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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鹰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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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悠悠地西行。
神乐真寻望着马车外骑马的杜绝。“外面风大,你不进来吗?”
“不了,你弟弟应该也不想见到我。”
她收回视线望向坐在旁边的神乐真弥,后者轻哼一声,一副“我可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见状,神乐真寻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和从前一样。”即使嘴上说着会和对方好好共处,实际上这两个人还是不愿意多接近对方哪怕一步。
从前?神乐真弥冷哼一声:“从前他敢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就让家丁打他板子了。”
“真弥。”她微微皱眉,“你现在不和他好好相处,吃亏的是你。”
听到她的劝诫,他侧头望向她:“我没有主动找他麻烦就是和他好好相处了。”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她应该明白的。
她抬起手,指尖轻抚他耳旁的发。“我知道我委屈了你,但如今这个状况和我们当时逃离北国很像呢……”
他微微一怔,接着道:“我们从来没得选。”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像是被命运的大手推着往前走的小舟,只能在汪洋中随波逐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
“阿姐……”他低下头,靠向她的颈窝,“为什么我们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他们的存在是被诅咒的,何不一开始就没有来过这世上。
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她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时那般。“真弥,如果你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闭上眼,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骗自己这个世上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夜晚,他们一行人在野外露宿。
篝火旁,只有神乐真寻和神乐真弥。不远处是杜绝和马车夫在商量明早要走的路,杜绝似乎想走近路,尽快抵达位于边塞的鹰堡。
神乐真弥看了一眼杜绝的背影,然后望向神乐真寻,低声问道:“阿姐觉得他真的遣散了那些手下?”
她拿着一根粗树枝随意拨弄着篝火,眼睛里好似只有不断蹦出的火星沫子。“是真是假不重要。”她并没有抬眼看向他,也没有看远处的杜绝,“他能带我去西国便好。”
听到神乐真寻的话,神乐真弥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了什么。“阿姐,难道你想……”
神乐真寻这才做了一个“嘘”的噤声手势,接着她又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在草地上画着她记忆里的边塞地图。
“你要我给你画边塞地图?”当年她向黄雀提出这一要求时,黄雀的反应先是皱眉,接着是困惑又难以置信地重复她的话。
“是的,我想知道如果西国要出兵,会分几路,如何进入南北两国。”
“你不是已经派了探子去了西国……”黄雀话音一顿,“莫非你还是不信任我,想要核对我说的内容么?”
“不。”她摇摇头,不紧不慢道,“恰恰是因为我信任你这个土生土长的西国人……”
夜色如墨,微风轻拂,柳树低垂的枝条,细细的枝叶被风轻轻撩动,发出柔和、细碎的沙沙声。她从侯府庭院的石凳上起身,伸手轻折一片头顶垂落的柳枝。柳枝上停着一只小蝉,正不知疲惫地发出夏日的低鸣。
“黄雀,你可知蝉会在地下蛰伏十七年,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准备,怕是很难熬过这令人窒息的数载光阴。”她别有深意地说完,将柳枝靠近树干。仿佛感应到她的举动,那只小蝉便慢悠悠地爬向树干。她看向站在身侧的黄雀,“我要确保我得到的情报都是正确的,才需要你来替我交叉验证。”
“那你要西国的情报是为了什么?”黄雀微微弯腰,低头靠近她的耳侧,“难不成你想助我重回西国?”
她没有否认,只是反问他:“你想回去吗?”
“不想。”他毫不犹豫地回道,“或许在那边还有曾经效忠我父亲的旧部,可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而且你觉得我会想要独自回到那个没有她的地方?”
“这么说如果她还活着,你就会和她一起回去?”
“当然。”这次他也是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我最初想要做的事,带我的妹妹回到我们的故乡,远离那些是是非非。”他越说声音越低。
她转向他,又不着露痕迹地拉开和他的距离。“你既然想过带她回故乡,那么你在那里定是有能力保护她,不然你也不会想带她回去。”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接着抬手捂住脸上的面具笑道:“你想接受我留在西国的‘东西’?”
她淡淡地开口:“物尽其用,不是更好么?”
“我可以给你,但你愿意付出什么呢?这可是额外的赠予。”面具后的眼睛闪着些许幽光,“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毕竟你都答应我替我弑君了。你就代我去我族人的祭祀地献上祭品即可。”
“祭品?你说的祭品可是牛羊?”她微微挑眉。
他冷笑了一声:“那些家伙和牲畜没有区别。”
夜色沉静,远处的山影在暗蓝的天幕下轮廓分明。地面微微起伏,野草在夜风中轻轻摆动。篝火正中升起,橘红色的火苗摇曳着向上跳动,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几根干柴被火焰吞噬,边缘变黑,碎屑随着火星一并升空又迅速熄灭。篝火的火焰将四周映照得暖黄,也在神乐真寻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空气中夹杂着木柴的焦香味,还有泥土和草叶的气息。杜绝的脚步声自她身侧传来,她没有抬头,只轻轻地问道:“和车夫聊好了?”
“嗯。”他在她身侧坐下,仿佛神乐真弥不存在般地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从她手腕的内侧缓缓滑过,动作不疾不徐,指腹贴着肌肤,“明早天一亮,我们就穿过这片林子,走近道前往鹰堡。”
她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随着他的摩挲微微紧绷,又慢慢放松。他的指尖偶尔停顿片刻,再继续向上移动,在腕骨边缘轻轻旋转。坐在一旁的神乐真弥将杜绝对神乐真寻的手上动作收入眼底,他不悦地轻咳一声,讥讽道:“咱们丞相是山野的猴子吗?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杜绝没有回应神乐真弥的话语,他只是眼神微沉,握着她手腕的手悄然收紧。骨节清晰的指节向内扣住,力道不至于伤人。她微微一动,却被他掌控着无法抽回。他的掌心温热,烫得她的脉搏有些变快了。
她知他是故意的,指尖下的力度没有欺瞒,她明白那一寸加重的握紧下他的意图。杜绝虽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明显变化,但他的手却清晰地传达了情绪——神乐真弥的嘲讽没有被忽略,也没有被忍下。他不过是选择用沉默回应罢了。
见杜绝没有松手的打算,也看出她没有挣扎的意思,神乐真弥眉头一皱,嘴角微微撇起,带着一丝不屑与压抑的怒意。他没有再看两人一眼,只是起身,衣摆在火光中一晃,转身迈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他的步伐不快,却一步一脚印踩出了不满。火光渐渐被抛在身后,那原本微亮的身影被夜色吞没,仅剩衣料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在深夜的风中飘散。
“你还真喜欢气他。”她凉凉地启唇。
杜绝终于松开了手,他的长指微微收回,掌心的余温还残留在她的手腕上。她低头看着那一处皮肤,泛着浅浅的红痕。
他始终凝视着她,眸光不带怒意,却不曾移开。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呼了口气。火光仍在跳动,神乐真弥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马车的帘幕后,而马车夫也靠坐着树干闭眼休息了。
寂静的野外,仿佛只剩下她和他,还有漫天的星辰。
***
清晨的阳光如蜜般流淌,马车辘辘穿林而过,枝叶间洒落的光影斑驳在车身上晃动。林子的尽头,一片苍黄渐渐铺展开来。他们抄近道抵达了沙漠的边缘,远远便看见了那座盘踞于此的鹰堡。
鹰堡依山而筑,雄踞高地,城墙以灰岩铸就,历经风沙洗礼,却不显斑驳,反而更添苍凉与沉稳。高耸的鹰形塔楼矗立在主堡之上,两翼舒展,如欲振翅搏空。晨风吹动城旗,那是一面赤色底纹绣银鹰的旗帜,在阳光下猎猎作响。
而鹰堡的大门前是一道宽阔的驿道,人马往来,车辚辚如潮。巡逻的骑兵全副武装,铠甲上镶着黑金纹饰,眼神如刃,肃穆而警觉。
清晨的风带着沙漠边缘特有的干燥与清新,轻轻撩动马车的帘子。她微抬手,将帘角掀起,一束金色阳光立刻洒进车厢,在她白皙的娇颜与衣襟上落了一层柔光。
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上,防风的斗篷遮住他挺拔的身姿,阳光斜照在他的侧脸,将眉眼轮廓勾勒得凌厉而深邃。他并未回头,但似乎早已察觉她的目光,指尖轻轻握紧缰绳,目光投向前方的鹰堡城墙。
鹰堡高处的风更冷一些,仿佛连阳光都无法温暖那层灰岩铸成的厚重城墙。堡主鹰铁身披玄黑长袍,衣摆猎风而动。他站在鹰堡主塔的瞭望台上,手扶石栏,俯瞰着杜绝一行人缓缓进入他掌控的地界。
唇角轻启,声线低沉如鹰翼掠过不远处的沙海。
“来了……难得一见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