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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母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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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呐。
原来中刀就是这种感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痛。她低头看着已经缠着伤口的布条,没有血渗出来,除了疼和轻微的肿胀感外,似乎没什么大碍了。
“要不是你的皇帝儿子请了药王庄最有名的神医过来,你现在估计就是一具美丽又冰冷的尸体了。”
倚靠在窗前的男人,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面具后那对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掠过近似血色的红光,不过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你好像很期待看见我的尸体。”她斜睨着窗边的男人。
“倒也没有,小的哪里会盼着自己的主子遭遇不测呢……”
“你有时间贫嘴,不如向我说说我昏迷期间的情况。”她打断他的话。
“情况?什么情况?”他明知故问。
“黄雀,我大病初愈,伤口正疼着呢。”她笑眯眯地提醒他,“现在脾气也不太好。”
“小的明白。”他识趣地朝她弯了弯腰,“小的这就向太后你禀报……”
“你是说在我昏迷期间,杜绝只去了一趟侯府,别再没有其他动作?”听完黄雀的报告,神乐真寻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美眸。
“嗯,审问神乐冥也是皇上主导的,杜绝他没有参与。”
“他没有参与吗。”她正琢磨着他的行动,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谁?”伴随着她的话音,黄雀已一个闪身跃至门前,将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抓住了。
“是…奴婢。”
一身宫女打扮的女子被黄雀捉着手腕拉到她身前。
“啊,本宫记得你。”她看着女子那张略微熟悉的脸,“你叫婉儿是吧?”
“是的,太后。”
“别这么拘谨,这里也没有外人。”她用眼神示意黄雀松开婉儿的手,但黄雀却仍然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太后,这妞儿最近越来越大胆了,不仅不向小的汇报皇上的动向,还时常找不到人影。”黄雀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悦,虽然听出来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更让他生气。
“那是因为之前奴婢一直被要求留在这宫殿里,奴婢…奴婢根本没机会打探皇上的行踪。”婉儿状似怯弱地辩解道。
“本宫了解。”她并不认为婉儿在撒谎,“他们不信任你,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闻言,婉儿低垂的眉眼里闪过一缕幽芒,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听候吩咐。
“婉儿你天亮替本宫出宫一趟,去丞相府找杜大人,就说本宫要召见他。”
“是,太后。”
“好了,你先下去吧,本宫还有几句话要和黄雀交代。”
既然神乐真寻都这么发话了,黄雀就算有一万个不乐意还是松开了婉儿的手,目送着她退出宫殿。
“她不值得信任。”他说,“这些年她在杜绝身边待久了,或许心早就向着他了。”
“如果你希望她心向着你,就别总是对她那么霸道。”
听到她的提醒,他收回视线,漫不经心似的笑道:“太后不会误以为小的对这妞儿有别的想法吧?”
“你没有吗?”她淡淡地反问这个看似对一切都蛮不在乎的男人。
“当然没有。”他按住脸上柔软却也阴冷的蚕丝面具,这副面具是由天山的冰蚕丝制作而成,是他的妹妹在临死前亲自为他戴上的,在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他此生最在乎的人,至于其他人…皆如蝼蚁,“那妞儿到现在都没见过小的真实长相呢。”
“看来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算不上什么故事,只是不太美好的过去。”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哦,是吗。”
她对黄雀背后的隐情并不感兴趣,从他主动投靠她起,她就十分清楚,她和他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无所谓忠诚也无所谓坦诚。
他只要能完成她吩咐的事就好了。
“黄雀,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太后尽管交代。”
“替我送一封密函给一个人。”
听她的意思这封信是要他亲手去送,那一定非常重要,不管是信还是收信的人。
“送给谁?”
她支着头,斜睨着他,慢悠悠地轻吐出四个字。
“东国使臣。”
***
次日,日上三竿之际,神乐真寻还未等来杜绝,就先等来了问天鹰。
“母后,听御医说你恢复得不错。”
“是恢复得不错。”面对好似来关心她的皇上,神乐真寻露出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嗯,只是表面上。
“这就好,朕原先还担心母后你撑不过去呢。”
“有皇上在,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努力撑过来。”
“哦?母后是舍不得朕吗,朕还以为你舍不得自己的情郎呀?”含笑的俊眸里藏着一丝锐利。
“什么情郎,皇上你可别取笑本宫,本宫再怎么说也是你的母后。”
“所以母后醒来第一个要见的就是朕的丞相,不是因为母后想见情郎了?”问天鹰讥诮地挑了挑眉。
“原来那个叫婉儿的丫头现在是你的人。”
单单是一句话,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婉儿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效忠谁对她最好。”问天鹰看着斜倚在软榻上的她,意有所指道,“要是母后也能聪明些,朕和丞相都能省点心。”
“皇上所言极是,本宫若是聪明些,当初就不该将你流放,而是应该砍了你的脑袋才对。”
“神乐真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问天鹰瞪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女人,相亲相爱的母子关系终归只是戏码,演不下去的时候他也索性不演了,“当初若不是你陷害我,我会被流放?”
“你会被流放,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借着酒劲轻薄本宫?”她好似要故意激怒他一般,语气轻嘲地慢道。
“若不是酒里被下了合欢散,我绝无可能对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动情!”
一想到当初被她和神乐真弥暗算的事,问天鹰的脸色便沉了几分。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在她床榻上醒来的那一刹那间,犹如五雷轰顶般的感觉。
这种感觉至今仍残留在他心底,慢慢变成一股抑制不住的烦躁。
这一莫名的烦躁感在当下愈演愈烈,令他恨不得立刻办了眼前这个女人,然后对外谎称她不治而亡了。
但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因为杜绝还舍不得让她死。
“你是皇上呀,为何要顾忌一个臣子呢?”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她凉凉地开口,“如果你真的恨我,大可以处死我,不必在意任何人。”
“神乐真寻你不要以为朕不敢。”他危险地眯起眸子,睨着这个挑衅他的女人,“朕不杀你完全是看在你舍身替杜绝挡刀的份上。”
就像当年杜绝为他挡刀一样。
“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父亲神乐冥都已经招供了。”
“是吗?”绝艳却也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她目光平静地望着他,淡淡地说,“那不过是他一面之词,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有罪。”
她说的是事实。
他们找不到证据证明一切的主使者是她。
不仅如此,通过陆将军的证言,当年若不是她通风报信,说神乐冥派了刺客埋伏在他流放的必经之路上,他或许都等不到援军更活不到现在。
还有后宫里的妃子甚至是太监、宫女都说她在宫里十分安分守己,就连帮助先帝处理公务都尽职尽责,还翻了不少陈年积案,赦免了许多因为神乐冥而蒙受冤屈的大臣。
如果说这些都是她的伪装,那她确实伪装得很好,好得教人抓不到她的一丝把柄,仿佛所有的恶事都是她父亲神乐冥和她弟弟神乐真弥做的。
而她是无辜的。
“你确实做得滴水不漏,可你算错了一点。”
问天鹰将书房里杜绝与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神乐真弥确实有下药算计过丞相(臣)的前科,他之后故技重施算计朕(陛下)也无不可能。可有一点是太后无法撇清嫌疑的,那就是神乐真弥纵使算计全天下的人,他都不会算计他姐姐’,所以你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听完问天鹰的话,她先是一愣,随即轻笑道:“照皇上的意思,最后是要给本宫安一个勾引继子的罪名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语:“不过这总比弑君谋逆的罪名轻。”
“你真没杀我父皇?”
“你父皇是病故的,而在他身故前,你应该清楚他因为病痛折磨变得有多‘疯’。”
他是清楚,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父皇突然暴毙肯定事有蹊跷。
可惜他找不到证据,他父皇的遗体是经过焚烧以后被葬入皇陵的,按神乐冥当时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他父皇感染了疫病,不得不这么处理,还说这火不是寻常的火,是天火。
只有历经天火洗涤,他父皇才能摆脱人世间的污秽,往生极乐。
不过神乐冥现在改口了,他承认那一套不过是他编造的说辞,他之所以焚烧他父皇的尸体,是为了掩盖他父皇身上的致命伤口。
这伤口自然是拜她所赐。
神乐冥说他留了后手,那把她刺杀他父皇的匕首被他收在侯府书房的暗格里。
然而杜绝亲自去侯府找了,却没在暗格里发现那把匕首,只找到了一沓发黄的账本,上面记录着这些年神乐冥收受的每一笔贿赂,详细到几年几年几日几时什么人送了什么,连东西最后的去向都写得一清二楚。
放这些物证在暗格里的人是不逼神乐冥走上绝路就不罢休啊。
同样也因为没找到她的罪证,这使得神乐冥的证词就像只为了拉她下水而显得毫不可信。
“证据重要吗?”她望着沉默的他,幽幽地张口道,“本宫说了你是皇上,你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本宫父亲所犯之罪就是株连本宫也不为过。”
“呵。”他冷笑一声,又改口称呼她道,“母后你应该清楚朕不可能没有证据就处死一国的太后,更何况你还是朕的‘母后’。”
母后二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硬挤出来的。
想当初他不懂她为何抛弃杜绝嫁给他父皇,如今他倒是有些懂了,她搞不好就是想要太后这个身份,用来保她在神乐一族灭亡之际也能安然无恙。
这么一细思,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方才是朕失言了。”问天鹰紧盯着笑容不变的她,“母后其实比婉儿那丫头聪明多了。”
当然也心狠多了。
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掉自己的爱人、亲人乃至族人,就连她自己的命都可以拿来作为赌注。
换他,都不一定有她狠。
对于他的评价,她没有任何额外的反应,只是轻轻地问道:“皇上还有别的话要与本宫说吗?”
“母后还想听什么?”就像为扳回一局,他收起脸上的情绪,冷漠地告知她,“你想见的丞相不会来了,在朕想好要怎么处置母后之前,劳请母后在这宫里安心养伤。”
“本宫身边的男人怎么总喜欢软禁本宫。”她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声,“你的父皇是如此,你的臣子是如此,你亦如此。”
他背过身,低沉的嗓音毫无温度可言。
“可能因为我们都很爱你吧。”
***
出了她的寝宫,问天鹰望向站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的杜绝。
“你真不进去见她?”
见他摇头,问天鹰深呼吸了一口气:“朕也是服了你们。”
在神乐真寻昏迷期间,杜绝得到他的特别许可,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整整一个多月,他人都消瘦了一圈。
可她一醒来,他就走了,且避而不闻她的召见,仿佛先前那个魂不守舍候在她床前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问天鹰看着面无表情的杜绝,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一名太监便匆匆来报。
“陛下……”
“什么事?”
“东国使臣求见。”