而出，几个闪身，就只留下一团模糊的黑影。胡青青暗骂着举起拍摄的手机说：“保安！抓住他！”

　　安保部门的人立即围追堵截，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可最终，还是让他给跑了。只有一柄散着寒光的弹/簧/刀，在慌乱中跌落地面，生硬地磕碎了瓷砖的一角。

　　听着安保部门的回馈，胡青青叹了口气。她回身关好门，仔细检查了室内的每个角落。等到其余陪护都回来，她才安心地与院方一同见了警察。

　　录了笔录，说明了情况，胡青青提供了那人逃离时根本无法拍摄到面目的视频。

　　“胡记者，能帮个忙嘛？”

　　“病房里新来的小患者，她的包还有手机在这里！”

　　护士将东西翻找了出来，递给胡青青，歉意补充说：“刚才……”

　　胡青青接过物品，皱了下眉头说：“为何给我？”

　　小护士摩挲了一下脖颈，脸上有着给人添麻烦的歉意，可她思量再三还是补充说：“刚才病房里闯了人，幸好胡记者机警。”

　　“物品存放处竟然也被人搜刮过，柜子都被撬了！但是没丢东西，就是损坏不少。”

　　“好在我还没来得及把女孩的东西送过去，不然，也得遭殃！”

　　听到柜子被撬，却没丢东西的瞬间，胡青青垂头盯着手里意外“幸存”的书包，一反常态说：“交给我吧，等女孩苏醒，我会物归原主的。”

　　护士并未反应过来，她仍在说：“那个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孤零零地跳了河，虽然被人救了起来，但家长一直联系不上。”

　　“这些东西虽不贵重，可真的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我又要……”停顿半晌，小护士惊喜地抬头说：“谢谢！！！”

　　胡青青回给小护士一抹笑，转身便走入医院细瘦的走廊，可她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地退去，恢复了寡淡与寒凉。

　　“那人是来杀我的？”

　　推开了病房门，胡青青居高临下地盯着近门病床上的女孩，喃喃道：“还是来杀你的？”

　　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刻意压低的人语之声，一丝一缕地勾动着苏小小的神经。她微微蹙起了眉头，紧闭着的双眸，眼珠攒动，似乎是有了苏醒的迹象。

　　起先是指尖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呼吸开始紊乱，胸腔起伏不定。仿佛是她仍旧在水底，每次呼吸都刺痛难忍，可又不得不用尽力气，就算是鼻腔里灌满了水，她也拼命地呼吸着。

　　之后是整个身体的颤动，仿佛是从脚尖被高压电流涤荡。

　　最后是她猛然睁开的眼睛，嫣红似血，残留着垂死挣扎过后的绝望。

　　四周的声音仿若水浪一般，汹涌而来。

　　“经龙城警方确认，在今年8月3日，著名影星刘某在家中非正常死亡。”

　　“经过长达17天的案件分析调查，基本可以断定。曾经轰动一时，被命名为013的连环凶杀案，在十年后，卷土重来。”

　　“截至今天2020年8月20日早间，013连环凶杀案，共发现有十四名被害人。”

　　“缜密的作案手法，不明原因的屠杀，毫无关联性的受害者，引得民众人心惶惶。”

　　苏小小缓缓侧头，看向惨白色的墙面，那上面正镶嵌着一台滔滔不绝的电视机。

　　“到底是何原因？又到底是谁？”
　　“在十年前残忍杀害十三人之后，潜伏十年，再次挥动屠刀？”
　　“潜藏在背后的动机……”

　　哔哩——

　　胡青青按灭了电视屏幕，将遥控器扔到公用的台子上。病房里的人都愣了一下，这才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关了就对了！看着都生气！”
　　“十年了也没破案，还让犯人逍遥法外！”
　　“这要不是又死个明星，指不定怎么藏着掖着呢！”
　　“以前也死过明星吗？”

　　“哎呀！一看你就年纪轻，十年前死得那可是个大明星！”
　　“那个……叫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叫苏小小！”

　　被点了名字的苏小小有着一丝恍惚，她愣在病床上。

　　她死了。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

　　与此同时，经由多天的侦查，早已是疲惫不堪的龙城刑侦大队内，大多数人都是有出气没进气，纷纷栽倒在办公桌上。

　　面对着毫无进展的侦破进度，以及再被提及的十年悬案，没有人是不头痛的。

　　肖瑶正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走到饮水机边，颤巍着手，肖瑶给自己冲了一杯特特特特浓的黑咖啡。

　　又抠出来一大块冰，扔到咖啡杯里随意搅动，摸着杯子不烫了，便昂头一口闷了。

　　肖瑶的整张脸，差点没被苦得皱巴成一块抹布。

　　但好在是人终于清醒了。

　　也终于听清了警局宣传办领导滔滔不绝的训斥声。

　　肖瑶悻悻地又接了杯水，躲回了办公位，探头探脑地看着掐腰站在中央的领导，仔细聆听着被念出来的网络上花样百出的评论。

　　每一句都像是把利刃，刀刀致命。

　　“无能刑警，十年悬案，至今未破！”
　　“混吃等死，酒囊饭袋，恭喜刑警大队连夜成立！”
　　……

　　肖瑶搓了搓眼下的乌黑，颤抖着手将815奸杀案的结案报告放进文件袋。又拿起了730碎尸案的最新证据，她沉痛地叹了口气。

　　要是刑侦大队真的是连夜成立的就好了。

　　要不，何苦还要遭这些罪。

　　“唉，肖瑶，你说网络上的评论家是不是都活在电视剧里？”

　　肖瑶纳闷转头，看着旁边办公位那个刚调过来不久，就失去自己真名，永远被冯铮叫做小警员的倒霉蛋。

　　小警员接着说：“怕不是以为所有案子都是电视剧里那样，排好了顺序，必然是一个解决完了，才会发生下一起吧？”

　　“如果真这样，那罪犯还真挺会照顾咱们的哈！”

　　啪嗒——

　　厚厚一摞资料被小警员摔在了桌面上，他恶狠狠地说：“咱们一天那么多起案件并行处理，还要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案件，就这，还说咱们混吃等死？！”

　　肖瑶打了个哈欠说：“我看你还是不累，我都没有多余力气抱怨。”

　　小警员逞了口舌之快，心情也好了一点，探过头来说：“冯队还没回来吗？”

　　肖瑶看了看表，居然忙得错过了午饭时间！

　　“今天食堂好像还有柠檬鸡爪来着？”肖瑶哭丧着脸碎碎念，并转头对小警员说：“今天凌晨，在龙城的河岸发现了一具浮尸，冯队去那边了。”

　　“浮尸？！”

　　小警员倒抽了一口凉气，迅速抓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

　　看着手机上显示着的日期，多天未好好休息过的眼睛猛然大睁，并悄悄咽了口唾沫。

　　“8月20日。”

　　“今天是8月20日！”

　　小警员立即站起身来，身后的座椅直接piu地一声飞了出去，引起周围懒洋洋的怨声载道。

　　“十年前，苏小小那起案件不也是浮尸！！！！”

　　肖瑶被这满是感叹号的一句话，吓得掰碎了手里的面饼。看着分崩离析的方便面尸体，她直接将其随意扔进了碗里，才长叹一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刚才我已经接到冯队长的消息了。”

　　“目前就尸体表面特征来看，今天的这具浮尸，应该和013连环杀人案无关。”

　　“啊？”小警员瞬间有点受了打击，蔫蔫地开口说：“那岂不是案子又没有可以推进的了？”

　　“8月3号，死的那个女明星不是都已经认定了吗？”

　　“沉寂十年的凶手再次犯案。”

　　“如果没有进一步证据，警方可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也插不进去手脚啊！”

　　“不能就这样，让凶手一直耍着咱们玩吧！”

　　肖瑶手上接着撕扯着方便面的调料包，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她的眼角余光却看向了一旁堆积如山的档案，全都是属于013连环凶杀案的。

　　自从把这些东西搬过来之后，却是根本没什么时间去仔细研究，因为现实并不允许。

　　8月3日刘灵的那个案子是偶发案件，并且案发现场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线索。

　　即便是把死者的人际关系网逐一排查之后，明面上也根本就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看样子，想要成立专案组，来进行调查十年悬案的可能，微乎其微了。

　　肖瑶垂了头，手上的调料包怎么也撕扯不开，指尖更觉有些无力。

　　她闷声说：“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凶手的确是再一次耍了警方。”

　　“艹！”

　　一旁的小警员气愤地爆了句粗口说：“有时候真希望举头三尺有神明，要不行，就让死者活过来，直接指认了凶手，去他妈的没证据！”

　　“这帮无耻之徒，早该遭报应了！”

　　肖瑶好笑地点了点头，大家明明都是只能依靠证据才可以行事的刑警，竟是偶尔也幼稚地希望这世界真的存在神明。

　　可，所有人又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这世界里，哪里会有什么死而复生。

　　————

　　“阿欠！”

　　仙玉山风景区医院内，幽幽转醒没一会的苏小小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疼得浑身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