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任职手册》杏仁蛋挞

16、第十六只毛绒绒

　　在葱郁碧翠的森林里，一辆马车掠过宝石一般湛蓝透明的溪水，缓缓前进。

　　一路上，只要是马车行进的地方，或者是临近的阳光覆盖的树枝缝隙里，就能看到许多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有的是抱着水果的松鼠，有的是捧着小花的兔子，小动物对温润柔和的气息敏感，即使不会靠近马车，也感觉到舒服，所以蹦蹦跳跳追随着。

　　顾和坐在马车里。

　　因为伊维斯的提议，也因为王族储君变更有可能引发战争的可能性，顾和此时是行进在去莱茵城的路上。

　　“拉斐尔说他会在中间的罗勒镇等候。”因为认为顾和遗失是自己的失误，拉斐尔带着祭司，其实已经一路杀到了接近黑暗森林的布洛洛海。

　　收到顾和来信的时候，风象祭司已经失去理智，正在和找到的第三名大巫师掐的不分上下，逼迫对方告诉自己信息，看到消息，转身想走，对方却不同意了。

　　拉斐尔由此耽误一些时间，后来在光明信件中简短的表示自己可以直接去路途中间的罗勒镇等候。

　　“应该快到了。”合上信件，光明之力凝聚的信鸽变成碎屑飘散到空中，顾和做出总结，正要继续开口，然后就感觉到脖颈上忽然一凉。

　　两只冰凉的手指落在颊侧，顾和垂眼，看到两只玻璃色灰瞳。

　　瞳孔的主人凝望着他，头微微歪着，睫毛很长，碎发下是俊美到简直不像话的面容。

　　顾和一动不动，全当是欣赏面前格外美丽的面容，只是微侧着头，让对方冰凉的手指任意在自己颈侧移动。

　　而手指下温热的触感，和如愿以偿的让喜欢的人看向自己的事情，让年轻的魔王陛下后退一点，满意的眯起眼睛。

　　明明身高还要高上一点，但就是看起来有点冰冷的萌感。

　　顾和看着对方，控制不住弯起唇角。

　　“西里尔。”顾和注视着魔王冰冷的灰瞳，想了想说，“你好像一只猫。”

　　“猫？”西里尔不解，声线冷冰冰的看过来，“猫是什么？”他眨一下眼睛。

　　“就是……”顾和看着他，思考自己要怎么解释，最后伸出手指，稍微比划一下，“以前我有一只猫，大概这么大，眼睛圆圆的，胖乎乎的，会喵喵喵的叫。”

　　这次西里尔听明白了，抬眼看着顾和，想了想，询问道：“是诺米族？”

　　“不是的。”顾和否定，半晌，不确定道，“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不太会战斗，至少比起诺米族来说，他们不具备战斗的技能，但是很可爱，软乎乎的，会撒娇，可以抱。”

　　顾和根据记忆回忆，因为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棕眸微弯起来。

　　西里尔若有所思看他：“你喜欢猫？”

　　“当然。”顾和点点头，没有否定，手指无意识摊开在腿上。

　　他的目光遗落到窗外徐徐飘落的叶子。

　　不多时，一只轻巧的，比黑龙幼崽还要小巧的，柔软的毛绒绒，顶着两只角角，轻轻跳跃到他的手指上，用几乎感受不到的力道，轻轻的甩一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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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和满意的rua了一会毛团团，然后抱着毛团团plus在马车上小憩一会儿，等到醒来，第一时间看到马车对面，正闭目养神的冷淡面孔。

　　手指无意识虚握一下，顾和垂眼，刚刚感觉到有一点空荡荡，下一秒，手指被另一个冰凉的手指握住。

　　“是到了吗？”感觉到马车没有再往前移动，顾和好奇的往车窗外看。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淡灰色的薄暮里点缀着橘色的云，空气里有淡淡的草木味道。

　　在对面人低低的回答声里，顾和身躯往前，听到车窗外两道几乎刺破空气的争执声。

　　“你这个叛徒，有什么资格——”

　　“拉斐尔，噤声。”

　　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声音，来自两名不同身份的祭司。

　　坐在行驶到莱茵城的马车上，顾和歪头看车窗外被银发祭司绑住双手的巫师艾尔，因为其中零星的具备冲击性的词语眨了眨眼睛。

　　“叛徒？”顾和重复出声。

　　坐在马车上，天光渐暗，其实只是下意识出声，但因为光线原因，马车上青年一直温和的相貌好像忽然变得冷淡。

　　在马车下方，银发祭司的睫毛微颤，握着权杖的手指松开又握住，最终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空气好像都变得黏稠起来。

　　有些不明所以，也有点担心起来，顾和走下马车，一眼看到左边怒气冲冲的拉斐尔，和右边脸色苍白的伊维斯。

　　“怎么回事？”顾和站在中间，温和了声音，试图缓和一下紧张气氛，然后在扑簌簌碧色的落叶里，听了一段很久远的往事。

　　“叛徒”两个字，顾和没有听错。

　　但根据拉斐尔的描述，叛徒这个词语的由来，还要从很多年前追溯起了。

　　那大概是拉斐尔也处于幼年期的时候了，位于江邸斯城的祭司神殿里，很意外的出现了两颗异常耀眼的双子星。

　　“也就是贝蒂安和伊维斯。”

　　拉斐尔眉眼垂着，说话的时候稍微有些刻意的抬头看一眼对面神色淡漠的漂亮祭司，很快又在对方一动不动的神情中生气起来。

　　他情绪不稳，顾和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观察到这种情况后，猜测原因其实可能是拉斐尔描述中略有些含糊的一句：“当年城中的祭司都非常崇拜他们。”

　　说起这句话时，拉斐尔的语气明显是怀念的。

　　所以以前应该是很不错的关系，只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产生了误会？顾和猜测着。

　　这样倒可以解释得通拉斐尔不断变幻的表情了，顾和若有所思。

　　他心中多少有了一点思路，于是看一眼左边生闷气的拉斐尔，又去看右边自始至终都非常从容淡定的伊维斯，想了想，温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屋里说吧？”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没办法直接评价，但是坐下来说的话，应该会比这样站着互相针对的姿势要好一点？

　　这么想，顾和的眼睛稍弯起来，做出没有攻击性的样子，想要降低两位大祭司的防备感。

　　不过看两个人的反应，其实也完全没有反驳他的想法，听到提议，只是非常顺从的点了点头。

　　顾和于是和两位大祭司来到罗勒镇的中心花园旁。

　　马车是临时停下的，旁边就是城镇中央的繁茂中心花园，晚上的游人如织，只是被巧妙的隔绝在墙壁之外，而在一旁漂亮的紫藤墙壁下，有一排排供人休憩椅子。

　　单论外表，顾和认为这已经是非常美丽壮观的场景了，但在坐下的时候，顾和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伊维斯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这说明对方是长时间在比这还要舒适完美的环境里长期生活过的，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尊贵的身份，从未变更，才会产生类似“不满”这样的情绪。

　　这样一来，对拉斐尔口中“叛徒”一词的含义，顾和又不由得好奇起来。

　　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顾和知道，在目前所处的世界里，江邸斯城大祭司的身份是非常了不起的，并不比光明主教的身份差。

　　那么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身份尊贵，并且看起来绝对理智的大祭司预备役选择放弃身份，背负起叛徒这样不好听的名声？

　　顾和若有所思的想着，在座位上坐下来后，便认真听拉斐尔讲起当年发生的事。

　　“在当年的时候，双子星是江邸斯城也非常难遇到的天才，他们生下来就有强大的光明之力，力量纯粹，非常耀眼，所以从幼年起，他们就被当成下一代大祭司培养。”

　　“作为两名大祭司的助手，我们被挑选出来，和他们一起训练，同时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祭司。”

　　“双子星天资优越，头脑聪明，但是并不高傲，有他们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能够被很好的解决，所以伊维斯当年深受信任。”

　　“您知道，光明典籍里曾经记载过，神明有一天会降临在江邸斯城，所以我们那时候一直……”

　　拉斐尔的声音短暂的停顿一下，他似乎认为这是一句不该说就的话，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还约定要了一起等您回来。”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拉斐尔的声音讥讽起来，他似乎是觉得好笑，顿一下，又轻描淡写的补充，“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记得，有些人大概早就忘记了这些事。”

　　“我至今记得那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海面上罕见的聚集了云朵一样洁白的海鸥，因为那天是很重要的大祭司任命仪式。”

　　“仪式结束后，我们就会是正式的大祭司了，这是您赐下的无上荣誉，可就在大祭司典礼的前夕，被认为是最受您偏爱的紫薇祭司，公然带领一部分亲信，叛逃出了江邸斯，这之后，属下就再没见过他。”

　　拉斐尔望着天空，好像是说着别人的事，然而声音中情绪明显。

　　对于那时候意气风发，骄傲肆意的十七岁少年来说，没有什么事比背叛更严重了。

　　那仿佛是在他脸上落下的重重一个耳光，来自他最崇拜的人，江邸斯城中明月一般耀眼夺目的紫薇祭司。

　　以至于在那往后很多年里，他都无法释怀，更无法原谅。

　　顾和抿唇，无言的看着他，手指很轻微的在桌面上弯一下。

　　在很短暂的时间里，虽然拉斐尔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还是看到，祭司锐气的眼尾染上一点晕红。

　　顾和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比较好。

　　祭司们寿数长久，如今在伊维斯的面容上，早已经看不出少年领袖的稚嫩，拉斐尔也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祭司了。

　　因此顾和不确定那具体是多少年时间。

　　不过那一定是一段并不算太好的记忆。

　　拉斐尔本身不是能够隐藏情绪的人，似乎发现顾和在看他，他很快的别过头，虽然没有哭，但整个人都被一种极度负面的情绪泡起来。

　　顾和抿了抿唇，悄悄地给他释放一点能够感觉舒适的神力，然后转过头看伊维斯。

　　伊维斯自始至终都只是神情平静的样子，即使拉斐尔说话的时候偶尔朝他看过去，他也并不回头，面容上更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但莫名的，顾和就是感觉到，他其实并不如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顾和于是也在他身上释放了一部分神力加持，冷静的祭司很快感觉到什么，朝着顾和的方向看过来。

　　其实对伊维斯本身，因为相处时间并不长，顾和还是有些好奇的。

　　毕竟大祭司叛逃出江邸斯城的消息，顾和之前从未听说过，想必是当初被刻意封锁了消息。

　　……总觉得这后面的事好像没那么简单，能够多少感知到伊维斯情绪，不会轻易被对方表情骗到的顾和总忍不住这样觉得。

　　不过虽然是好奇，但顾和朝着对方看过去的时候，出于礼貌，还是表达友好的情绪比较多，并没有直接将好奇表现出来。

　　只是伊维斯似乎非常聪慧，他不知道感觉出什么，笑一下，然后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到顾和面前半跪下来。

　　“属下当年的确做出了背叛江邸斯城的举动。”伊维斯漂亮的眼睛垂下来，顿了顿，他轻声道，“请殿下降罪。”

　　听到他的话，拉斐尔眼睛直勾勾看过来，但又很快的转回去。

　　顾和看着他们，一瞬间感觉有点棘手和头疼起来。

　　他很像告诉他们他并不生气，也不会做出任何惩罚，但就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又好像有点不尊重。

　　顾和于是环视四周，发现只有站在一旁的西里尔对这件事漠不关心，冷灰色的眼睛只是一瞬不瞬看着某个方向，似乎是在发呆。

　　其余两个人，包括自己，明显都是对这件事非常关心的样子。

　　顾和于是思索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他轻声问：“伊维斯，这件事，你是有什么原因吗？”

　　“不是想要责怪你。”顾和说，“只是觉得，能够被拉斐尔和其他祭司敬佩的人，能够做出让人信服的承诺的人，一定是非常好的。所以所以想问一问，你当初这样选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顾和放低了声音。

　　情绪是不会骗人的，不只是拉斐尔，这件事明显对伊维斯也影响不小的样子。

　　但看起来就十分成熟稳重的祭司，显然是那种即使受到误解也不会将任何原因说出来的性格。

　　于是顾和又重新补充：“伊维斯，不知道你有没有类似的经历，面对着重要的人，很努力的想要保护对方。但有时候，我其实觉得一直隐瞒对对方来说不一定十分合适。”

　　“他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利，而你并不是生来要背负这些，所以说，如果你真的背负了一些东西，我希望你的沉重是可以被分担的，这样也不会太难过。”

　　伊维斯看起来是很强大和独当一面的样子，顾和想了想，也做出了自己认为的有可能的猜测。

　　可能对于强大的人来说，他们甚至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误解，只是认为应该这么做。

　　但顾和还是觉得能说出来比较好，毕竟强大的人也同样能够感觉到痛苦，这和普通人是没有区别的。

　　顾和一直这么觉得，于是也这么表达了出来。

　　不过对他来说很平常的事，对伊维斯来说可能比较困难，银发祭司并不是善于言辞的性格，听到这些话，原本从容淡定的面容很难得的停顿住。

　　他似乎没想到顾和会这样对他说，游刃有余的表情迟滞了一秒。

　　不过也只有一秒，漂亮的像月光石一样的祭司很快恢复过来。
　　他显然是话术高手了，微笑一下，就想要和往常做的的一样将这件事一笔带过去。

　　这并不难，但是他抬头看到顾和，被对方浅棕色的柔和眼眸观看着，不知为什么，这些话就迟迟没有说出来。

　　顾和看着他，眨一下眼，什么也没有听到，以为他在紧张，想了想，十分温和的提醒道：“只要完整的说出来那时候发生的事就可以了。”

　　拉斐尔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偏过来，他看着对面从少年时期就需要仰望的，敬佩的，同时也是不解和恼恨着的人。

　　听到了一个有些不同的故事。

　　“其实……没有什么的原因。”伊维斯弯下腰，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说，掩盖般笑了一下。

　　但抬头就接触到顾和不赞同的目光，他顿一下，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是真的轻笑起来：
　　“只是在即将接任大祭司的时候，属下发现以奥苏里帝国为首的一些国家……已经不再把江邸斯放在眼里了。很多事都是在阴奉阳违。”

　　教养良好的大祭司，即使是说起一些恼怒的事，也十分优雅，他缓声道：“传递情报总是错误的，典礼也不会准时前来参与。”
　　“因为利用着您的名字，他们已经发展的十分强大，反而不需要对真正的您感觉尊敬了。”

　　在这片土地上，所有物种对光明神的仰慕与生俱来，却并不是每个物种都具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真正的虔诚者被打压伤害，异教徒却借此机会扶摇直上。

　　不只是逐渐强大的黑暗森林，或许是世界真的平静太久了，不可避免要产生波动。

　　而当时的江邸斯却处于新旧交替时期，一群尚在稚嫩的新祭司，面对这种情况总会被隐瞒敷衍，并不能特别好的处理。

　　“江邸斯城很厉害，却并没有厉害到让这些情况都消失，并且对于很多人类世界的政治争端，江邸斯城也并不能直接插手其中。”

　　“所以我就离开了江邸斯，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将一切回归到正轨。”

　　伊维斯轻描淡写道。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对于光明祭司一脉的祭司来说，用着肮脏的手段玩弄权术，漠视生命，本身就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所以不需要别人和他一起承担，也不想要做出解释。

　　只是殿下好像并不喜欢他这样，所以他只是简单的表露少许。

　　伊维斯抬起头，看到一直注视着他的青年表现出一个好像有点心疼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又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他很多年没有说起过这些东西，也并不认为他们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因为总认为这是毫无必要的，伊维斯的想法不需要任何人动摇。

　　但如今说出来了，感觉好像也并不错？

　　伊维斯抬眸，心里的想法不停变化，变成短暂的失神，耳膜震动的感受明显，他偏头，听到一旁拉斐尔有些冲动的声音。

　　“所以就一声不吭的离开？”

　　拉斐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瞪过来，不需要分析也能够感受到他的愤怒，“既然如此，那还回来做什么，还不快滚！”

　　他冷冷的说着，像一只发怒的小兽。

　　顾和没见过他这样的表现，懵逼一下，正想要安慰，龙猫plus飞快的跳上来，伸着爪爪，捂住他近距离面对争吵的耳朵。

　　顾和抚摸一下肩膀上凉冰冰的手感，抬眼，想要开口，却看到伊维斯面对怒火，十分淡定的表情。

　　“是要回来，不过是在重要的情况下，这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我早就想说了，拉斐尔，贝蒂安是怎么教导你的，将殿下遗落在那样的地方？”

　　伊维斯声音里有种轻描淡写的避重就轻，但是话题又非常精准的戳中了祭司命脉，拉斐尔听到，根本想不起来自己问的问题，眼睛烧的通红。

　　顾和：“……”

　　不是……你们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