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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七章 刑讯逼供(下) ...

  •   这个区的分局长卢元复现在端坐在以铮对面。这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挺着略微发福的肚腩,寸平头下的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表面上十足官僚做派,却有过人的胆量和眼光隐藏其下。
      “梁副院长,从前院长还在时,可是懂得和公安搞好关系的。”
      “如果是做正确的事,双方在恪守自己本分和原则的前提下,彼此协助;但如果是错误的事,妙仁医院无义务也无兴趣搞好与任何人,任何组织的‘关系’。”
      以铮的防守滴水不漏。
      分局长再攻。“法律规定,可以关押嫌疑犯12个小时,在这12个小时内嫌疑犯可以聘请律师申请取保候审,但,也要在得到允许的条件下才能离开,没有劫人的道理。”
      “我调来的是救护车,不是装甲车。我带人走的时候,贵派出所的警察没用枪指着我。据我回忆,甚至没一位警察在拦我的路。请问哪位警官作出了‘不允许’的表达?”
      “……而且就医时必须有警务人员陪同。”
      以铮微探上身,十指交错,语气再不似对任申怒吼时的急躁。面对分局长,他知道无礼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这一点贵所的警官也提醒过我。我再次强调,我带人上救护车时,一名保安也没有,只是医生护士罢了。警务人员要跟着,我不会阻拦,也无力阻拦。既然他们没跟,与我何干?”
      卢元复觉得自己丝毫占不得上风。这小子不愧是当年的司法界红人。等等,他不是不当律师了吗?资格证不会过期是没错,那么需要年年注册的执业证呢?
      “梁副院长,你最好拿出能证明你有律师资格的证据。”
      以铮笑笑,递上几张纸头。梁以铮的能量,谁敢怀疑都是自找没趣。那几通电话不是白打的,他要一切都水到渠成。
      “这些手续,办的未免也太快了,我不得不怀疑它们的真……”
      “卢局长。”以铮平静的打断他,“我还有文件让你看。”
      卢元复一身冷汗。那是庄柔的伤害鉴定报告。
      “副院长,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是否……”
      “没的商量。但如果你们停止来打扰我的当事人,我会考虑一个不让大家撕破脸皮的解决方案。”
      卢元复没有其他的想法,他完全被这个年轻人看扁了。
      以铮看似占尽上风,然而他很清楚自己靠强压手段临时拼凑来的文件有多少水分,卢元复不是蠢人,想反过来拿他的把柄也不是不可能。以铮往前走了一步,是告诉对方,他有走这一步的能力。但他还要再往后退半步,告诉对方,他也无意让局面陷入死角。
      思忖片刻,以铮从容道:“庄小姐可以接受讯问,但必须在病房里,必须有我的允许,必须有医务人员陪同,这是我能接受的底线。”
      卢元复冷笑:“你的‘底线’太过分了。梁以铮,你有什么证据说她的伤是在派出所弄的?那小姑娘可是从夜店回来的,在酒吧里不知喝了多少,我看倒是她自己的问题。”
      以铮眯起眼睛,一直舒然交叠的双手现在紧紧攥拳。庄柔还在病床上呻吟,手肘脱臼,肋骨差一点骨折……因为心肌炎,连止痛针都不能打,只能忍着。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哭都没有力气,而他,根本无力为她缓解。
      以铮深邃的眼眸飘起了雪霜:“卢局长,妙仁医院的病理科配合警方法医,提供技术支援已经有十年了。妙仁是盈利性质的私家医院,免费为你们服务十年,显然没得到你们半点感激。我看这合作有必要停一停。”
      卢元复道:“免费?笑话!妙仁良好的公众形象还不是这样‘免费’得来的。”
      以铮微笑,从容的向椅背上一靠,摊开双手:“局长说的对。我干脆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告诉媒体不再合作的理由,”他再次低头去看那份伤害鉴定报告,“找证据是警察做的事,公布结果是媒体做的事。如果他们公布了什么没证据的结果,说警方刑讯逼供,我也管不着。”
      卢元复倏地站起身,对这个安然若素的年轻人怒目而视。卢元复终于明白了,怪不得24岁时的梁以铮就可以把BBC银行庞大的金融帝国轻松推倒。这样的人,不做律师做医生真是可惜了。
      看着卢元复终于投降,以铮舒展了眉睫。现在一切在他的控制之下,他的女孩再也不会被欺负。

      镇定针中药品的剂量很小,毕竟,比起庄柔有多痛,她活着是更重要的。醒来时,似乎已经天黑了,肋骨的痛楚减轻了不少。病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尽管胃里还残留的酒精让她有些恶心,但毕竟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过,她忽然饿了起来。
      床边是一个餐车,看上去很诱人,她艰难的坐起身来,犹豫好久,还是先拿了蔬菜沙拉。这又是一个开始斋戒的好机会。
      以铮几乎凭空就出现了。“先喝水。”
      他没敲门就闯进来,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喝水的功夫,他翻了翻挂在床头的纸夹,确保该用的药都用过。医生潦草的字迹似乎是他们之间沟通的另一种语言,庄柔叹口气,她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她把杯子放回床头柜,只喝了半杯。
      “喝完。”
      她缩回被子里,不理他。蚕丝被与枕头洁白无暇,他看着女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被这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
      以铮坐上床边,不由分说的掀开薄被,将她拖了出来,放在自己怀里。他小心翼翼的没碰到有伤的地方,她依旧吓着了,脸色煞白,坐在他腿上直摇晃,惊恐的盯着他递过来的水。
      “喝完。”
      “不喝。”她一点都没赌气,语气轻如点水。现在头脑很清醒,她还记得他是怎么逼她打针的呢。
      “想吃东西就要喝水。”他伸手取过那盒蔬菜沙拉,在她面前晃了晃。
      习惯了一日三餐之间还有甜点水果随时供应的生活,庄柔绝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吃的东西投降。未免太看轻她了。她哼了一声,誓死不就范。
      以铮无奈,将她的长发轻轻顺至耳后,凝视这倔强的侧脸:“真气人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想象着审讯室发生的一幕,他收敛了笑容,“谁再说你聪明我跟谁急!你对警察说的那是什么话,怎么……挨了打都不缓一句?”

      她漠然听着这些教训,渐渐游离,犹如回到那片玫瑰丛中,摸索前行,手指撩拨着眼前稀薄的空气。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有没有听到过这些话,说啊,快说……这些人都穿着黑蓝的制服,如狂风巨浪的海水。一抹水是澄清透明的,积在一起就变得污浊而黑暗。
      她看到一个女的小偷被□□,看到一个男人的耳朵被打聋。如同被淹没在黑蓝的水底,她不能呼吸。爸爸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别怕,小柔,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爸妈的公主,警察不敢对你怎么样,他们甚至没资格被你记住,更没资格让你害怕。说你该说的话,之后我们会离开这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妈妈也很快就会回来,爸爸跟你保证……
      但爸爸不懂,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从上海到北京,她的生活开始与这北方的气候一样,干燥,秋叶在触地之前就会碎裂,春天的沙尘随风覆上她的桌子,又忘了关窗。
      但干燥是安全的,她再也不愿去回想那黑蓝的海洋,那些手握正义却胡作非为的冒牌权杖。他们带走了妈妈,让所有朋友消失,他们践踏着非辜的人,他们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点点下坠。
      她在想为什么曼瑶姐会自杀,云意姐会离开。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幸运,有厉害的妈妈,还有更加厉害的爸爸。如果那些黑蓝的怪物也这样对待了曼瑶姐呢,如果他们……做了更过分的事呢……

      “我发过誓绝不再对警察说一个字。但那时,看着……她……”她说不出安璐的名字,“我知道我要报警,于是我报了,我怕他们会问所以先描述了看到过的一切。说完,就再也张不开嘴。”
      她喉咙涩的难受。“我不想这样的,我头很痛,看着他们发火,我想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像突然哑了,用力的想发出声音,于是那句话就出来了,我不想的……”

      以铮将她柔软冰凉的身体紧紧抵在了胸口,为没能及时赶到她身边自责不已。“小柔……那个电话我没接到……”
      她动了动,好像想起什么,抬起依在他颈窝的头,四下找寻。“我的手机呢?”
      “怎么了?”
      “我要你的号码,你从没给过我。”
      “先吃东西吧,等会儿我输进你手机里面去。”
      “我现在就要!”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又急又气,“我再也不要翻一遍电话簿都没有你。”
      他惊诧,再次紧紧的抱住她,让她脊背贴在自己胸膛上。微微回身取来了床头柜上的手提包,找出手机。两条长臂绕着她纤细小巧的双肩,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在她眼前将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并设成紧急呼叫。
      “下次想找我的时候,只要按1就行了。”他下巴抵在她肩上,“饿不饿?”
      她觉得在吃东西之前,还有些事要解释清楚。“我不想打针不是因为怕疼,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笑笑,依旧拥着她,“你不是么?下次可要听话些。”打开蔬菜沙拉的盒子,揭掉塑料膜,香气四溢。将一片新鲜的生菜送到她嘴边,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于是想逗逗她。
      “警察让你打一个电话,你打到医院来了,为什么?”
      她不好意思的动了动。“因为之前才打过,按‘重拨’很方便。当时……头晕,手又很痛,都按不准号码。而且……我的朋友都不愿理我了,只好试着找你。”
      他忧虑,联想到她带着哭腔的“救救我”,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来龙去脉,但实在不忍心问。而且,她给出的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他不甘心。
      “只是因为这样……那,八点那个电话里,你叫我什么?”
      “不记得了。”她又脸红,忽觉腰间温暖,疼痛也有缓解。他左手在她腰上轻轻推拿,舒服不少。既然坐在他腿上,享受着他的按摩,就不要别扭了。
      “以铮……”
      “真乖。”他微笑,听着她嚼的很开心。她想拿过盒子,被他躲开了。“还想吃吗?”很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

      以铮很快发现,对庄柔来说,斋戒不仅仅意味着吃素。她只吃绿叶青菜,而且会啃的很开心,对豌豆和土豆视而不见。天啊,似乎他养了只小白兔。勉强喂饱她之后,他将剩下的半杯水又递到她面前。
      她双手接过水杯,仰头喝水。
      享受了片刻这耳鬓厮磨的美好,他再次从背后抱紧她,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轻点。”她腰上吃痛。回头看看,她断定他心情很好。“以铮……”
      “嗯?”
      “我没什么大碍了,可不可以……出院?”
      休想。
      他抽身站起,把她塞回被子里,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至少,48小时。这是我们的规矩,忘了?”
      这么快就从以铮变回梁医生了,她叹了口气。然而她很快发现,他远远不满足于做梁医生。千惠送来了一叠厚厚的文件,他将一支笔塞在她的小手里。
      “签字。”
      “这是什么?”
      “委托我成为你的律师。”他严肃的眼神表示这不是一个可以争论的问题,“如果你需要看我的资格证或者执业证,都没问题。”
      她愕然,从未想过自己可能需要一个律师。就在她还不明了将怎样处理对以铮的爱与对亲人朋友的愧疚之时,安璐的死将她的生活拖入旁枝别路。昏迷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她懵懂的不知自己究竟在这起死亡中负着什么样的责任。而以铮在此时伸出手来,如同5年前领着她去触碰钢琴的黑键。
      “可……我又不是嫌疑人,为什么需要律师呢?”她本能的抗拒他重归这一身份,“而且,你不是不做律师了吗?”
      他笑笑,坐回她面前。
      “小柔,现在你不要问这么多问题,相信我就好。”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他早已在无数次心理斗争后下了决心,“‘律师’这顶帽子,是为你丢掉的,现在再为你捡回来,需要理由吗?”

      千惠退出病房时,脸上罩了一层浓雾。一方面很欣慰,幸好她的错误没造成太大损害,小萝莉总算没事;一方面又心中空落,以铮啊,为什么你最帅的时候,是在你爱上别人的时候?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步一挪的向前蹭着,不想回去空荡荡的办公室。冷不防撞到个人,她脚腕崴到,嗷一声尖叫。
      “What the hell!”Jackson手里捏着一张纸头,对突然出现的女人抱以厌烦的冷眼。
      原来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洋鬼子,千惠跳到一边揉着脚腕。
      Jackson难得心情不好,居然都没跟她调情,奔着庄柔的病房去了,好像后面有鬼追着。千惠紧跑几步,拉住他。
      “你干嘛去啊?人家正二人世界呢。”话落,她怕他听不懂似的,像个幼儿教师一样慢慢重复了一遍,“二——人——世——界——,就是说,两个谈恋爱的人……”
      美国人定住脚步,匪夷所思的看着她。“让梁的二人世界见鬼去吧,他的精神愉悦必须让位给那小姑娘的零件障碍。”
      千惠愣住,气急败坏。居然轮到这洋鬼子鄙视她讲母语的水平了!
      “喂……”
      Jackson没理她,敲了敲病房的门。以铮出来时果然脸色不好,在读过那张纸头之后,更加不好了。千惠马上凑过去,小萝莉又怎么了?

      Jackson很严肃。“血液报告出来了……她昨晚服用过什么药物?”
      以铮叹口气。“喝酒了。”
      “我看,不止。”
      他继续向下读,心都揪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回病房,将化验单摔在了庄柔面前。她一脸诧异,不明白怎么一转身的功夫他就发了这么大脾气。
      “逛夜店还不够,喝酒还不够,你居然学会嗑药了!不把自己折腾死你不罢休是不是?”
      “嗑药?”
      她头又开始痛了。在水晶弧喝了半杯酒,只是喝了酒而已啊。以铮把护士叫进来,开始和Jackson商量要她正式住院观察。
      “不行。”她下意识的阻止,“我还要上课……”
      以铮丢给她一个可怕的眼神,如果她再顶嘴,后果会很严重。世界上只有一件事会让庄柔小姐失去理智——成绩。或许,现在还可以再加上“他”,但“他”大概会排在“成绩”后面。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不能不上课!”
      “你在喝酒和嗑药之前没想过这一点吗?”
      “我没嗑药!”
      以铮瞪她,气不打一处来。她血液中有□□和□□,这是夜CLUB里常见的软毒品。吸毒,这是多么严重的事!以她的身体状况,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现在居然还死不认账,还拒绝住院。Jackson觉得这又是一个需要打的圆场。
      “小姐,据我了解,你服用了酒精,以及两种毒品,还在外滩着凉,又被人使用了暴力,一身都是伤。如果你还想活着去期末考试,最好听医生的话。”
      “我没嗑药……”她依旧倔强的咬着这一句。
      以铮的温柔已经全部消失了,看上去恨不得把她关到黑屋子里去面壁。千惠被他们弄得晕头转向,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小萝莉有难。她赶快挤进来,安慰的拍拍庄柔的头,温声道:“乖了乖了,听姐姐的话,别怕,他们不是怪你哈……”
      Jackson送给她一个怪异的眼神,千惠无视他,劝以铮:“她说没吃那个嘛,我看她也不像敢吸毒的……
      以铮冷冷打断了她,因为庄柔显然不服气也不领情。他曾经亲眼目睹她灌下过量的咖啡,为了自残,这孩子有什么不敢的?血液报告是不会说谎的。
      “喝酒已经不能原谅了,居然嗑药,犯了错误也不承认,这几年真的没人好好管教你吗?”
      庄柔紧咬着嘴唇,委屈的要掉眼泪。千惠越发可怜起她来,觉得以铮是急的口不择言,当着两个外人的面,也太不给她留情面了。“以铮……你这话有点过分……”
      “我没嗑药。如果是真的做过,我不会不承认。”庄柔声音有些发抖,害怕和愤怒都有,“……要是真没人管教过我,也是拜梁律师所赐。“
      以铮愣住,发觉两人又触了雷区。是啊,他是什么人,做下过什么事,居然来指责她没人管教呢?

      这时,Jackson举起手,后知后觉的解决了这件事。“呃……我能不能说句话?”以铮看向他,表情吓人,“可能是有人偷偷把药溶解在她的酒里,夜店里不是经常有这种事么?”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千惠还拍着庄柔肩的手理直气壮了不少。以铮似乎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来消化好友的说法,美国人眨巴着眼睛,耸肩做无辜状。千惠又拍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快把小萝莉拍吐血了,赶忙松手退下,顺手把Jackson也拖了出去,免得他当电灯泡。

      病房里的“两人世界”颇有些峰回路转的意味,庄柔喘了口气,缩回被子里。她会想出个办法来原谅他,尽管他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她做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
      “睡吧,其它的事明天再说。”
      果然,他没有道歉的意思,教训人是他该做的事,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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