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18章 怨天尤人 ...

  •   艾尘的心理状况使她下意识地将错误推在别人的身上,使她时而情绪高昂,时而又悲切撼动,可那颗心依旧是柔软细腻的,即便她自认为冷漠无比,却是在明釜最无助的时刻给予了无边的温暖。

      她的视线飘到他的伤腿上,又一直用余光在他身上游走,似乎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遍,这接连的几场病下来阿姨似乎也意识到儿子受不得冻,他身上的羽绒服应当是崭新的,终是衬得他脸上有了些血色。

      依旧冰凉的指尖碰了碰她桌上的手,将一张字条塞给她,他的字迹依旧好看,笔锋苍劲有力,倒是与他这虚软的样子截然不同:“别担心了,现在挺好的,你专心听课。”

      少年弯起眉眼,双眸之中带着笑意,点亮了他们之间视线交汇之处,让女孩再一次使自己的呼吸与他重叠,想要冲破阻挠不再对他说再等等,即刻就答应他永远的和他在一起。

      不去理会他所背负的家庭,也不去理会他那似乎总也没完完全全、健康成长的身体,可是理智最终又将她拉回,只是在他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微微点头。

      他们默契地不过多交流,班上人似乎对于他也够照顾,受了伤自然有人帮忙打菜送饭,而那个女孩则将一把枸杞撒入他的保温杯,每一节下课都会将水杯接满,换来他极度无奈的一声嘟囔:“腿伤了上厕所不方便,你不用接那么勤呀,傻丫头。”

      凌厉的目光从那一对英气的眉下投射过来,扭过头去对他不予理会,这些小事他也要质疑她么,这个迂腐的老干部,才不去管他。

      明釜腿伤康复的这三个月来她总是会抱着他的书包陪他走完回家的路,为了找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前一天的晚上艾尘总会在小高考后剩余的课程中寻找那么一两题问他,这一路上除了听解答外她笑着闹着,说明天一定要找个更难的题问他,她就不信问不倒他。

      少年拄拐拖着伤腿走得不是很快,对于她这想要送自己回家拙笨的理由心知肚明,但他不再去戳穿她,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喜欢的女孩快乐,那么就这样一直一直走到高中毕业吧。

      三个月之后由冬入春,万物复苏,他也扔掉了拐杖回归当初,一开学的三模大概是最后一道分水岭,学校临时决定按照考试成绩进行分班,同学们会被大致分为火箭班、提高班、普通班和补差班,上考场前艾尘那压制很久的不自信再次翻涌而出。

      他们的第一场考试是数学,这大概是差距最大的一门学科,不同于其他文科最高分也很难达到满分,理科的正确率可能达到百分百,会便是会,不会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字。

      坐在艾尘前面的其他班的同学不停地抖腿,将她整个桌子都晃起来,心理素质尚且不够过关的艾尘心态完全崩了,没来由地烦躁自己却不曾发现,看到那些熟悉地题她记得明釜曾经很仔细地为她解答,刷刷地写得飞快,以为这一次她终于和他再近一些,哪知事与愿违,一门崩盘全盘皆输。

      出成绩的那一天艾尘挤进人群中看着成绩单,除了她擅长的生物依旧在90之上,全部红灯,拨开人群冲了出去,这一刻她仿佛已经遇见到分班的结果,这一次想要最后一次证明自己的女孩要进补差班了,而在升高中前她至少还是一个重点初中实验班的后三分之二。

      他似乎永远位于学校表彰榜的榜首,整整三年的时光都不曾更改,这样的打击使她否定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所有努力,也否定了自己可以出人头地,她艾尘果然只配上最差的学校进最差的班,被人唾弃、被永远地贴上差生的标签。

      那个结果果真如她所料,班主任老师甚至在全班同学面前通报会考结果,艾尘脸颊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一条三八线的两端,一边坐着全年级第一一边坐着被又贴了一遍标签的差生,她的脸色由红转青又转白,在班主任老师的最后一个字播报完之后女孩再一次失控冲了出去,胃里翻江倒海,似乎吃下了这世上最恶心的一餐饭,她的双手撑着洗手台,不停地吐,似乎要将胆汁也呕尽才作罢。

      已经长长还未来得及剪短的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那清晰的疼痛感让她自嘲地笑了起来,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贴在脸颊上,许久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原来十年没生病的她发烧了呢,真是讽刺又可笑,因为在他的面前排名和通报一向健康的她竟然也会这样的狼狈。

      终于止住呕吐的女孩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好鬓发,很用力地搓了几下难得变得惨败无血色的脸颊,反复练习着微笑,奈何挤出的笑容却刺目异常,最终只能放弃,尽量摆出一个相对轻快的步伐往回走。

      对上他的视线时艾尘别过了头,看到他手里拿着她的答题卡看一把夺过,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撕得稀碎,那声音带着崩溃前的最后一丝清明,但是尾音已经颤抖得不像样子:“我求你,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吧,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艾尘!谁告诉你的?”他的眉宇蹙成连绵的山峰,双手使了些力气抓着精神几近崩溃的女孩的肩膀,拔高了音量去质问她为什么要妄自菲薄。

      “呵,答案还不够明显吗?对不起,我不该口出狂言,我后悔了,不想再往前走了,松开我吧,我艾尘注定沉沦。”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我想跟你说你的草稿我看了,思路都是对的,只是算错了。”

      “有什么用呢,依旧是错的,再努力我都撕不掉标签的。”

      “找到问题就要去解决,哪有那么多一步登天。”

      “我累了,就这样吧。”发着烧的女孩脑子里被负能量填塞满,谁劝她也没用了,现在她只想安心地找个小小的角落舔净这没有硝烟的争战在她那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上划开的长口。

      这样一直拖拉到放学,这个周末的路比往常都要难走,她想象得出气急败坏的母亲和只是叹气说着怎么生了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女儿的父亲,想到了曾经无数次的棍棒相加,也想到了那一只为自己英勇挡下棍棒教育的小狗。

      面对着满面笑容翘腿坐在沙发上的母亲静和,和在她房间的电脑上查着什么的父亲艾渊艾尘惶恐不已,母亲难得微笑着冲她招手,那样子像极了召唤一只在门口徘徊不前的流浪犬。吱吱的打印机打印的声音响起,艾渊拿着一打纸走出来,父亲、母亲一左一右将艾尘夹在中央,女孩如坐针毡,不知道很少聚在一起的一家人究竟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艾尘的父亲当年是学生物的,后来去从事了保健品研发工作,他平时沉默寡言,与妻子静和最多的交流就是为艾尘的成绩争吵,也只有那时候艾尘才能感觉到这个家是有生气的,棍棒教育下浑身上下由皮肉传至骨髓的疼痛是她最真实的体验,可看到他们终于还是有了交流隐隐地高兴。

      烧得稀里糊涂的女孩将视线投射在纸张上,前面是体校、中间部分是生物类专业比较好的学校、最后是其他专业的学校,但是这些学校唯一相通的点就是永远与重点挂不上钩,不需要很高的分数,只要混够了分就能毕业。

      父亲艾渊的话在心早已千疮百孔的艾尘心上又补上了最锋锐的一刀:“小尘,认清你自己吧,你长跑不是很快吗?可以走职业运动员的路,去跑马拉松。如果不想做运动员,你不是对生物很感兴趣,生物成绩也一直很好,选一个你喜欢的相关专业也不错。再不济还能挤进其他行业的行列,总有那么一条路适合你”

      母亲静和在旁边应和着,一家人终于因为她的问题能够心平气和地讨论了,艾尘在沙发上捧着脸无声地啜泣,心里五味交杂,原来是她好高鹜远吗?她只是想要她的父母可以像这样平静地说话,不是沉默也不是针锋相对啊。

      艾渊问她:“你想学什么?”

      “想学医。”女孩抬起了头,光彩终于又回到了脸颊之上,手不经意地碰到额头,热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她学会尝试接纳自己了。

      “医学院基本都是一本。”父母异口同声,可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女孩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这让她整个人都被萦绕在温和的光圈之下。

      “不,我说的是兽医。”女孩扭着手指咬了几下已经恢复血色的唇,再度抬头时目光坚定:“没人说过大学之前都一塌糊涂的女孩不能当好一个医生对吧,我是考不上医学院,可是农学院那么多,我可以的。”

      “你可以的,加油。”艾渊与静和的手终于在结婚尽二十年的时间里牵在了一起,艾尘小小的手也覆盖在父母的手上,她从未这样开怀地笑过,压在心头地巨石终于落地了,那些阴郁全部烟消云散。

      最终,那个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不是将嘉奖与成就拿到手软,却从未因为她的成绩就对她另眼相待的明釜,而是给予她生命又给了她一个难忘又厌恶的童年的父母的一句谅解、一句支持。

      那一日的日记中再没了失败后的挫败,只有对自己的最好的祝愿和期许: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童年的最后一年,我终于得到了那梦寐以求的家庭和睦的场面,我知道父母走出了婚姻的冰封时期,我也走出了自己设置的碉堡。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人生无悔,至少在二十之前明白自己想要做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算太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